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不去皱眉不语,似陷入纠结苦恼之中。 李十四也不急着对方答复,反是借着自己背对众人,其他人又在喝酒闲聊,不大注意这边的机会,拇指在对方手腕的嫩肉上摩挲,粗糙触感令崔不去微微一震,面上红晕又深了一层。 崔先生就是再糊涂,也知道李十四在调戏他。 李十四见他面露愠怒,又嬉笑着凑近几分:“崔先生,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是真心为你着想,你在容御史身边,日子过得苦巴巴不说,指不定连性命都有危险,你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就到祥记饭庄报我的名字,掌柜会帮你通传的。” 炙热气息又近了几分,崔不去甩开他微微后仰。 “李郎君。” 李十四嬉皮笑脸:“去掉最后一个字多好!” 崔不去咳嗽两声,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病的。 “敢问李郎君,你可认识一个姓凤的人?” “风?”崔不去的嗓音低哑婉转,李十四许是听错了,疑惑道,“我祖上八代都没认识过姓风的,你问这个作甚?” 崔不去淡淡道:“许是我认错了吧,他与李郎君长得有几分相似。” 李十四立马打蛇随棍上,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崔先生还喜欢玩这种把戏,行行,那准你我私下相处时,喊我风十四!” 崔不去腾地起身。 “黄府君,在下不胜酒力,还请容在下先行告退。” 黄略善解人意挥挥手:“橘儿,你扶崔先生去歇息。” 李十四倒没有继续纠缠,他回到堂哥身边,就听见堂哥责备道:“你也太胡闹了,平日荒唐就罢了,今日去跟容卿的幕僚搅和什么!” “我这不是帮兄长们探探容卿的底细吗!”李十四讨好不失亲昵地道,“容卿就带了这么个人来,他一定知道容卿的打算,说不定从他下手,还能把容卿尽快赶走呢!” 李家长子哼笑:“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这种大事轮不上你插手。” 李十四尴尬地笑,低头挨训,哪里还有半分在崔不去面前的放肆轻佻。 “我这不是想帮忙嘛,不然刚从老家被撵过来,又要被叔父撵回老家,那多丢人!” “你啊!”李家长子又好笑又好气,恨铁不成钢。 容卿头痛欲裂。 他扶着脑袋坐起,瞥见身旁昏睡过去的半裸女子,不由大惊失色,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裳,上下摸索,左右察看,和贞洁烈女一样紧张。 “我还以为容御史想半推半就来个春风一度呢,怎么这模样倒像是被强掳到山寨里的良家妇女?” 容卿猛地抬头。 门边站了个人,正似笑非笑望着他,竟是方才已经酩酊大醉,步伐不稳的崔不去。
第135章 “我喝了酒……” 容卿只说了上半句,后面的就不必再多说了。 喝酒误事,他本来只想喝个三分醉,谁知酒量不好,由不得自己控制,以为那酒带着甜味应该无妨,一杯接一杯之后终于彻底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中了美人计。 酒后不知吐露了多少真言。 黄略会不会以此要挟自己?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容卿脸色发白,已经顾不上被崔不去看笑话了。 他是来查案巡视的,不是来沾一身腥的,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决不能栽在这上头,不管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容卿都自忖有足够的定力把持住,可现在却是自己喝醉了主动送上门给人家算计。 “若没有我,你现在的确已经在美人乡里沉溺不醒了。” 崔不去走近,容卿心里有愧,下意识往后缩一下,片刻之后又醒悟过来,脸上火辣辣的。 但他也突然发现,自己之前不喜欢跟崔不去走得过近的原因了。 因为这位崔先生的目光委实太锐利了,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似乎就没有他看不透的东西,他那张嘴巴吐出来的,也大多是冷嘲热讽,容卿的热血和执着成了一无是处匹夫之勇,人都喜欢听好话,看见美妙的东西,几乎没有例外,容卿也未能免俗。 可这差点酿成大祸,要是今夜崔不去不叫醒他,任由他继续在这里睡觉,哪怕明天一觉醒来,他依旧清白,可还是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多谢崔先生,是我太不小心了。”容卿硬着头皮服软。 崔不去对征服容卿没有半点兴趣,他眼皮都没抬,对着准备下榻穿鞋的容卿道:“回床上躺着,你明天才能走。” 哈?容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走,摆明了不给黄略面子,以后再想查点什么也不方便。 他欲言又止,回头察看那个美人,无法确定对方是真睡还是假睡,想说点什么也不方便。 崔不去上前,拍拍美人的脸颊。 “醒醒!”动作毫不温柔。 美人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见两个男人瞅着自己,想叫起来。 崔不去动作更快,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劈向她的后颈。 重重一下,美人软软倒下。 这回是真晕了。 容卿:…… 不愧是凶名在外的左月局,果然连左月使都如此凶残。 然后他听见崔不去道:“方才进来时我检查过外面了。” 黄略等人如果想要腐蚀他,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派人在外面听墙角,只要容卿在这里度过一晚,在外人看来自然而然就已经上了黄略他们的船。 容卿想了想,道:“如果我在天亮才走,那个之前送画过来的人,会不会觉得我已经向黄略他们低头了,不再提供线索?这样吧,我假装半夜醒来,大闹一场,然后再走人,这样岂不更好?” 他还未笨到家,崔不去嘴唇一弯:“可以是可以,但光是你自己闹,闹不出什么风浪?” 容卿面露不解。 李沿在夜宴中也喝了不少,最后还是醉醺醺被人扶上回去的马车,他回到自己府中之后倒头就睡,直到隔日醒来,听见心腹来报,说昨夜黄县令那里被大闹了一场。 容御史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美人,恼羞成怒,直接跑到隔壁厢房去打自己的幕僚,将同样喝醉了的幕僚打了一顿,又扯着县衙的下人去找黄略,把黄略从床上揪起来,大骂他城外有灾还有心寻欢作乐,可怜黄县令直接被一拳打中眼睛,怕是好几天都不能出门了。 李沿听得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声音戛然而止,他问下人:“容卿到底享用了那个美人没有?” 心腹挤眉弄眼:“听说那美人醒来时衣衫不整,浑身青紫交加,哭哭啼啼喊疼,想必是容御史多日未开荤,一时下手重了些吧!” 李沿又笑了两声:“真是个雏儿!” 心腹凑趣道:“这容卿莽撞无礼,却正好不会坏事,等洪水退了,他肯定也只能灰溜溜走了,一切恢复如常,平安无事。” 李沿摇摇头:“那不行,这样的话,我哪里有机会取代黄略,更进一步?黄略这厮摇摆不定,立足不坚,很容易坏事,最好是让他与容卿闹起来,斗个两败俱伤。去拿纸笔来。” …… 崔不去和容卿回到驿馆时,关山海也正好回来了。 关、乔二人昨夜并未随他们出席宴会,一者是为低调,毕竟两名高手同时护卫左右,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二者在场之人,未必就没有认识或见过关乔二人的,认出他们身份就会牵出左月局,不利于他们继续调查。 “查出什么了?”容卿迫不及待地问关山海。 关山海看崔不去一眼,见后者点头,方道:“我奉尊使之命,去查光迁郡守杨云。” 容卿一愣:“怎么查的是杨云?不是黄略吗?” 崔不去道:“如果黄略有问题,你觉得杨云会一无所知吗?要么是故作不知,要么是无能懦弱,全凭黄略操纵,要么,他才是最大的那只老虎。不管哪种可能,此人都罪责难逃。” 容卿微惊,他竟未想过第三种可能。 关山海道:“杨云的元配难产,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后来杨云又续弦娶了一房,继室一直没有所出,还劝他纳妾,为杨家延续香火,但杨云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一心一意守着继室,至今膝下也没有儿女。” 容卿问:“这么说,他与继室应该是鹣鲽情深了?” 关山海摇首:“这两日我换了身份,买通杨府下人,假意与他们攀谈,从他们口中得知杨郡守大多数时候都宿在书房,不与郡守夫人同房。” 容卿似乎捕捉到什么,又一闪而逝,模模糊糊。 直到崔不去挑明:“一个男人,尤其是到了杨云这个年纪,很难不想要自己的儿女,若他与妻子感情好,愿意为了她守着,那也就罢了,但他却不与妻子同房,说明前面那个原因就可以排除了。” 容卿恍然:“这个杨云,必有古怪!” 他灵光一闪,随即又想到更多:“如果杨云有问题,黄略肯定也跑不了,昨晚我细看这些人,地主们个个愁容满面,生怕我要他们割肉放血,李家和丁家身为本县最大的两个地主,带头挑起争执,脸上却没有什么担心,说不定他们早就跟黄略串通一气,侵吞灾粮!还有武义,他是本县县尉,救灾不力,昨夜喝酒却是喝得最多的,可见也脱不了干系,这光迁县上下,估计就一个李沿还算干净了。” 容卿越说越气,脸色铁青:“昨夜杨云不肯来见我,估计也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了!” 说话间,乔仙也回来了。 她带了一个大包袱,面色奇异,眉头紧蹙,不时看向手中包袱,似乎很想把它扔了,手却又攥得死紧,很是矛盾。 伴随着她走入屋子,一股腐臭飘散开来,令人作呕。 “尊使,您命我去查的,有结果了。”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开。 容卿睁大眼睛,脸色瞬间惨白。 包裹之中,零零散散堆了一些破布衣裳,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但发出恶臭的不是它们,而是已经泡水胀大发白,骨头连着皮肉的残肢。 有手指,手掌,毛发,胸骨,有的是皮肉腐烂掉落,有的则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噬过,不过他们身上,无一意外,都有刀伤切口。 容卿扭头冲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呕吐声。 崔不去镇定自若,眼睛都不眨一下,还对乔仙道:“包起来吧,去让人送水来给容御史漱口。” 容卿昨夜喝了不少酒,菜倒没吃多少,此时吐个精光,连胆汁都呕出来了,才脚步虚浮扶着墙回去。 “这是,哪里来的?”他连声音都在飘。 乔仙道:“城外,就你上回差点被淹死的地方。” 容卿大惊:“你从那里挖出来的?这么说那幅画上画的果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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