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刚坐下,就收到了秦骁的微|信。他拿着手机和秦骁互发消息,来来往往发了好一会儿。 韩飞鹭故意往后靠近椅背里,借着喝酒的动作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发现他正和备注为‘秦骁’的人聊天,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刚才那个秦骁。 和秦骁聊完,周颂把手机放下,道:“我叫了个朋友来。” 韩飞鹭明知故问:“谁?” 周颂:“秦骁,你刚刚才见过他。” 韩飞鹭:“我知道,我问他是谁。” 周颂停下筷子,回头看他,就像在看傻子:“他是秦骁。” 韩飞鹭:“......你跟我玩这套?” 周颂淡淡一笑,挑起一筷子面条,但迟迟没有放进嘴里:“他是方磊,方亚庆的儿子。” 韩飞鹭愣了愣:“你说什么?” 周颂把筷子放下,也倒进椅背里,拿过韩飞鹭手里的酒杯喝了今晚第一口啤酒,“方磊十五年前被拐卖了,半个月前刚回来。他现在不叫方磊,叫秦骁,是他养父母给他取的名字。” 这句话很短,但包含巨大的信息量。韩飞鹭自己消化了好一阵,不无唏嘘道:“我还以为永远都找不到他的消息。” 周颂道:“我也这么以为。” 韩飞鹭:“你跟他是怎么联系上的?” 周颂顿了片刻,道:“他还记得我。” 韩飞鹭眼神变了变,他想起了刘倩曾在地下室拦住周颂的那一幕,想起了刘倩曾经说过的话,当时周颂否认自己认识方磊。后来他查到周颂和方磊曾是同班同学,关系还很不错,他追问过周颂,周颂却一直否认。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事实上到现在都心存疑虑。 韩飞鹭问:“那你记得他吗?” 周颂道:“本来不记得,但是后来见到他,就想起来了。” 这句话不难懂,但是韩飞鹭却听不明白:“之前为什么不记得?” 周颂微低着头,目光黯黯地往下看,脸上表情陡然间变得有些迷惘:“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不起来。” 看到他这幅样子,韩飞鹭不忍心再追问,叫来服务员又添了些菜。 秦骁很快就来了,换下工作服穿上了自己的短袖和牛仔裤,挺拔健硕的身材在人流中很打眼,所以韩飞鹭一眼就看见了他,对周颂说:“你的好朋友到了。” 周颂向他招手,他快步走来,先和顾海等人打了招呼,才在顾海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恰好坐在周颂和韩飞鹭对面。他在夜场混久了,混出一身左右逢源的好本事,即伏低又机敏,很招人好感。 他握住韩飞鹭的手,笑道:“哥你好,刚才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我叫秦骁,是周颂的朋友。” 韩飞鹭道:“别客气,我姓韩,韩飞鹭。” 秦骁:“韩哥,幸会幸会。” 韩飞鹭把菜单给他,让他点菜,他意思性地点了一盘凉菜就把菜单放下了,一举一动都显露出他很知礼数,也很有分寸。 周颂把一盘没人碰过的烤肉端起来放到他面前:“你在附近上班儿?” 秦骁道声谢谢:“对,西环路的水晶宫。” 周颂又给他找了只干净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凉茶:“你白天上班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秦骁:“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盛大洗车行,你去过吗?” 周颂:“我又不开车,去洗车行干嘛。” 秦骁憨憨一笑:“也是,我忘了你不开车。你怎么不考个驾照?” 周颂:“不想考,没兴趣。” 秦骁拍拍胸口:“那你需要司机的话,找我。” 周颂笑道:“行啊,找你。” 这俩人聊得很是愉快,非常忘我,周颂还对秦骁照顾有加,亲自给他倒茶置水,这份待遇着实是独一份儿。 韩飞鹭在旁边看着,一句也插不进去,还是秦骁主动和他搭话:“韩哥,刚才多亏你们帮忙,要不然我就要得罪老顾客了。” 韩飞鹭:“你和他们打到派出所也是你占理。” 秦骁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孤身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是真遇到事儿了,我也不躲。” 他年纪不大,但有收有放,张弛有度。韩飞鹭对他的欣赏之情油然而生,于是把杯子端了起来。秦骁连忙把茶喝干,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笑道:“韩哥您酌量,我干了。” 他干了一杯,要添酒时被韩飞鹭拦住,韩飞鹭道:“别喝了,我刚听你们说话,你白天也要上班。” 秦骁从善如流地把酒瓶放下,笑道:“行,那就听韩哥的。” 韩飞鹭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先递了一根给他,然后噙着一根烟问:“你刚才说你一个人在聿城?” 秦骁:“是。” 韩飞鹭甩开打火机盖子,点着火,抬起头吐出一口烟雾:“怎么不回家?” 秦骁:“回家?我家不在聿城。” 韩飞鹭:“我说的是回你亲生父母的家。” 秦骁愣住。 透过疏散朦胧的白烟,韩飞鹭看着他的脸,道:“方亚庆的案子就是我办的。” 秦骁很尴尬,也有些不知所措,勉强笑道:“我听说过。” 韩飞鹭:“听说过什么?” 咄咄逼人是韩飞鹭审讯时的风格,此时却用在了秦骁的身上,周颂有点意外。他看着韩飞鹭,不知道韩飞鹭意欲何为。 秦骁:“方亚庆的案子,我听说过。” 他直呼方亚庆的名字,似乎能说明很多问题。韩飞鹭道:“他是你父亲,你不承认吗?” 秦骁面露苦笑:“我离开家的时候年龄太小,我只知道我养父母是把我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有关亲生父母的记忆全都忘光了。” 韩飞鹭:“那你怎么知道你是方磊?” 听到这里,周颂才知道原来韩飞鹭在怀疑秦骁的身份。一个警察的职业性的怀疑精神使得韩飞鹭不会轻信任何人,尤其是身份敏感的方磊。 秦骁看了看周颂,道:“我记得周颂。其他的事,是我的养母告诉我的,我刚被收养的时候能说出亲生父母的名字和家庭地址,她记了下来。三个月前她确诊肝癌,让我来聿城找亲生父母。” 韩飞鹭:“所以你是回来寻亲的?” 秦骁:“不是,我只想打工给我妈治病。” 韩飞鹭手捏着烟搓来搓去,用深不见底的目光看着他:“你爸现在拘在看守所,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秦骁在他强势的注视中感到了某种压力,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道:“我见不见他......好像没什么意义。” 韩飞鹭挑起一侧唇角,笑意很淡:“你是他的儿子,怎么会没有意义?” 周颂其实不赞成秦骁去见方亚庆,就像他不愿意再见迟辰光一样,秦骁一定也不愿意去见自己戴罪之身的生父。他想替秦骁回绝韩飞鹭,还没来得及说话,韩飞鹭似乎看出了他的行动,稍稍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有内容,严肃又锐利,仿佛在说:不要插手。 周颂头一次在他面前妥协了。 见秦骁还犹豫不决,韩飞鹭再次游说:“方亚庆会被判死刑,在他上庭之前,如果他能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也算他死而无憾。” 秦骁无法再推托,于是点了下头:“好吧。” 韩飞鹭笑道:“这两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联系我,我带你去见他。” 秦骁:“那就麻烦韩哥了。” 韩飞鹭又道:“明天先去支队找我,给你采集血样和个人信息。” 秦骁面露疑惑:“这是为什么?” 韩飞鹭:“给你和方亚庆做亲子鉴定。” 饶是秦骁很好脾气,且做小伏低惯了,听了这话也稍稍黑了脸,道:“韩哥怀疑我是假的?” 韩飞鹭笑道:“别误会,我只是想对方亚庆负责,也想对你负责。更想万无一失。” 秦骁觉得自己已经是足够圆滑的人了,今天头一次见到比自己更圆滑的人。韩飞鹭把话说的占情又占理,他无法回绝:“好,我明天去找你。” 韩飞鹭问了他的号码,又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他,道:“明天到了给我打电话。” 这顿饭吃得花开两面,有人高兴有人郁闷。警察们都散去了,韩飞鹭去结账,周颂和秦骁站在路边,周颂见他脸色不好,便道:“你别多心,韩飞鹭做事严谨惯了,他是警察,无论什么事都讲究真凭实证。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他都会这么做。” 秦骁笑道:“我没多心,就是头一次和警察打交道,感觉他刚才盘问我像是在审贼。你和他很熟吗?” 周颂看了看站在屋里正在和老板核对点菜单的韩飞鹭,稍作思量,然后点了下头。 韩飞鹭结了账,拿着没喝完的一瓶绿茶走过来,问秦骁:“你怎么回?” 秦骁:“我就住这附近,走回去就行了。” 韩飞鹭:“路上慢点,你刚才喝了不少。” 说着,他抬起胳膊,向周颂招了下手。周颂走过去,韩飞鹭的手落在周颂肩上搂着周颂,道:“我们走了,明天到支队给我打电话。” 秦骁站在人行道上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钻入车流人海,转瞬不见了。
第7章 山羊 邵旸住院的第五天,周颂接到了邵旸的电话。 他正在上班,被一份打回重做的方案搅得心烦,于是偷偷打开电脑里自带的扫雷游戏。文档遮住游戏页面,只露出一小块区域,很不易被发现。他不玩时下任何流行的手游,只喜欢扫雷和俄罗斯方块,很擅长高难度扫雷和速度极快的俄罗斯方块,一次午间休息时他拿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田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被下雨般急速落下的方块晃得头晕眼花,直呼这种玩法实在变态。 一盘地雷即将被排除完毕,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震动。周颂拿起手机,看到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喂?” 邵旸:“是我。” 邵旸的声音很粗,仿佛是病重,不得不压着嗓子说话。周颂听出是他,把手从鼠标上拿开,又慢慢落在桌上:“有事吗?” 邵旸道:“今天我就要被送到看守所了。” 周颂不说话,等他继续说。 邵旸轻笑了一声:“托你的福,我在医院住了一星期。现在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周颂:“不客气。” 邵旸:“帮我一个忙。” 周颂:“什么忙?” 邵旸:“我爸前两年中风偏瘫了,你是知道的。我现在无法照顾他,想请你帮忙把他送进蓝天疗养院,我已经和院长打过招呼。他的医疗金我存在一张工商卡里,卡在我家电视柜中间的抽屉,密码是卡号前三位和末三位。” 周颂笑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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