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电影,关心他们这些普通人细小如沙粒的烦恼,多幸运啊。 低低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孟舟扭头一看,蒲禹把脸埋在手掌里,眼泪从指缝里落下。 他安抚地拍拍蒲禹的后背,怕影响电影放映小声问道:“怎么了?” 蒲禹一边抽泣,一边咕哝:“男主角……和他失散多年的旧情人……为什么不能和好……回不去了……呜呜呜……” 电影里男主结婚多年,儿女双全,心中却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二人阴差阳错分开,多年后男主去东京出差,和前女友意外重逢,两个人再叙旧情,几乎干柴烈火,但男主最终仍是拒绝了她,独自在海边沉思良久。 原来蒲禹也代入了。 孟舟眉头微蹙,有些苦恼地笑笑,看电影就是这样,每个人看到的、在意的,都不一样,这也是一起看电影的乐趣。 可惜,最想一起看电影的那个人却不在。 贴着大腿的手机突地一震,孟舟一个激灵,忙拿出来一看。 【江星野】:我在陪你呀。 孟舟又惊又喜,两只眼睛四处搜寻,不知道为什么,假如江星野此时就是从海里冒出来,好像也不会显得很奇怪,毕竟他是妖怪嘛。 但幻想归幻想,孟舟看了一圈,终于在后门外一颗长势喜人的树下找到了江星野,男人正斜倚着树干抽烟,火光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蒲扇似的肥厚绿叶从枝头垂下,半遮半掩拂过他的肩膀,让他脸上的笑影显得有几分模糊。 “江星野,过来一起看呀!”孟舟向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起看电影,江星野却摇了摇头。 沙滩上的灯都关了,只有漫天的星光,和电影幕布反射的微弱白光互相辉映,对常人来说,这已经足够视物了,可在江星野眼里,它们不过是一团团混沌黯淡的光团。 如果不是孟舟喊了一嗓子,他可能连他在哪儿都分辨不清,更别提一起看电影了。 也许这半死不活的眼睛,让他一辈子也无法陪他去影院看电影,江星野心头闪过一丝黯然,算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和阿塔舅舅回完电话,又接到黎乐山说形势有些不对头,催他回去的消息,江星野累得好像刚跑完马拉松,蒙头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全黑,错过了饭点,胃袋里仿佛有石头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堵着,让他失去了饥饿感,肉身变得异常沉重。头也昏昏沉沉,大约是睡久了的后遗症。 江星野记得自己答应了要和孟舟一起吃晚饭的,遂打起精神,勉强冲了个澡,收拾好自己出门。 尹照和严殊没有来吵他,都知道他和孟舟有约,也知道他需要休息,但他们忘了提醒他,走廊上的灯坏了,也许是因为平时他太像个正常人吧。 借着地上一点惨白的星光,江星野全神贯注地摸着墙壁走得缓慢,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把盲杖带在身边。但转念一想,让孟舟问东问西的,也不好。他还记得那人说自己惺惺作态呢。 好不容易摸进电梯下了楼,大堂里一片亮光,他听见老板正和几个员工商量着今天放什么电影,江星野心血来潮,上前问道:“老板,可以点播吗?” 老板是个性格泼辣的大姐,在海边经营民宿这么多年,大家都叫她老板娘,很少人直接叫她老板,顿时眉开眼笑,心说果然这个客人真是典型的人美心善,当下便欣然同意。 “就放……杨德昌的《一一》吧。” 江星野庆幸自己眼睛没坏的时候,看了不少好电影,有人说电影延长了人类三倍的生命,对他来说,或许不止。 他静静地徒然凝视孟舟声音的方向,静静听着电影片尾外婆去世,小男孩洋洋在灵前的那段台词。江星野的下颌渐渐绷紧,烟被他咬得尾端翘起,跟着片中人念出最后一句台词:“我觉得我也老了。” 老得好像走到他的身边,已经用了一生。 片尾忧伤的钢琴曲叮咚响起,忍耐到电影结束的孟舟终于得以转过身来,向江星野跑去。 这个时候,孟舟眯眼远远瞧见,江星野身后似乎是树影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那不是树影,是一个人,一个隐没在黑暗里,伺机举起花瓶砸向江星野的人。 那是戴家毅! “躲开——”孟舟暴喝一声,抓起脚边大排档的椅子,奋力朝戴家毅掷去。 江星野反应超乎想象的快,他脚步一错,用最小的动作损耗,闪过了戴家毅扔过来的花瓶,眼神一瞬间变得冷酷。 那把飞出去的椅子后发先至,赶在花瓶砰然落地前,击中了偷袭不成的戴家毅,可惜那只是一把塑胶椅,重量不足,只是让一身腱子肉的戴家毅停顿了一拍后,精壮的男人又不死心地合身扑向江星野,双手去掐他修长的脖子,那是他觊觎已久的目标。 被江星野赶出来后,戴家毅越想越憋屈,那股想要报复和侵占的邪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他决定,非要给这个大美人一个教训不可。 于是他躲进杂物间,等着尹照和严殊离开,等到夜幕降临,走廊灯光忽闪忽闪,呲的一声坏了。也就是这时,江星野打开了房门,像个瞎子一样,扶着墙走去电梯。 那一刻他明白了,江星野夜盲,在光线不足的场所,他几乎就是个瞎子! 正如刚才,自己藏匿于黑暗之中,江星野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电影幕布,如果不是孟舟扔来椅子,那只民宿的花瓶就该砸在他的伤口上,让他脑袋再开一次花。 美人浴血的场景,一定和船上那次一样美吧,都怪那个孟舟多管闲事,害他看不见这幕重演,那么只好让这个美人在他的掌下窒息,脸憋成酱紫,向他痛哭求饶了…… 戴家毅正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手上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张牙舞爪的血花在他眼前绽放,令他恍惚了一阵才明白过来。 那不是江星野的血,是他自己的血。 戴家毅难以置信地举着血肉模糊的手,太痛了反而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作响。 眼前眉眼温柔的美人,白皙的脸上溅上了一点血迹,他皱着眉用手指一抹,那血便像踏雪的红梅晕染开来,纤长浓密的眼帘低垂着,看也不看戴家毅一眼。 “真脏。”江星野说。 周遭早已混乱起来,孟舟一路高一脚、低一脚踩过沙砾,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影,把江星野猛地揽进怀里,声音紧张得喑哑:“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江星野的手悄然一甩,染血的花艺刀瞬间收回袖里,他轻叹一声,头自然而然靠在孟舟令人心安的胸肌上,语调颤抖地说:“舟哥,吓死我了。”
第84章 今晚有约 警方来得有点慢,约莫是因为这座风光小岛上很少出现流血事件,平时风平浪静的,有点反应不及。 事发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海滩上看电影,只有刚从外面回来的前台小姐姐,正好撞见戴家毅鬼鬼祟祟地拎着花瓶接近江星野,她义愤填膺地为江星野作证,这绝对是正当防卫。 戴家毅对这点无可辩驳,他特地找了监控死角,但死角骗的是机器,人眼之下,他的行迹无所遁形,可他仍不死心,就算这次偷袭失败,也一定要把江星野拉下水。 他呲牙咧嘴地举着自己包扎过的手挥来挥去,试图向办案民警证明,这算什么正当防卫,这明明是单方面的虐杀。 江星野依偎在孟舟怀里,听了戴家毅的指控,脸色煞白,睫毛抖得像翩跹的蝶翅,嘴唇嗫嚅,语无伦次地说:“什么虐杀?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个花艺师,平时习惯带着花艺刀……情急之下乱划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戴先生……” 警察见他柔弱无害又被吓坏的模样,忙安慰了几句,转头公事公办地把戴家毅带走,免得这人还在那胡乱攀咬。 戴家毅被推上门口的警车时,心里痛骂江星野的八辈祖宗,什么柔弱大美人,完全就是个不要脸的骗子,这些傻子全被他骗了。 他怨恨地回头瞅了一眼那个骗子,却见江星野还窝在孟舟怀里,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这边,好像真的很害怕似的,嘴角却在夜色中勾起一丝鬼魅的笑,戴家毅吓得胆寒心悸,差点叫出声,然而定睛再看时,那笑也和雾似的悄然消失了。 夜深了,海风吹得人脊背发凉,戴家毅速速钻进车内,心有余悸地想,这种蛇蝎美人……还是丢给别人对付吧。 “你看他看得那么深情干什么?”孟舟察觉到怀里的人走神了,手掐着他的尖下巴掰向自己,酸溜溜地拉着人往民宿里面走,“真把人送走了,又舍不得了?” 没走几步,觉得自己的行动应该配合说的话,更硬气点,孟舟把人从怀里推开了。 江星野显然没回过神来,表情还有点发愣,琥珀色的眼睛被大堂的暖光照得幽深了几分,直直地看着他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孟舟却故意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警察都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楚楚可怜的戏码演够了吧。” 发现戴家毅偷袭的瞬间,他是货真价实地提心吊胆,可从江星野身子一歪,顺滑地倒进自己怀里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演了。 演就演嘛,孟舟不仅不会拆穿他,还助纣为虐地陪他演完整场,坦然接受其他人的注目礼,欣赏他堪称完美的表演,听着其他同学和路人窃窃私语他们的关系,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自从认识这个坏人,孟舟发觉自己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心越来越黑,这都是某个骗子潜移默化,熏陶得好。有时也好奇,这家伙到底怎么从那个说话直来直去的小胖,变成现在这个口蜜腹剑的坏蛋的? 江星野眨了眨眼睛,总算是明白孟舟这吃的哪门子飞醋,其实民宿门外灯光寥落,别说戴家毅了,警车的轮廓他都只能看个大概,所谓深情的眼神,不过是睁眼瞎罢了。 “好冤枉,被那种人缠上,我难道不可怜吗?”江星野幽幽叹息,指尖伸出,轻轻拨弄男人胸口,“现在招人可难了,好不容易招到个还凑合的,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真让人心寒。” “有多寒?”孟舟嗤笑一声,抓住江星野乱动的手往里走,本意是想拦阻一下他的毛手毛脚,大堂里没人,但这里四处都是金属镜面,映出好多个他们俩,迟来的难为情爬上心头,比被人围观还微妙。 谁知入手滑腻冰凉,像抓了一条蛇似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凉得不像在夏天,孟舟一下紧张起来:“怎么这么凉?是头还疼吗?” 仔细看江星野的额头,还有细密的冷汗。是刚才躲避戴家毅的偷袭,又牵扯到头上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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