沈监察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白哥编制和工资,这大概是监察处全体上下最想解开的谜团之一。这种一边吊着人一边又要人白干活的行为,就好比在监察处的小池塘里养了条大白鲨,还从来不肯喂一点食,手法之高妙连绝世海王都望尘莫及。 “走啊,忙完了吃饭去。”白晟挡在沈酌身前,两手插在裤兜里倒退着向后走,“对面有家斋菜店里的素荔枝肉不错,请我吃素斋吧。” 沈酌面无表情地边走边看手机:“没钱,这季度□□经费超了4个亿,回去请你吃监察处食堂里两块钱的素包子。” 白晟惊诧:“哟,那可是整整两块钱一个的素包子呢,太破费了吧?” 沈酌说:“没事,我这人慷慨大方,吃完包子还能请你喝个醋姜汤。” “哟嚯那怎么好意思,你没事再多给你们那个尼尔森总署长打两个电话,我自己熬醋姜汤请你们监察处全体上下——” 白晟话没说完,背后猛然撞上了什么,一个趔趄被沈酌扶住。 “?”白晟一回头,身后是那个刚才被袭击的一脸惊惶的短发少女。 “对……对不起……” 少女穿着博沂校服,约莫十五六岁,长相非常清丽但脸色苍白,因为过度惊吓话音还有点难以平复的颤抖,对沈酌欠了欠身:“谢、谢谢你救我,谢谢……” 被人当面道谢对沈酌来说可能是很罕见的经历,他停了半秒,才言简意赅道:“回去上课吧。” 少女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哭腔:“谢谢,谢谢……” 白晟一手在嘴边作扬声状:“杨小刀——!我怎么教你的?看见女士哭泣的时候你要自觉地过来做什么?” 杨小刀忍无可忍捋袖子:“过去解决把她撞哭的罪魁祸首你是吗?!” 陈淼拦在中间:“刀哥算了,刀哥不至于……” 少女明显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时恢复不过来,惊恐与后怕让她纤细的身体仍在瑟瑟发抖。沈酌简洁地安慰了一句:“没事了,别多想。”随手招来一个监查员,吩咐:“送她回学校。” 少女颤栗着点点头,又连道了好几声谢,才在监察员的温声安慰下转过身,制服裙摆一扬。 就在这刹那间,沈酌视线蓦然瞟见什么:“等等。” 监察员脚步一顿。 少女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沈酌从她深色的校服肩膀上捻起什么,赫然是一撮棕黄色的短毛。 “你家养宠物?” 少女惊魂未定:“没……没有啊,我、我——” “喂过流浪猫狗?” “不,没有,我……” 少女下意识一低头,发现身上还沾了起码七八根毛,都是姜黄色像猫狗一类的毛发:“咦,这是哪里来的?” 白晟的脸色也奇怪起来,跟沈酌对视一眼,回头望向远处救护车里的担架,心头浮现出答案。 被那人扑倒时蹭上的! 两人同时转身登上后门大敞的救护车,医护人员正准备给担架上不断机械挣扎的男子打镇静剂,还没蹲下去就被人一拦:“——监察官?” 白晟单膝半跪在地,仔细在那男子凌乱的全身逡巡两遍,又不由分说扒开衣服里外一翻,却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 白晟剑眉一皱,目光落在了男子一张一合满是鲜血的嘴上。 但他刚要伸手,就被沈酌轻轻拦下,随即只见大监察官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咔!”一声掰脱臼了男子的下巴,二指伸进那无法再用力撕咬的牙关里,掏了两下拿出来。 ——沾着血水的指尖上,赫然只见好几根姜黄色的动物短毛! “这什么,猫毛?”杨小刀从车外探头疑道。 沈酌面沉如水:“陈淼。” 陈淼根本不用他吩咐,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去医院,少顷就快步而回:“学长,王局让便衣立刻去问了护士,昨天那个受害人汪平体内未能检出致幻剂或狂犬病毒,但昨天护士给他处理伤口时,同样从牙缝里发现了几根黑棕色短毛!” 所有人视线同时落在沈酌指尖那几根姜黄毛发上,白晟问:“我昨天从汪平嘴边发现的那根毛发送去检验了吗?” “是,还真验了。”陈淼咽了口唾沫,语调带着一丝惊疑:“是……狗毛。” · “黄凯奇,四十五岁,博沂高中校工,一人独居在申海市巷山坊的羊子弄堂,离婚无子女。”半小时后,陈淼熟练地打灯转弯,念出了王局刚发来的第二名受害人资料信息,“——与昨天的第一名受害人汪平一样,家里没有养猫狗或其他宠物。” 沈酌大概已经习惯被白晟霸占大半后座了,兀自支颔坐在车窗边,只听白晟奇道:“那人是博沂的校工?” 陈淼说:“是,所以那个女学生看他眼熟,路过时才会不停上下打量,没想到就被攻击了。” “唔,”白晟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昨天那个在高铁站发病的汪平,开始啃食自己之前也出现过攻击行为吗?” “这……好像没有吧。”陈淼想了想,“不过也难说,因为高铁站的监控镜头是有死角的,汪平发病前在车站里晃荡了一天一夜呢。” 这时外面哔哔两声,陈淼踩下刹车,专车在人行道边戛然而止: “学长,咱们到了。” 不远处巷子口的路标上写着风吹雨打的几个字,羊子弄堂。 第二名受害人黄凯奇就租住在这里。 王局已经带人赶到了这里,手下撬门进去搜查,里里外外连根头发都没放过,狭窄的弄堂被痕检员挤得水泄不通,院墙里外甚至二楼窗后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 “——很多、很多。” 王局指着痕检员手上的托盘,好几个证物袋里分装着黄白棕黑、长短不一的毛发:“初步观察这些都是动物皮毛,具体是猫是狗还要等详细检验,不过看数量起码得有二三十只了。” 沈酌抬头望了一眼。 这是一栋非常老旧的独立小二层,阴暗潮湿,门窗紧闭,红砖已经被风吹雨打成了黑褐色,爬满了藤蔓。那时候的老建筑大多是双砖,即便已经破成了这样,隔音效果还是非常好,里面就算发生什么邻居也未必能听见。 “里面还有动物吗?” “没有,里里外外都没有。”说到这王局迟疑了一下,“但有几个邻居说,曾经看见黄凯奇回家时拎着猫狗笼子进门……” 沈酌见过的各种各样突破三观的下三滥太多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猜测的轮廓,但他没说出来,只皱了下眉。 身后白晟立刻:“怎么了?” 沈酌问:“你在我脸上装了动态探测仪吗?” 白晟掩口小声:“‘我真希望化作夜晚,这样就可以用无数只眼睛看你入睡’——柏拉图。” 沈酌轻声道:“回头你记得让那个叫柏拉图的偷窥狂来监察处自首。” “王局,王局!”这时一名痕检员从二楼匆匆奔下来,脸色很不寻常:“我们在二楼厨房里发现了点东西!” “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痕检员不好说太多,只迸出了几个字:“很多……血。” 满地、满墙、满水池,整个厨房到楼梯,都在鲁米诺作用下发出明亮到可怕的荧光。 ——何止是很多,简直是个屠宰现场。 王局站在厨房门口,一个劲掐自己人中,嘴里喃喃祈祷:“别是人,别是人,别是人,别是人……” “不是人。”白晟蹲在垃圾桶边,及时解救了几乎快要心梗的王局,“是狗。” 王局凑上去一看,白晟手里赫然是大半个的犬类头骨,已经被煮熟了:“啊?那小子在家里杀狗吃肉?” 王局年轻时是警犬陪着出生入死过的,不免会流露出极大的反感,却只见白晟叹了口气:“怕是还不止。” 他站起身,一米九的个头差点顶到厨房天花板,幸亏被沈酌伸手挡了下,才略微低头避过了低矮脏污的墙顶,然后以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打开橱柜,从最顶端掏出个行李袋,啪!地一声扔在地上。 王局已经有了更坏的预感:“这是……” 沈酌刚要伸手去拉开行李袋,被白晟拦了下:“得了,哪儿用得着我们大监察官为这事弄脏手。” 然后他紧了紧勘察手套,半蹲下身,唰地打开拉链,血腥味登时散发出来,竟然是满满一袋奇形怪状的尖锐刑具,凝结着陈年血锈和残破皮毛。 “他不仅吃,”白晟说,“他还虐杀。” 现场一片静寂,王局挤出几个字:“这瘪三……” 琳琅满目的刑具上残留着不少血肉组织,乍看之下,触目惊心,钢钉夹板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干枯了的活猫爪。 一时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沈酌的目光落在一根血迹斑斑的钻脑钢针上,突然问王局:“黄凯奇有电脑么?” “南边那屋——怎么了?” 沈酌说:“我去看看。”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厨房。 房间脏污凌乱,床褥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沈酌旋风般走进屋,一手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白晟捂着口鼻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你注意到大部分刑具都是被手动改装出来的吗?” “……”白晟还是说了实话:“太恶心了,我没仔细看。” “人性的本能是捕猎而非虐杀,毫无意义的虐杀属于反进化行为,感到不适很正常。”沈酌俯身尝试各种开机密码,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十指在键盘上迅速敲击着,头也不抬地道,“而对虐杀者本身来说,他们的心理快感源于一种权力幻觉的获得,手动改装刑具除了能延长快感之外,还令虐杀过程本身具有了一种展示性。” 白晟心里一动:“展示性?” 啪! 沈酌按下回车键,仅仅十次以内就试出了密码,顺利开机显示桌面,左下角正不断跳跃出新消息提示。 “他们有一条成型的产业链。”沈酌点开群消息,眼底闪动着厌恶:“这些人能从中获利。” 满满当当的五百人大群,此刻还正不断刷新: 【这礼拜弄死两只猫了,有要片的吗?】【活埋剥皮火烧任选,接受定制一分钟一百块嘻嘻】【小动物行为艺术鉴赏13G团队拍摄,小偿可发】【邻居家的宠物狗,今天顺手牵回家了,晚上八点直播不要错过!】 …… 直白,热闹,欲望横流毫不掩饰。 有人发资源发试阅,有人扫付款二维码,有人得意洋洋炫耀图片,令人作呕的血腥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白晟的视线一动不动定在那不断刷新的群消息上,少顷冷笑一声:“……而人类竟然觉得进化者才是隐患。” 沈酌没有回答,用网页免密登录了黄凯奇的微信,在搜索里输入一串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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