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男孩悬浮在他上空,他看不见小男孩的脸,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中只能见到他那一双异色的明亮眼睛。左眼就像是剔透的宝石,右眼像是落日残阳下的大海,过分美丽到残酷。 “顾非声……” ——不! “我的顾非声……” ——不,我不是你的! “顾非声……你会爱我么……你会因为一丝心动而爱上我么……” ——不!不会!他宁可去死! 顾非声感觉自己在深海中像是呛了口水,这时候果真有一点冰凉的水被喂在了唇角边,滋润了干裂爆皮的嘴唇。 他因为这一口喂食心肺俱裂,极度恐惧之中全身寒毛下意识炸开,黑暗的世界因为巨大的情绪被撕裂,他在病床上猛地张开眼睛,对上了一个正要往他干裂的嘴上用棉签蘸水的护士。 他忽然醒来的眼神太过于吓人,并一直盯着她手中的水。这让护士手里的棉签顿了一下,于是赶紧放下水,出去叫了医生进来复查。 顾非声只是短暂醒来了片刻就又再次痛晕过去了。他全身都在疼,每一寸骨骼都像是碎成了残渣,又被支离破碎地黏在了一起,骨骼尖锐的碎角就把全身的皮肉扎得鲜血淋漓。如果不是是用了乙酰氨基酚一类的止痛药,他会活活痛死在病床上。 其实车祸断了几根骨头不致命,顾非声严重就在于断了的骨头伤了内脏,血管破裂外加失血过多。几样连在一起,直接进了重症看护病房,戴上了氧气面罩观察情况。 周阆也是彻夜不休地看护了他十几个小时以后,才等到他再次醒来。 顾非声闭上眼,他疼得厉害,就算用了止痛药也能感觉那些痛苦依旧存在。等到医生护士走了以后,他嘴唇轻动像是想说话。 周阆坐在他病床边上,眉峰紧锁:“不要说话。你伤到了肺,呼吸也要注意。” 顾非声视线越来越涣散,用力牵动嘴角对他比了个口型:“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又再次晕过去了。 第三次醒来是被活活痛醒的,他手臂爆出青筋,抓着床单满身泛出冷汗,急促的呼吸牵动了肺里的伤,更加痛得撕心裂肺。顾非声一下子痛得红了眼眶,脸上毫无血色,大颗的汗从额头上滑下来打湿了枕头。 周阆一直看着他几十个小时都没有合过眼,看他这样立刻叫来了值班医生给他又打了一针止痛剂。冰凉的药剂推入血管里,如同用橡皮擦去擦墨水笔痕,用去了一层皮的方式强行把那入骨三分的痛给磨消了。 顾非声满头冷汗,良久有了些好转,这次却没有立刻陷入昏迷。医生走了以后,他微微喘息着,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周阆看。 周阆会意,凑近问:“你要说什么?” “你去……睡一觉吧……”顾非声说了这几个字而已都痛得又皱起眉。 周阆简直拿他没办法。他头上和手最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就没管,几十个小时他一直全神贯注,比他平时办案子还累。额头的伤口已经有些被汗水浸透而发炎,一颗心始终被铁丝绷着悬在高之中落下淋漓鲜血。顾非声每睡着一次周阆就万分警觉地看着,醒来的几次又十分兵荒马乱。 顾非声醒来后就只看着他,不睡觉,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周阆的脸似乎能看出一朵花来。 他有很严重的精神障碍。不除了能吃别人做的饭,不能喝别人喂的水,如果身边有人在,他也不能够轻易地陷入睡眠,顶多闭闭眼睛骗骗别人。 周阆见他惨成这样,心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软。坐了那么久他一直提心吊胆,但等人暂时脱离危险醒过来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更加难过了。 他轻轻地说,生怕大声了吵着他:“既然你不想睡觉,那我来随便说点什么你听着?” 顾非声眨了一下眼睛,好的。 周阆沉默片刻后想了想自己该说什么以后:“其实,我以前不叫周阆这个名字,我也是改过名的。” 听到这一句话,顾非声眼神微微凝住,心跳一停,在被子底下的手指不自觉轻轻动了动。 “‘阆’这个字是我父亲收养我以后替我取的,我是凌晨时分被警察从火车站的垃圾桶里捡到的。” 顾非声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目光中像是有些惊讶。 周阆沉着声音静静地说着,声音柔和,仿佛是在给一个不听话的小孩讲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睡前故事:“三十多年前,那时候火车站人流量很大,而且基本没有监控,根本没法找出我母亲是谁。通过卖票员多番查证,隐约描述那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算我命硬,寒冬腊月刚出生不久,只被几张报纸包着躺在垃圾桶里居然没有死,还哭得大声招来了警察。那个年轻的警察把我送去了医院急救,等了几天见始终没有人来找孩子,就只好把我又送进了福利院里。” 顾非声看着他,没有想到周阆这样英俊出色的青年英才,平时就像一匹蛰伏的狼,遇事又像一把刹那出鞘的利刃。他居然是个从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我在福利院里长到八岁,由于太能打架以及过分不配合工作,性格也比较差,导致始终找不到愿意领养我的人。那时候南安市管得严,硬性规定没有户口就上不了学,眼见着我长到八岁都没上学,院长只能给当初捡到我的那个警察打了电话。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决定把我领养了。” 周阆顿了顿,眼睛直视顾非声:“那个警察就是我的养父,周云尘。” 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周云尘,这其实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比周阆更像个警察。 顾非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低沉磁性的纯男性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宛如大提琴的第四弦在黑夜中悠长嗡鸣。那种柔和的声音,似乎平缓了他紧张的心情和病痛的身躯,让顾非声一点点放松下去。 “那时候他刚三十出头,终于有了领养孤儿的合法资格。”周阆说到这里,嘴角有了一丝弧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抚养我长大的亲人。” 他的人生本该掉进泥泞里或者短折而亡,是养父给了他条光明开阔的人生道路。 “我十八岁时高考考了全市第三,毫不犹豫地就选了上警校。虽然我爸努力想劝说我分高不如尝试点别的,我却义无反顾只想当警察,因为我想变成他那样的人。在他死去很多年以后,我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顾非声闭了一下眼睛又有力睁开,刚才打进去的止痛药里可能有镇静剂成分,随着药物逐渐开始作用,他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将故事听到最后。 看着他那样强撑,周阆忍不住起身给他捻了一下被子。他伸出宽大指节修长的手覆上他拼命张开的眼,感觉手心中有些痒,是顾非声纤长的眼睫在颤动:“睡吧,你需要多休息。” 顾非声眨了两下眼睛。 他想听他说,那他是怎么死的。 周阆却不再讲了,他感觉掌心之下像是合拢了一对蝴蝶,等人终于把眼睛乖乖合上以后,他才说:“睡吧,我在这里。等你醒来,我保证哪里也不会去。” ---- 作者有话要说: (1) 雷酸汞盐作为起·爆·药很不稳定,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能实现的我也不会写进文里,看个乐子就好-v- 第31章 周阆破天荒地往警局里请了长假,还开了受伤证明。 经过了长时间的看护不眠不休,周阆坐在椅子上依旧像是个不会倒下去的铁人。床上的顾非声应该是药物起作用了,呼吸逐渐拉长,眼睛也没有再睁开。 听着他的呼吸声,这是他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象征。周阆心头忽然有些宁静,在某一次他吸气的时候也跟着深深吸了一下,等到呼出的时候却把间隔拉得很长很长,随着气息一点点离开肺部,他感觉自己放松后,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疲倦忽然向他袭来。 于是他坐在那里睡着了,做了一个全程没有声音的梦。 他的那个无声梦很长很长,似乎都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倒影。传闻人死之前才能看到回马灯。他侥幸命硬没死成,却没想到自己也能再看一遍…… …… 周阆十八岁上的警校,第一年就在各方面的成绩上都无比优秀。无论是体育、射击还是思政、理论,一直都在全校居高不下。 饶是如此,毕业实习还是得下放到基层从最底层开始做起。周阆一丝犹豫和怨言都没有,跟上官红扭头就跑去做了派出所片儿警。每天管着片区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理的事情也大都是夫妻感情和些小偷小摸,再大一点的就是抽叶子一类的。 也许是他命中有定数在,在成为片儿警的第三年他们那片区就出了一桩比较大的案子。 周阆那片区临近火车站,他没事儿也会去火车站巡逻。他观察力惊人,性格冷静沉稳,手脚又快身手又好,一天下来能在火车站抓十几个小偷。更可怕的是这人直觉非常强,还特别执着,只要被他盯上的事情就别想让他松手。 他根据在火车站周围抓的几个买卖K粉的小贩子,根据他们的口供描述,周阆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因素。后来根据长达半年的顺藤摸瓜,居然被他摸到了潜藏在最深地下的贩毒关系网。 一辆从昆宁到首都的货运火车车程跨越半个国家,火车沿途经停了南安。为了保证机密不外泄周阆没上报,几近单枪匹马,带着包括上官红在内的几个片儿警,破获了从南方到北方的一桩巨额毒品运输案件。 据闻那火车上被藏起来的冰du重量足足达到了1.5吨,而那辆车居然奇迹一般的没有太多火力保护,只有几个看守货物的毒贩身上有着几把枪。周阆就和不会怕似得天生恐惧缺失,面对一个毒贩手里的枪口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番打斗冲上去夺了他手里枪。 当时周阆夺枪的时候本想抓个毒贩做人质,但是他也立刻反应过来没有用,这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谁被抓到了都是枪毙的命。和狠的人比拼就是得比他们更狠。当时周阆心里就一个想法:他们被抓到了就没命了,那他就要比他们更不要命! 枪抢到了手中他直接把人制服,在手臂中单直接洞穿的情况下,还顺手打死了一个要开枪的毒贩!最后拼着一身狠劲和果决,居然真的被他给拿下了这桩案子。 此案一出,举国震惊。无数记者争相报道,各版时事杂志报纸头条都将这一消息刊登了。1.5吨重的缴获物,此案的涉案毒品数量自建国以来都凤毛麟角,这量足够那群毒贩枪毙个几十回了。因为这件事,周阆虽然手臂中了一枪却也立下了大功。他挂了几天绷带,最后绷带一拆,比老虎还健壮地活蹦乱跳接着满地跑抓贼去了。 公安部亲自给他下的嘉奖,副局长直接把他调任去了市局,算是直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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