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师点头:“不说,肯定不说,我嘴巴可牢了——来,您二位的酒好了。” 琥珀色的清透酒液倒入冰过的高脚杯中,看着就醇厚无比,炎炎夏日中来上这么一杯,必定通体清凉舒畅。 “这款酒是为您二位私人订制的,混合了轩尼诗百乐廷、苦艾酒,还有肉桂,您尝尝?满意的话,可以起个名字,或许能加入我们的酒水单哦。” “会做生意。”虞度秋笑笑,“纪队,你来起个名吧,他们总说我起名不行。” “我连酒都没心情喝,还起名呢。”纪凛这一趟花费了二百五,什么有用的新消息都没问着,感觉自己就是个二百五,“徐升其实偷偷跟我透露过调查进展,但也是一无所获。平中校门口的监控查完了,校外人员统统审了一遍,没有问题,可能凶手真的买通了学生进后台放照片,这怎么查?五百多个学生呢。” “那天打匿名电话的举报者也查了,用了别人的实名电话卡,非正规渠道购买,显然有鬼。我的嫌疑是洗清了,但有什么用,犯人还是连个影子也抓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这几天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可能是我多虑了。” 虞度秋摇头:“不是你的错觉,我派人去保护你了。虽然彭局长没有没收你的配枪,但万一被围追堵截,你单枪匹马未必能幸存。不用谢,我只是替穆浩照顾你而已,别爱上我。” “……我真的佩服你总能把好事说得这么让人生气。”纪凛暂时没精力管他,叹了声气,又回到案子上,“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零散信息,串不成线,没有一条能跟‘国王’联系起来,也猜不到‘王后’的身份。我们是不是真的像冯队说的那样,太心急了,猜错了?” 虞度秋轻轻摇晃着杯中酒:“也不是毫无关联,你想,既然对方早已知道25日那晚你在现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举报?是不是之前以为,你只是个无关的路人,无足挂齿。直到最近才发现,你其实是负责此案的警察,并且你对此案的执着,可能会威胁到他?” 纪凛一怔,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话中话:“你的意思是说,裴鸣之前不知道我身份,那次见面后知道了,于是想除掉我?照这么说是能联系上,可我们依然没证据。” “是啊,下棋时,在吃掉王后前,往往很难吃掉国王。”虞度秋浅饮了一口酒,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满意,“我那天在警局就有个疑惑,对方怎么知道你25日晚去了穆浩家?” 纪凛略一沉吟:“我和徐队也探讨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刘少杰监视着吴敏,那晚见吴敏跟着穆浩走了,悄悄跟在后头,恰巧看见了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当晚就动手?万一穆浩汇报给了市局,岂不是更麻烦?而且按那天冯队给的照片来看,监控画面里只有你一个可疑分子吧。” “那时候刘少杰他们可能还不知道穆哥身份,穆哥也还没确定真实情况,就没汇报上级。昌和分局看得未必仔细,如果我能拿到监控录像就好了……”纪凛抹了把脸,“不过对方这么狡猾,又懂得利用监控死角,我看了也不一定能查到。”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两杯酒的凉气在玻璃杯上凝成冰寒的水珠,缓缓流下,仿佛玻璃正在哭泣。 “为什么不是穆浩被监视着?”一直保持安静的柏朝冷不防地开口,“有没有可能,穆浩在认识吴敏之前,就被人盯上了?” 纪凛和虞度秋同时愣了愣。 “……我倒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雨巷案发生的前因后果太过明了,警方无论如何调查,思路始终局限在一个框架里:吴敏主动接近穆浩,两人之间或许产生了感情,或许没有,但总之,穆浩因此得知了刘少杰及其背后团伙的毒|品交易线,最终被卷入杀生之祸。 这桩案子中,穆浩是一个不幸的路人受害者,若是他25日晚没有踏入这家店、遇见吴敏,就不会出事,也不会酿成后边柏志明、虞文承、黄汉翔等人的悲剧。 但如果,他注定会出事呢? 或许,这一连串案件的祸端,开始得比想象中更早呢? 或许,被卷入不幸的并非穆浩,而是吴敏呢? 纪凛越想越心惊肉跳,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操……真的有可能……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25日晚的监控里没有其他可疑分子了,凶手或许没有跟踪吴敏到穆哥家,而是早就在穆哥家门口装了监控……” “得感谢那名举报者,否则真不一定想到这个可能性。”虞度秋顺便摸了摸柏朝的头,“真棒,你比警长还聪明。” 柏朝拉下他的手:“无论你说的是哪个警长,都会有人不高兴。” 纪凛没工夫计较这些,脑中飞速运转:“如果说毒|贩之前就盯上了穆哥,那他很可能是之前经手了某桩毒|品案,被对方记恨了……我这就去联系徐队!让他去市局调出穆哥经手的案宗!” “等会儿。”虞度秋扯住他的花蝴蝶衬衫,“先把酒喝了,别浪费你今天的精心打扮。” 纪凛假装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调侃,跳下高脚凳:“你让我喝了酒去办案?我还不得被老彭骂死。你俩喝吧,今天我请客,算是谢谢柏朝提供新思路了。” 调酒师相当机灵地适时报出账单:“好的,您三位今天一共消费两千六百元。” 正掏手机的纪凛一个踉跄,不可思议地抬头:“两杯酒,两千六?你怎么不去抢?!” 调酒师委屈道:“是这位客人说要调最贵的酒啊。” 纪凛瞪向罪魁祸首:“你点这么贵干嘛?喝到肚子里不是一样尿出来?怎么,能给你的尿|道镀层金啊?” 虞度秋皱了皱鼻子:“纪队,你说话可真不文雅……不过我认同的你的看法,这酒普普通通,不值这个价,顶多八百。” 调酒师有点不高兴了:“百乐廷成本就高,这酒自然定价高。” “百乐廷就是你们这儿最好的酒了?那你们店档次真够低的。”虞度秋不加掩饰地嘲讽。 方才还瞧不起纪凛的调酒师这会儿自己也被人瞧不起了,偏偏瞧不起他的人相当有资格说这话,他有火不能发,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为了不得罪贵客,仍旧得赔笑:“其实有更好的,但一般刚到就被客人预定了,开瓶后存在店里,不能给其他顾客品尝,很抱歉。您要是方便,可以留个电话,下次有好酒,先给您留着。” 虞度秋微微一笑:“何必等到下次呢?我们纪队可不是天天有闲情来你们这种小店的,把最贵的拿出来吧。” 调酒师骑虎难下:“可别的客人会生气……” “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赔他十倍。” “这……” 虞度秋敲了敲桌子催促:“识相点,不然我让我保镖用你脑袋开瓶。” 这是遇上货真价实的恶霸了。 纪凛看不惯他做派:“别闹了,我还有正事,真不喝了。” “你有事跟我可没关系。”虞度秋像个任性的孩子,踢了脚柏朝的椅子,“宝贝儿,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柏朝作势起身。 “诶别别!有话好说!”调酒师来不及打电话叫保安下来,想想自己犯不着为工作牺牲小命。再说了,或许那位客人愿意卖呢? 权衡利弊后,他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转身走到琳琅满目的酒柜前,打开锁,抽出某个格子里的一瓶酒,小心翼翼地呈到他们面前,只见瓶身上印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桃A。 “这是黑金版的黑桃A,年产量不超过三百瓶,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酒了,是去年一位客人留下的,已经很久没来了,可能忘了开过这瓶酒,所以一直锁着没动过。那位客人比较低调,没留真名,联系方式倒是有,您问问他愿不愿意卖给您吧。” 虞度秋接过调酒师抄写的电话号码,兴味索然:“网红款罢了,俗不可耐,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好酒呢。顺便问一句,这瓶酒的价格有你一个月工资高吗?” 调酒师讨好地笑笑:“肯定比我工资高啊。” “是吗。”虞度秋突然冷恻恻地勾起嘴角。 纪凛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位大少爷八成又要犯病了。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调酒师和女服务生们齐齐发出尖叫,几乎掀翻房顶,震得纪凛耳朵差点失聪。 楼上的保安听见动静飞奔而下,只见黑桃A的瓶身已经粉碎成了无数片,价格高昂的琼浆玉液顺着吧台流淌一地,吓飞了魂的调酒师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虞度秋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纪凛懊悔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 怎么就忘了这人是个神经病呢。 要不是足够有钱,虞大少怕是早就被人打死千百遍了。 虞度秋随手扔了碎裂的瓶口,拍了拍溅到衣服上的酒液飞沫,拨开额前碎发,跟没事儿人似的:“你也知道酒比你贵啊?卖个贵酒,就把自己当贵人了——柏朝,结账,顺便帮阿姨拖个地。” 柏朝:“……” 黑着个脸的保洁阿姨登时喜笑颜开:“哎哟,那多不好意思。” “小事儿。”虞度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起身勾搭上纪凛的肩,揽着他往外走,背朝吧台挥了挥手中的纸条,“放心,我会赔偿损失的。” 出了门,金灿灿的夕阳照得人瞬间睁不开眼,纪凛抬手挡光,却发现更耀眼的光源来自身边这人的一头银发。 其实虞度秋这人吧……初识感觉疯疯癫癫,自大狂妄,现在感觉……依旧如此。 只是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明白为什么穆浩愿意跟他做朋友了。 路边的柯尼塞克正被眼馋的路人围着拍照,虞度秋没急着上车,拿出手机,拨打纸条上的电话。 纪凛想了想,说:“谢谢你帮我出气,但其实没必要,我没往心里去。” 虞度秋抬头看他:“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穆浩,我在替他弥补。” “啊?弥补什么?” “没把握住这么好的老婆。” “…………” 纪凛一秒掀开肩上的手,远离这个神经病的触及范围:“穆哥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虞度秋笑嘻嘻地朝他走近,继续输入号码:“别生气啊。” 纪凛扭头就走:“我自己叫车去局里,你别跟过来。” “纪队。” “说了别跟过来!” “喂,纪凛。” 罕见地直呼姓名,纪凛动摇了下,终是停住了脚步,忿忿回头:“有话快说。” 虞度秋却没看他,直直地盯着手机。 “你有病吧,叫住我又不说话——” “你看这个。”虞度秋翻过手机,屏幕面朝着他,动作像放慢了数倍,眼中是少有的难以置信,“这可真是……无心插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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