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照片远不如亲临现场直观,花崇略一观察,就明白凶手为了这场杀戮做了周密的计划。 这是一个很难被发现的地方,虽然距离别墅不算远,但首先隔着一个陡峭的山坡,然后其本身又被密林所遮盖,不管从哪个方向来到这里,都得耗费不小的工夫,如果不下到谷底来,不可能找到尸体。 与搜索困难相对的是,存在于这里的痕迹很容易被清除。它地势低,等于是在漏斗的尖嘴上,一旦下雨,无需太大的雨量,高处的污水、淤泥也会冲下来,覆盖、清除犯罪痕迹。 山泞县八月多暴雨,这更是帮了凶手大忙。只要耽误几天,让暴雨冲刷掉重要痕迹,警方即便找到尸体,后续侦查也会遇到不小的困难。 现在比较伤脑筋的是,梁一军为什么会主动跳进凶手布置的陷阱中?凶手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地方,但凶手是用什么方法将梁一军引过来?别墅里找不到任何打斗痕迹,梁一军很可能是在饮酒之后,主动离开,走向那个在黑暗里等待着他的凶手。 山崖就是他们约好见面的地方吗?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约好?梁一军站在窗户边,凝视的的确就是凶手? 目前特别行动队做的仅算初步侦查,但花崇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以往的案子疑点多集中在嫌疑人身上,而这起案子,被害人梁一军本人就疑点重重,遇害前和过去生活的各种选择都充斥着矛盾和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这无疑增加了侦查的难度。 “得知梁一军失踪,梁家有顾虑,不敢立即报警,这说得通。”柳至秦往山谷的更深处走了百来米,又回到花崇身边,“但是梁家的搜查队在山泞县转了两天两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有点儿说不通。” 花崇抬头,看着茂密的树林,“如果只是直升机,那确实很难找到这里来。” 柳至秦说:“问题在于,难道就只通过直升机进行搜查吗?” 克江身高1米9,腰大膀圆,身材堪称雄伟,往椅子上一坐,如一座山压了下来。 海郡集团旗下有个海田安保公司,专门为集团的高管服务,克江就是海田的负责人之一,也是梁家报警之前,搜查队的队长。 花崇粗略看了眼克江的资料,“你以前在国外受过训练?” 克江眼神桀骜,还有几分不耐烦,说话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我在W国当过佣兵。” 花崇问:“来南甫多久了?” “四五年。”克江被花崇盯着,进门时略显嚣张的气焰正在节节败退。他有些诧异地皱起眉,观察面前这个看上去比他“瘦弱”得多的警察,不明白对方的眼神明明很平静,为什么却让自己感到有些害怕。 花崇又问:“来南甫之后,就在海田工作?” 克江抓了下头,“是他们雇佣我……” 花崇听明白了,“海田在国外找到你,邀请你到海田来工作,并且为你办理好了一切手续?” “是。”克江点头,“我们队里都是这样。” 花崇略感诧异。 因为工作原因,他接触过国内不少安保公司,海田的情况是最特别的。首先,安保公司很少依附于大集团,只是与大集团有商务上的往来,所接的生意五花八门,而海田却是海郡集团直接投资并管理的,不对外接业务,只对海郡服务;其次,国内安保公司也很少去国外招揽人才,退役的军人和离职的警察已经够满足它们的需求,而且从国外招募也容易面临政策上的麻烦,安保公司规模小,不容易应付这种麻烦,海田背靠海郡集团,倒是能做到。 花崇一面决定深入调查一下海田,一面继续道:“说说搜查时的情况吧。你们13号凌晨就出发了?” “那天我值班,5点多接到通知,要去山泞县找梁总的儿子。”克江中文能说,但不太溜,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 失踪的是梁一军,除了在外地的队员,其余人被火速集中,天刚亮,直升机就起飞往山泞县飞去。他们首先赶到的是别墅,发现只有曹非一个人,曹非说梁一军一直没有回来过。队员们开始分散搜山,而直升机仍旧在天上盘旋。 这天中午,天开始下暴雨。搜查工作无法进行,只能等到傍晚雨势渐小再继续。但天黑之后更是不方便搜山,不到12点,雨再次降下来。 其间,克江多次接到葛万群的电话,说梁总要求他们全力以赴,不计一切代价将人找到,并且许诺了丰厚的酬金。 “但天气情况太糟糕了,我是专业佣兵,我的兄弟们也是,但不是专业搜救队员啊!”克江激动起来,“再给多少钱也没用,我第一次去山泞县,地形不清楚,又下着雨,有的地方去不了,也不敢去。” 私人搜救队忙碌两天无果,梁家也没有接到任何与梁一军有关的电话,梁海郡最终选择报警。南甫市局紧急出动,之后终于在山沟里发现梁一军的尸体。 花崇右手拨弄着耳机,一边思考克江刚才的话,一边听柳至秦汇报海田安保的调查信息。 “海田安保一共养着57名队员,其中39人是从国外招募来,南甫当地给海郡集团开了绿灯,否则很难办。”柳至秦说:“这39人以克江为首,都是雇佣兵出身,可以理解为打手、保镖,作战水平很高。其余还有8名我国的退伍兵,全是特种兵出身。海郡集团财大气粗,给他们配备的装备都是最好的。这群人战斗力很强,但是如果让他们去搜山,可能确实不行。” 花崇看向满脸是汗的克江,克江下意识挺直腰背,“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没有找到人不是我的责任!” 花崇问:“谁说过是你的责任吗?” 克江愣了下,别开视线。 花崇看出他因为没有找到梁一军这件事受到过苛责,所以才对自己审视的目光如此在意。 “葛万群。”克江咬牙道:“她直接管我们,骂我们是饭桶,出去两天都没把人给找到。” 人在情绪不稳定时,容易滔滔不绝,克江时而中文时而外语,倾吐对葛万群的不满,大致是此人对安保一窍不通,却总是对海田的工作指手画脚,此次搜山根本不该是海田的任务,硬要他们执行。 葛万群仍是一身黑衣,神态疏离寡淡,令人不由得联想到守寡多年的妇人。“我需要强调一点,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一军已经遇害,以为只是又一起绑架,所以不能报警。海田是集团下面的安保公司,是自己人,除了让他们去山泞县搜山,我还能派谁去搜山?对,克江并不是专业的搜救队员,这没错。可是佣兵难道不是最接近搜救队员的吗?我别无选择。” 葛万群冷,柳至秦比她还冷,“海田为什么热衷在国外招募安保人员?” “这个……”葛万群迟疑了一会儿,“梁总一直对国外的文化比较感兴趣。” 柳至秦问:“是梁海郡的意思?” 葛万群摇头,“这倒不是,梁总忙于集团重大事务的决策,海田这样的小公司,都是下面的人去管理。大家都清楚梁总的喜好,所以才去国外选拔人才。” 柳至秦又问:“梁一军的通讯记录里,有一条你发给他的消息。” 葛万群眼神出现稍纵即逝的茫然,“啊,对,我是给他发过消息,问他周末回不回家和梁总一起吃饭。” “你们关系很好?”柳至秦说:“不然为什么不是梁海郡亲自问?” 葛万群道:“我跟了梁总很多年,虽然名义上是个外人,但梁总的生活我也会参与,一军算是我半个弟弟。我替梁总问一军是否回来吃饭,这不奇怪吧?” 柳至秦笑了笑,“那你这个姐姐,面对弟弟的死亡,也太冷静了。” 葛万群蹙眉,“不好意思,你这是将我当做嫌疑人了吗?” “你和梁海郡不及时报警的行为,间接导致警方延迟多日才找到梁一军的尸体,这几天时间里,山泞县连下暴雨,凶手留在现场的痕迹已经不存在。”柳至秦往前微倾,“葛女士,你认为我不该怀疑你?” 葛万群道:“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们这么做的原因,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集团,相信失踪者的家人都会做出和我们相同的决定。这一点希望你们警方能够站在我们的角度考虑。再者,你们的怀疑毫无根据。如果是我们故意拖延,那我们就和凶手站在一条线上,或者我们就是凶手?这不是很荒唐吗?一军是梁总唯一的继承人,我们有什么动机去伤害他?” “那其他人呢?”柳至秦索性顺着问:“既然你自认为是梁一军半个姐姐,那你知不知道,哪些人希望他死?” 大约没有想到柳至秦忽然转换话题,葛万群微怔,“这……” “没关系,调查才刚刚开始。”柳至秦说:“身为被害人的家人,相信你们和我们警方一样希望早日抓到凶手。” 葛万群说:“这是当然。” 柳至秦起身,眼神莫名让葛万群感到一种威慑,“任何时候,一旦想到了什么,就立即告诉我。” 南甫市局给特别行动队准备的临时办公室堪称豪华,不仅有个小平台,左右还各有一个休息室、一个吸烟室。 花崇看到那个休息室,就想起了洛城重案组的休息室,当时他和柳至秦还没有在一起,他好几次抱着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思,偷看柳至秦睡觉。那会儿他还挺直的,头一次觉得一个男的睡着的样子有些吸引人。 这件小事他从来没有对柳至秦说过。 “葛万群、海田安保,甚至梁海郡都有疑点,但要说作案,葛万群和梁海郡基本没有作案能力。”花崇说:“暂时我也没有发现她们有什么动机。不过梁一军遇害前正好被媒体报道,这一点比较蹊跷。” 柳至秦说:“海郡集团水很深。如果从梁一军死亡对谁有利的角度来看,部分大股东会成为受益者。总之海郡这边我会继续查下去。” “还有一个人。”花崇道:“梁一军的父亲。梁海郡对他只字不提,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人。” 柳至秦点头,“我明白。” 花崇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梁一军与凶手打了个配合,他们清楚彼此的存在。这次的凶手必然出现在梁一军的人际关系里,他的两次职业经历都值得深入调查。那个曹非……” 正在这时,岳越冲进办公室道:“花队,我在梁一军供职过的派出所查到,梁一军曾经错手杀过人!”
第69章 鬼胎(07) 屈水街派出所,治安中队。 梁一军出事的消息早在尸体被发现时,就已经传到所里,这几天,治安中队的气氛有些古怪,新来的警察一听说富豪之子曾经在所里工作过,都想打听是怎么回事,老资格们却都缄口不言。 “梁一军毕业没多久就分到我们这儿来了。”治安中队队长廖笛谨慎地开口,“他念的是警校,但成绩不算突出,也没有走关系,所以没去成分局。他离职之前,所里都没多少人知道他是梁海郡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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