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捧着红豆糕回来时长椅上只剩下路平安一人,河边的夜灯在他脚下照出一条孤零零的影子,看着就让人心软。他跑到路平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撞上他仰视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却被一圈淡淡的红痕围绕。 他慌得上手扶着他的脸认真看:“怎么了?哭了?” “没,没有。”路平安往后躲了两下,眼皮飞快地眨眨,“就是让风迷了眼。” 邢天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靠在他身边打开纸带,还没等转身腰间就被一只手抱住,路平安贴在他背上,下巴乖巧地挨着他的肩。同样的动作小斑点不知在家里上演过几次,如今换了个主演,却让邢天的心跳瞬间如擂鼓。 “又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无限宠溺,环在腰上的那只手灵敏得像小偷,只用了一秒工夫就把纸袋从他身边勾走。 “饿了呀。”小偷本人一边大嚼红豆糕一边挑衅地看他:“你以为我想抱你?自作动情。” 邢天先是一脸不敢相信,随后就利落地挽起袖子,要用实力教他做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招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软软糯糯的糕点,再多的计较也都没出息地不计较了。 回到宾馆,路平安执意要完成昨天没完成的“床上看电影”计划,边选影片边严肃地警告邢天:“绝对不许再捣乱!” 邢天双手举过头顶:“我发誓。” 他果然说话算话,其实也有一半的功劳归于路平安的“好眼光”——好巧不巧在深夜选了部让人吓破胆的鬼片。路平安几乎把整个人都缩进邢天用手臂圈出来的一方空隙里,邢天这边镇定地搂着他,另一只手却也死死捏紧床单,只差在床单上捏出朵花儿来。 影片进行到最扣人心弦的地方,被同化成僵尸的反派浑身血污从床底爬出来,女主角正在床上安睡,反派步步逼近,一张血脸凑到屏幕前,女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皮微微抽搐两下。 路平安和邢天都憋着一口气,只等她睁开双眼。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划破这一刻几乎凝滞的空气,凛冽得像在他们心上开了道口子。 “我艹!”邢天这一嗓子足以和女主角高分贝的惨叫媲美,路平安倒是没出声,却在他怀里像个冲天炮似的一蹦三尺高。邢天不愧为合格男友,自己被吓得心脏病发作还不忘伸手去捞路平安,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他带翻,两人齐齐摔在酒店的地摊上。 女主角的惨叫一波高过一波,邢天和路平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都被自己的怂样逗笑了。 “他妈的。”邢天心里的惊恐其实还未消散,又有点不好意思,两种情绪裹挟着,只能用爆粗口来消解。他揉了揉胳膊,拿起放在床头柜仍不停歇的“罪魁祸首”:“喂?” 路平安眼见他一张鲜活的脸慢慢变得紧绷起来,电话那端的人似乎说了一长串话,邢天却只“嗯”了两声。挂了电话,电视里嘈杂的声音依然,路平安却把他低沉的声音听得分明—— “出大乱子了。” 第52章 路平安坐在大巴后排,一夜没睡,天刚亮就买了车票回南城,现在脑袋就像个胀满的气球,闷闷得疼。邢天坐在他身边,一杯黑咖啡已经见了底,又低下头盯着他手里那杯:“你喝不喝?” 路平安摇头,“那就给我。”邢天一手接过他的咖啡,一手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按了按:“你睡一会儿。” 他的脑袋又转过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狠狠咬了一下吸管。这样苦兮兮的洋人玩意儿他从来喝不惯,但是现在他需要清醒。 昨晚的电话是齐明打来的,三件事,件件像枚燃,烧,弹。 秦副市长被带走。 没了父亲庇护,秦双全从前干的混帐事又被翻了出来。除了斗殴,意外杀人,竟然还有一起强,奸案。昨天警方直接捣了他在南城的老窝,一屋子狐朋狗友,全部羁押。 赵日攀这个脑子长屁股里的家伙,竟然趁这个当口跑来春风里叫嚣,硬说检举秦副市长的人是邢天。吴叔一口气憋在心里,当场心脏病犯进了医院。 肩膀上的重量陡然一沉,路平安的脸安静地垂下来。邢天盯着他的发旋,想起吴叔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安睡的路平安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就是这场爆炸最原本的起因。 从路清雨案全身而退的秦双全尝到了权利的甜头,忘乎所以,当庭释放的晚上就为了“庆祝”强,奸了一位刚刚工作的服务生。事后他也许甩了几张钞票,也许连这样的应付都不屑有,女孩瞒下了这件事,他以为她会瞒一辈子。 然而三个月后,女孩在一位“知晓内情”的人的帮助下,写了一封厚厚的举报信,直接递到市里。 信里除了她被强,暴的遭遇,还有一起曾经发生在石青街疑点重重的杀人案,以及超乎所有人意料的看似光鲜亮丽的荣景酒店背后的勾当,秦少爷在南城作威作福的据点,千里之外秦副市长与黎远舟之间一条油水满满的利益链…… 这绝不再是秦双全写张支票或者找个替罪羊就能解决的“意外”。信里的每句话都像一条绳索,纠缠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市政府官员,秦松岗开发权,黎远舟和荣景上上下下几百员工一网打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也难怪赵日攀急红了眼,硬说邢天是检举人。这招一箭双雕,既伤了黎远舟又治了秦双全,他和路平安倒真成了最大受益人。 大巴在南城靠站,邢天与路平安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直接大包小包带着去了医院。在一楼等电梯时邢天拍拍路平安的肩:“你先去看吴叔,我一会儿再上去。” 他以为路平安会问些什么,路平安却只是望着他的眼睛,配合地点点头,眼神安静却暗藏力量。邢天在这一刻读懂,他是明白他的。 电梯门一开一合,路平安挤在一群陌生人中一同消失。邢天压下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医院大门往左拐就是一家颇有规模的花店,芍药玫瑰向日葵,一团团热热闹闹对着往来客人招手。邢天一步刚踏进去老板就堆着笑上前:“帅哥,是要买花送人吗?店里新到了绣球花,品种多价格优,要不要看看?” 邢天不看花,只冷冷地看着老板:“有没有菊花卖?” “菊花?”老板的嘴角抽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一个商人应有的职业素养:“百日菊乒乓菊,帅哥要哪种?” “就要那种黄的白的,可以做花圈送死人的。” 老板这回抽搐的位置变成额角青筋,看上去很想打人,却又被邢天一张冰块脸镇住,只能忍着气问:“你是真心要买?” “急用。” “我这儿不卖这种晦气东西,”老板抹了把头上的汗,“你往后走,那条小黑巷子里有家花店在,专卖这个。” 四楼今天出来放风的病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发自内心地想骂娘。 因为有个神经病捧着个扎眼的花圈从走廊一路经过,眉毛皱成死结,压着一团黑云,叫人有气也只能在他身后嘀咕一句——“神经病!” 赵日攀住哪个病房根本不用去问,整个楼层病人喊得像杀猪似的只此一间。 他昨天把吴辉气进了医院,自己却也没捞到好处,让齐明一脚踹断肋骨,荣升骨科VIP病房。 那个面无二两肉,瘦得像精猴儿一样的玩意竟然也有这么大能耐。赵日攀越想越气,周围守了一圈蒙头不吭声的小弟,他抄了个搪瓷杯,朝靠门站的一位扔了过去。 没有任何声响。 杯子没有落地,也没砸到人,却被一只手稳稳接住,手的主人另捧了一圈黄白相间的菊花,黑上衣,黑裤子,活脱脱一副来索命的扮相。 赵日攀的眼睛瞪大一轮,张嘴就要骂,邢天反手一甩,搪瓷杯准确无误地击中他的脑门,让他原本就一团浆糊的脑袋直接成了摆设。 下一秒他就被从床上拽下来,肋骨受伤,整个人像一滩烂肉,根本使不上半分劲,邢天拖着他,却像拖一只口袋那样轻松。VIP病房里盥洗设施一应俱全,邢天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按着赵日攀的脑袋直接沉到洗手池底。 一屋子小弟终于活了过来,季涛忠心耿耿地冲在最前面,邢天从镜子里看见他怨毒的目光,头也不回,只说了句“再敢过来试试?” 季涛及时在门边刹车,若是眼神能杀人,邢天这一刻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他毫不在意,把赵日攀浸得透湿的脑袋提起来,花圈堆到他眼前:“认得这是什么吗?” 赵日攀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摁了下去。 如此反复两次,他终于学会在邢天问话时露出哈巴狗一样讨好的笑,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认得,认得。” 没想到这一回他又被摁了下去,嘴巴鼻子都埋进水里,耳朵却露出来。邢天俯身贴着他的耳朵,字字句句都是认真威胁:“你如果再动一次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谁,我保准你能用上它!一个不够,我再给你做十个更大更气派的!听明白了吗?” 也不知赵日攀是真听见了还是憋气憋得实在难受,在水池里扑腾犹如一条胖头鱼,半池子水都让他溅到了地上。邢天把他拎出来,手一松他就直接瘫软在地,浑身抽搐,脸色苍白,倒真有点良民被恶霸欺负的可怜相。 “干什么?”他们的动静惊动了护士,小姑娘一进门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喊:“再闹我就报警了。” 邢天看了她一眼,护士缩缩脖子,收了声。一半是因为害怕,另一半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虽然冰冷,却也是动人心魄的好看。 邢天蹲下来,把手里的花圈一瓣瓣整理仔细,套在赵日攀脖子上,拍拍他颤抖的脸,轻声细语像在哄小孩听话:“这儿就交给你了,处理干净,不然你今天就能用上它。” 邢天在洗手间整理了足足十分钟仪容,终于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个暴力狂,随后他深呼吸几次,朝着吴叔的病房走去。 没想到一推门,齐明和路平安的脸都绷得像块钢板,相比之下他才是神情最温和的那个。吴叔仍然插着氧气管躺在床上,邢天无声地望了他一会儿,冲齐明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病房外,门还没关紧邢天就抓着他问:“又出了什么事?” 齐明的嘴张了张,答案就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爱好八卦的天性第一次遇到滑铁卢,直到邢天被急出一脑门子汗他才终于狠下心一跺脚:“你可撑住了啊,最新消息...秦双全被肖山弄死了。” “弄死了!?”邢天这三个字不仅喊得扭曲还破了音,惊得方圆五里内的病人全部退避三舍,“怎么...怎么会死呢?不是被警察扣住了吗?” “是被扣住了,跟肖山还有一帮狗腿子一起被扣在别墅里。警察去的时候他们正在...”齐明顿了一下,把他拉到僻静的角落,“在嗑药呢,整个别墅就是一案发现场,干脆现场取证,现场审问。秦双全也是个嘴硬的,一晚上没招出什么,一屋子的人就都陪他耗在那里。肖山...听说是借口上厕所,结果像发了疯似的冲到秦双全面前,拿了根针管,一空气扎进他脖子里。救护车现在就等在门口呢,可是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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