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霄道:“兴茂肯定会将段栖鹄的席位安排在自己下首,以表重视,我们现在离得还是有些远,要做点什么实在不方便。” 崔不去:“届时再随机应变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从哪儿弄来那么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凤霄把一串葡萄吃完,又用银签戳了一块蜜瓜送入口中,闻言就笑道:“我灌注了内力在上头,别说削铁如泥,就是拿去开山,也不在话下。” 崔不去狐疑:“可那匕首抽出来时,不是有丝丝白气萦绕吗?” 凤霄哈哈一笑:“将这匕首放于冰雪中三四日,再以内力将上面的冰霜激发,可不就有丝丝白气?这玩意是我上回回来时,在城东那间打铁铺里买的,三百钱让我们蹭一顿珍馐美味,这钱花得不亏!” 崔不去无语片刻:“解剑府已经穷得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了?” 凤霄理直气壮:“千里迢迢来到边城查案不用钱吗?边城风沙大,我不用花露和头油滋养,面容和头发还怎么维持原来的风华?你们家乔仙抠门得要命,让她给我买点头油,都跟要了她的命根子似的,本座不得自己花钱吗?” 崔不去:…… 若凤霄翘着兰花指娘们兮兮,他还能出言嘲讽几句,偏偏对方不故意作怪时,完全是一副说一不二的霸道作风,想想凤霄金刀大马敞开腿坐在房间里,一边刮胡子,一边往自己头上抹发油保养的情景,崔不去就觉得面皮忍不住抽搐。 凤霄语重心长教训他:“你莫以为男人就无须修容,像本座这般惊天动地举世无双的容颜,不呵护岂对得起上天的厚爱?你虽远不如本座,姑且也算得上俊朗,但你身体病恹恹,本来就比旁人衰老得快,若再不细心保养,怕是再过两年——” 他呵呵笑了一声。 崔不去明知他肯定没什么好话,这回却一个没沉住气,接了句:“如何?” 凤霄:“那我就真可以管你叫爹了。” 崔不去盯着眼前的果盘看了好一会儿,他怕自己真的按捺不住,会把凤霄的脑袋按到果盘里摩擦。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危险的想法。 “某陈霁,不知这位娘子,与郎君,高姓大名?” 崔不去抬起头。 叫陈霁的年轻人坐在凤霄旁边,这番话明显是对着凤霄说的,崔不去不过是附带。 “霁,是哪个霁?”凤霄没了方才与崔不去斗嘴的欠扁笑容,他露出含羞带怯的笑容,有意无意看了陈霁一眼,凤眼飞起眼波,像极了在抛媚眼。 这个表情对崔不去没什么用,对不知他身份的别的男人,却明显有些作用。 最起码陈霁就明显意动,看着凤霄的眼神带了些炽热。 “上雨下齐,雨过天晴之霁。” 陈霁。 崔不去将名字与人物特征联系起来,很快在脑海中翻出此人来历。 关中仙林派少掌门。 仙林派不是玄都山天台宗那等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但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气的,陈霁武功一般,性情骄纵,有点像雁荡山庄的二世祖林雍,也许从小娇生惯养,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富家子弟,大多差不离。 他武功虽然不咋样,但毕竟还有个仙林派掌门的爹,兴家把他的座位安排在崔不去他们旁边,也算稳妥。 再看内厅,主人家与客人也都到齐了。 段栖鹄、高懿分坐兴茂左右下首,兴茂旁边还有一位老妇人,想必就是今日的寿星。 崔不去刚还在想办法接近段栖鹄,现在看见陈霁,顿时计上心头。 凤霄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将桌上果盘往崔不去的方向推了一推。 崔不去感受到对方迫不及待想要看热闹的心情,禁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直接抄起果盘往地上一掷。 噼里啪啦! 非但果盘摔成碎片,连带盘中瓜果也都滚落一地。 这动静很难不让人注意,场面生生静了一瞬,就连兴茂等人也都望了过来。
第48章 摔了果盘只是第一步,随后崔不去立马起身,指着陈霁大骂道:“你可知我乃龟兹国王之侄,竟敢如此觊觎轻薄我妻!今日兴公大寿,我得请帖赴宴,原是一腔真诚为兴翁庆贺,谁知竟碰上你这般无礼无耻的小人!若在龟兹,你早就被我让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这些话一气呵成,让人完全没反应过来,陈霁也被骂得懵了一下,心说我只是询问了一下姓名,还没动手动脚呢,怎么就成了轻薄无礼? 他本来不是好欺负的人,但被崔不去突然发难,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更好的词去反驳。 兴茂哪里还会让两人继续在自己宴会上吵架的机会,当即一个眼神,大管事就已出面打圆场了:“两位今日都是我家主人的贵客,何必因此争执,还请给我家主人一个薄面……” 崔不去打断他,冷笑道:“我叔叔常说,兴公虽客居且末,却是一代枭雄,没想到我叔叔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凭我代表龟兹王的身份,居然还不能入席内厅,要在外头晒太阳,这宴席不参与也罢,告辞!” 大管事忙上前将他拦住,好声好气赔笑道:“郎君误会了,这都是小人的安排,只因内厅狭窄,位置有限,实在坐不下了……” 崔不去斜睨他:“那不就是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吗?你们不会把墙打掉,厅内厅外合为一体?” 说得容易,那房子还像样吗!崔不去故意气人时,神态殊为刻薄,弄得大管事都有种打爆他狗头的冲动,但他还不能发作,得继续陪着笑脸。 “郎君教训得是,是小人考虑不周了,还请贤伉俪入内厅安坐,小人马上就为二位准备席位!” 他挥挥手,立马就有人将位置摆好,大管事又请崔不去和凤霄入内,兴茂则起身,亲自走到内厅中央,迎接崔不去二人。 “某礼数不周,在此向两位赔罪,届时还请多喝几杯!” 崔不去的目的本来就是混入内厅,闻言就望向段栖鹄,大声道:“听说这且末城中有两大枭雄,其一是兴公,其二当属段公,既然有幸进了这里,那我自然是想与段公坐得更近一些,也不必劳烦你们重新安排了,就将我与内子的席位放在段公后面即可!” 段栖鹄哈哈一笑,欣然邀请:“难得尚郎君瞧得起段某,我旁边还算宽敞,不如过来同坐如何?” 崔不去大喜:“固所愿也!” 时下多是一人一席一桌,只有表示亲近时,才会与人同桌,崔不去完全不知客气为何物,抛下大管事,大步流星走过去,就在段栖鹄身旁坐下。 见兴茂没有意见,大管事只好腹诽一声,为凤霄在崔不去旁边另设一桌。 如此一来,崔不去和凤霄不仅离段栖鹄很近,跟兴茂的距离也只有几步之遥。 只可怜陈霁无端端被发作一阵,待回过神来时,崔不去已经火速抱上段栖鹄的大腿,他再想掀桌子也来不及了,只能一脸怒色瞪着崔不去的背景,大管事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有在这种场合闹事的机会,见状又过去安抚陈霁,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陈霁很快转怒为喜,不再管崔不去,转而高高兴兴重新落座。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大管事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埋怨不知去向的三管事,今日寿宴是三管事准备的,这些差事本也应该由他来出面。 “前些年我去了龟兹一趟,有幸拜见过国王陛下,不知他现在可还好?”段栖鹄问候道。 “家叔能吃能睡,上马能弯弓射雕,下马可徒手搏狼,身体向来不错,不过最近王孙因病夭折了两个,他很是伤心了一阵,连最爱的乐舞都不听了。否则,也不至于轮到我被派来中原。” 崔不去既然假冒龟兹王侄子,一应功课自然已经提前做好,否则骗骗高懿还可以,要骗到兴茂和段栖鹄这样的老狐狸根本不可能。 龟兹王的确有一名侄子名叫尚经,因为身体不好,自幼移居城外别庄,很少有人见到,崔不去说的十句话里,起码有六七句是真的,如此才更能取信于人。 段栖鹄闻言就点头叹道:“还请代为转达问候,请国王节哀顺便。” 王孙夭折的事情,段栖鹄和兴茂也听说了,两相印证,他们对崔不去的身份再无怀疑。 兴茂拍拍手,早已准备多时的菜肴马上流水似地被端上来,酒也一坛坛地被搬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拍开泥封,酒香顿时充溢其间,一闻便知是陈年好酒,饶是那些见过不少世面的好酒之人,也禁不住暗暗咽下口水。 美貌侍女们捧着酒坛行来,为宾客倒酒,众人举杯为老夫人贺寿,兴茂当先饮下美酒,向母亲下拜,感谢养育之恩。 段栖鹄今日既然来了,肯定就不会在席上给兴茂添堵,见侍女弯腰满杯,他也跟着举杯起身,随大流说了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但当段栖鹄准备仰头将酒喝下时,崔不去却叫住他:“段公且慢!” 崔不去笑道:“为何段公的酒坛子,与我的酒坛不大一样,难道因为段公在且末城位高权重,主人家给的待遇,也与旁人不同吗?” 如果说崔不去刚才因为妻子被调戏而发火,还算有的放矢,现在就纯粹是没事找茬了。 崔不去将找事精的特质发挥到淋漓尽致,让人生厌。 大管事现在心里就对他厌烦极了,忍不住大声道:“尚郎君误会了,我们府上的酒坛子是有讲究的,分梅兰竹菊,春夏秋冬四季窖藏,每种酒只有风味不同,但同样珍贵,外头绝对找不着,等您这坛喝完了,自然可以尝到另外的风味,何必如此心急!” 找事精崔不去似乎没看见大管事笑容底下的厌烦,他指着段栖鹄手中的酒杯道:“我觉得段公这杯酒的滋味肯定不凡,我现在就想与段公换酒喝!” 段栖鹄哑然失笑,将酒杯递出去:“这有何难,我这杯给你,再让人给我上个杯子便是!” 兴茂微微皱眉,心中不快,但终究没说什么。 崔不去敢在他母亲的寿宴上屡屡生事,他有一百种办法让对方事后悔恨莫及。 但崔不去拿了段栖鹄的酒,还不肯就好就收,反倒递向刚才为段栖鹄斟酒的美貌侍女。 “来,你把酒喝了!” 侍女一怔,忙后退两步,向大管事投以求助的眼神。 大管事也是受够了崔不去这个找事精,当下就带着微笑警告道:“尚郎君,今日乃我家主人的寿宴,还请你收敛一些为好!” 崔不去挑眉:“怎么就是我找事了?人人皆知段公与兴公不和,难保有些小人想要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在此毒害段公,来栽赃你们,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帮兴公先撇清嫌疑吗?” 大管事忍无可忍,上前抓向崔不去:“你这小子,哪里是来赴宴,分明是故意来找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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