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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里

时间:2023-08-14 10:30:20  状态:完结  作者:想喝橘子茶

  “放烟花了!寿星要切蛋糕了!”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满船的人都开始往船尾移动。男生最后瞪了路平安一眼,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我也要吃蛋糕。”方伊伊小声嘟囔。

  “明天我给你买,现在,回家。”

  烟花照耀下路平安清澈的眼睛好像又镀上一层光彩,方伊伊犹豫了三秒,还是在美色面前屈服,“好,回家。”

  他们逆着人流往出口走,一路上路平安不断被人撞着肩膀和手臂,有个哥儿们更夸张,直接拿着酒瓶,以跨栏的速度从路平安和方伊伊之间撞过去。

  操,路平安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方伊伊和他冲散了,一个人摇晃着往前走,又一个人跑过来,好像只是轻轻一带,方伊伊就像一只坠落的风筝,悄无声息地从船边翻了下去。

  漆黑的海面溅起一朵水花,有人在尖叫。路平安盯着那片浮浮沉沉的波浪,没有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

  ——

  路平安第一次见到方伊伊“传说中”的父亲,是在方家的私人医院里。

  他很庆幸自己去年学会了游泳,方伊伊被救上来得很及时,除了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但司机还是一脸严肃地带着他俩直奔医院,一系列漫长的检查后他们又被塞进两间病房。

  路平安病房的门敞开着,正好可以看见对面方伊伊的房间,门口驻守着一群黑衣保镖。路平安望着如同电视剧里一样夸张的画面默默发愣——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男人,从走廊上匆匆走过,进了方伊伊的房间。

  房间里很快泄露出争吵的声音,方伊伊的嗓音高而尖细,男人的声音低沉,一直被压在下面,直到最后才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句——“你就是要听我的!”

  漫长的沉默,保镖脸上都写着“见怪不怪”四个大字。路平安紧紧盯着那扇门,五分钟后男人按着太阳穴从里面出来,在门口顿了顿,向他走来。

  他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普通敦厚的长相,像一滴水能迅速融进海洋。但那双眼睛是路平安熟悉的,和黎远舟一样,闪着无比锐利的光。

  “路老师你好,”男人伸出手,“我是伊伊的父亲方仲,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没什么。”路平安去握方仲的手,他的手指很凉,方仲的掌心却更冰冷,一瞬间他愣住了,几秒钟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都...都是我应该做的。”

  方仲叹了口气,无奈的神色浮现在眉眼间,“我问过伊伊了,今天和她喝酒的男生,他的父亲正在和我竞标同一个项目。伊伊没有这样的心眼,如果你没跟着她,如果她被那个男生带走,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想象。所以路老师,我感谢你,因为你救了她两次。”

  路平安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方仲已经从口袋里熟练地掏出支票:“我是个粗人,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路老师,说个数吧。”

  “……”

  “我不要钱。”

  路平安听见自己有点颤抖却清楚的声音,也看见方仲锐利的目光扫来,他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略带失望,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正义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无暇。

  他有太多渴望的东西,只是从来得不到满足。

  方仲慢慢把支票收回去,放了张名片在雪白的床单上,“那你想好要什么再联系我。你救了伊伊两次,我会答应你两个要求,这样可以吗,路老师?”

  路平安尴尬地点头,“路老师”三个字像一团火,烧得他的耳朵和脸颊通红。方仲没再说什么,干脆地离开,路平安看着他走远,好半天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让汗水浸透。

  第二天中午他去了麦当劳,方伊伊出院以后照样没心没肺,缠着路平安让他给她带汉堡,他就干脆给自己也点了份套餐。排队取餐的人很多,他等了一会儿,起身去水池那儿洗了把脸。

  身后有人靠近,状若无意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路平安仿佛没有察觉,仔仔细细地把脸擦干后才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不动声色递过去。

  然后他转身,取餐,走出餐厅,走上最近一班地公交车。一切都是这么流畅,餐厅里一秒钟的插曲像一部电影里的废弃片段,他知道它注定会消失。

  可是那么多应该消失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冰凉的触感也不能让它们褪去。

第69章

  来北京的第一个星期,路平安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走在一片迷雾中,身后总有人跟着,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于是脚步变得像飞一样快。终于在拐弯的时候,那个身影消失了,他一转头,王小海却又毫发无伤地站在他面前。

  即便是在梦里,路平安也已经不害怕了,他的心里只有冰冷的愤怒,他问他:“你究竟要干什么?”

  王小海扑过来掐他的脖子,没有疼痛,视线里铺天盖地都是他扭曲的表情:“我要你死!只有你死了,这个故事才能结束!”

  路平安“腾”地从床上弹起来,凌晨三点,室友们都在睡觉。惨白的月光从窗缝里溜进来一道,照在他颤抖的紧握的拳头上。

  不久后他就在招聘工作的网站看到了方伊伊的信息,路过的学长笑着打趣:“这小丫头可不好教,她爸挺有背景的,每个去面试的人都要被扒一层皮。”

  他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当天就去网上搜索一切能找到的方伊伊父亲的信息。方仲在北京的能力就像曾在南城呼风唤雨的黎远舟一样,只是北京与南城并不能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

  换句话说 ,方仲等同于无所不能。

  之后路平安去面试,透过方伊伊挑衅的脸孔,他想到的是方仲在网站上模糊的照片。于是他可以忍耐一切无礼,他一定要得到这份工作。

  没有确切的理由,他想要接近这个比黎远舟还危险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他相信那个梦,相信王小海永远不会放过他。

  人来人往的游轮上,他看着方伊伊和那个登对的男生谈笑,没人注意到他,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酒杯被状若无意地碰了一下,他抬眼,一个浑身上下都乱糟糟的男生靠过来:“路老师,羡慕吗?”

  他认识他,他是方伊伊曾经的同学,去年被送到美国念高中,痴迷赌博,所以永远缺钱。

  路平安自认脸盲,可方伊伊身边的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楚。男生浑浊的眼睛依然停留在他脸上,“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而他已经准备了太久。

  路平安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嘴角的笑意虚无:“那就谢谢了。”

  公交车一个急刹,所有人都向前冲了一下,路平安的脑袋狠狠磕在窗户上,他睁开眼,正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突然很想问问这个人,究竟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玻璃上的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心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缩小,直到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车子重新发动,路平安抱紧纸袋,沉默地注视前方。

  他在三天后给方仲打了电话,提出第一个要求。

  “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个人。”

  “我只知道他在北京,46岁,身高178左右,没有他的照片,只有一张画像。”

  “他的名字。”方仲还是一样低沉的声音。

  “原名王小海,但他现在一定改名了,他一直在逃跑,一直在更换身份......他是我的父亲。”

  路平安捏紧电话,还是把这句话吐了出来。他知道方仲一定能查到,也许他早就查到了,心跳却还是在说出这句话后猛地加快,生怕方仲下一秒就掐断电话,让他滚离方伊伊身边。

  但方仲只是说了声“好。”

  “方先生。”路平安卑微地请求:“有这样一个父亲是件不光彩的事,请您…替我保密。”

  “好。”

  ——

  “方向相同或相反的非零向量,叫做平行向量......”

  方伊伊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情愿地做数学题时就会嘀嘀咕咕。路平安埋头替她改前一天的卷子,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一条信息,路平安伸手点开,视线自此黏在屏幕上,好久都没移开。

  方伊伊察觉到异常,八卦地探头:“女朋友啊?”路平安在她靠近的一瞬摁灭了屏幕,“彩票公司,恭喜我中奖了。”

  方伊伊非常嫌弃,“都一把年纪了还信这个。”路平安下意识地笑笑,心脏却因为刚才看见的每一个字控制不住地狂跳。

  他得到了王小海的信息。

  路平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那些资料,刨除怨恨,他其实挺佩服王小海,这个像烂泥一样的男人,总有机会在深陷沼泽前探出头呼吸一口空气。他去年在码头逃脱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南城,而是在最危险的城市待了一个月,甚至还进过医院,当了一段时间的临时清洁工。

  之后他的逃跑路线错综复杂,抵达北京是两个月前的事。先在一家不正规的快递公司上班,刚工作了三天就把宿舍里所有人的现金洗劫一空。那些人都是社会底层,嗜钱如命,集体去报了警,然而王小海用的是□□,片警也没有方仲一样的人脉和耐心,终于不了了之。

  资料里还有一张照片,是王小海在监控探头中一闪而过的侧脸,这是他最近一次出现,地点是郊区一栋破旧的烧砖厂。

  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那一片太过荒废,如果跟踪一定会被发现。这是方仲的原话。

  路平安再一次把资料从头拉到尾,紧紧盯着最后那张照片,只是一个闪影,什么也看不清,可他就是能记起王小海狰狞的表情,带着热气喷在脸上的威胁的话,还有掐在他脖子上强硬的手。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脉搏也随着一下一下起伏,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扯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一个半小时后,路平安辗转抵达了砖厂附近。四面的杂草几乎有半人高,砖厂低矮的红房子浓缩成夜色中一个模糊的小点,路平安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过去,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却从马路对面走来。

  一时间身上的血液凝固到冰点,王小海垂着头,结成绺的油腻发丝挡住他的眼睛,他漫不经心地靠在站台最边缘,路平安与他之间只隔着一个佝偻的老太太。

  指甲嵌入掌心,锐利的痛感让理智慢慢回拢,路平安拉起外套宽大的帽子罩在头上,自欺欺人的黑暗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度秒如年的十分钟后,最后一班公交车从夜幕中驶来。王小海第一个上车,往投币箱里扔了两枚硬币后一个人占了一排的位置,随意地躺下。路平安知道这几乎是他一晚上的工钱,可是他不在乎,在这个世上他一贯无赖地生存。

  驼背老太太坐在第二排,路平安擦着座椅冰凉的靠背一直向后,终于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停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王小海仿佛消失,可他就是执拗地盯着那片空白,直到眼睛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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