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能再回到无人区。 我得换一片地方憩息,所以我拼了命又跑出二十公里地,终于抵达镇口。 处理尸体这件事,乔治以前也干过。 因为那个年代能独自来这边旅行的人,多少还是有些自己的本事,激烈反抗、抵死不从导致他激情失手杀人的不在少数。 但也有一些只求保命的“温顺”女性因为他床笫间的癖好失去生命。 所以起初我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如此着急,直到我在餐饮店见到那两位新来的“客人”——原来是时间衔接比较紧,乔治既不想错失挣钱的时机,又怕被看出端倪。 其中那个个子更高的年轻人主动将我从枪口救下,另一个漂亮得不象话的,则在明知我是狼后,依旧分了我三块土豆饼。 他很聪明,那双眼睛也实在黝黑瑰丽,比我见过的夜幕中最为闪耀的启明星还玓瓅。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觉得一个人类,并且是男性。 说实话我已经很累了,身心俱疲,但我吃了他的土豆饼; 为这个出逃机会我等了整整半年,但我吃了他的土豆饼; 从乔治家跑出来的二十公里路已经花光我所有力气,并且我希望尽早找到下一个栖息地,可我吃了,哪怕只是两块半,也都已经吐不出来了。 镇民以为那个女背包客走了。 可我知道并不是,她的尸体就放在乔治家的储藏室里,我不能让这两个人住进去。 现在天气太热,尸体很快就会散出掩不住的臭味,乔治一定会被发现,他们也就一定会死。 至少,我不希望那个年轻人死,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所以我又回去了。 重跑二十公里,主动回到那片阴影,回到那个囚禁折磨我半年的院子。 我知道乔治见到我回来一定会兴奋到癫狂,会毫不犹豫再次给我挂上镣铐,抽出新伤,然后像从前哄骗每一位背包客一样。 告诉那两个亚裔,他是心善的“救助者”,伤口全不关他事。 我的计划是将计就计。 用我“阴晴不定”了半年的脾气吓退他们,让他们住不下去。 可或许是乔治觉得我能自己回去一次,就能回去第二次;也或许是他现在比起我,更想将那两只肥羊吞吃入腹,所以他又把我放了。 怕有我在,那两个人不敢长住,影响他挣住宿费,让我先滚回无人区。 于是我决定进行第二个计划,强行断电。 我知道这个房子的线路在哪,打算在被驱离的当晚实施。 ———— 这间暗卫本就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窗户。 现在头顶的灯泡一熄,家里又只剩李银一个,整个空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周身温度仿佛骤降,感知范围内的一切都开始森然可怖。 李银光着身子,一动不动足足在黑暗里站了三分钟。 因为他首先得确认灯灭是跳闸等意外突发状况,而不是人为导致,会有一个人就站在卫生间门外拿着家伙等他。 好在这几分钟里。 他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剩身后淅沥滴答的水声,狭隘的空间让它们像是开了混响,小小的音浪一圈一圈带着涟漪在耳边漾开。 李银不是近视,也没有夜盲症。 但这里现在实在太黑了,半分光亮都没有,他只能套上衣服,然后凭借模糊的记忆沿着墙体摸索。 失去视力,其余所有感官都会放大,就连指尖触碰的瓷砖也变得格外阴冷潮湿。 磕磕碰碰中。 李银首先找到了靠近门口的顶灯开关,几次按压确认灯泡无法重新亮起,可能是坏了,也可能是停电。 他原以为离开卫生间会让他好受点。 可结果推开门,在外面等他的是更加诡异的气氛。 幽蓝的月光从未拉窗帘的窗户照进来,那种晦暗的光影和色调,毫无爱情电影里的唯美旖旎,只是让白日原本并不觉得的客厅立刻变得空旷,多了更多他无法看清的阴影死角。 说实话,李银不是个怕这些的人。 但可能是和乔治八字不合,恨屋及乌,连带着这个房子给他的感觉也不好起来,有些被害妄想症。 他的解决方案是试过手边墙上客厅里的灯,确认亦无法亮起、应该是停电后,便同样站在原地凝视了这个屋子三分钟。 虽然这三分钟无法真正确定什么。 但至少能让他心情平静点,还让他搜索到了一根滚到沙发下的棒球棒——白天路过时看不到,只有站在特定的角度才会注意。 这是目前距离他最近的趁手武器,于是李银在心里打定主意。 他先走到沙发旁将球棒捡起,然后才打开乔治主卧的房门,找到那个放在他床头柜的座机。 边上的确贴着写了一串号码的纸条。 … 广袤无垠的草场上,银白的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 薛凡点和乔治漫步田野间,聊得还挺愉快,除了薛凡点发现好像无论他们说什么,最后话题总会莫名回到李银身上。 就比如现在。 他正追问那个传说里腿好了的跛子在哪儿,乔治哈哈一笑,开玩笑般问如果他说那个跛子就是他自己,薛凡点信不信。 那薛凡点肯定不信,可没等他继续问。 乔治已经绕回去:“李一直这么酷吗?感觉他很像你们中国形容的那种真人不露像,会中国功夫的人。该不会他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很能打。” 薛凡点顿时如临大敌。 再冲自己这位网友睨去的眼神都变得不友善起来:“你干嘛总问他?该不会对我们家小帅哥有意思吧?” “??” 乔治简直要被他这惊世骇俗的帽子吓死。 那个时候同性恋可不是什么能随便拿出来显摆的时尚单品。 当场就给哥们儿整呛着了,赶忙否认:“怎么可能!没有!我只是对他好奇!因为你经常说你自己,但没怎么提过你朋友,我都不知道他长这么帅。” 薛凡点眼神更古怪,脑回路彻底一去不复返。 越回想乔治老讨好李银,越觉得不对劲,一下就给他护崽的老父亲劲干起来了,狐疑:“你又是对他好奇,又说他长得帅,还说没意思?” 乔治尴尬:“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 “噢我想起来了!你还在我们来之前反复找我确认我同行有几个人,打听我同行人的性格和职业!”薛福尔摩斯这一下真是又觉得什么都对上了。 他之所以会对这件事有印象。 还是因为类似这样的问题,乔治不只在他要来南塔时问过,后面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当天,以及来的路上也分别确认了一次,显得格外在意。 只不过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 觉得说说自己的事无所谓,但要像个大漏勺一样到处说李银他还是觉得不好,于是只简单说同行好友是文艺工作者,话少,比较安静,只要不让他觉得吵别的都还好。 喔,他当时还特地补充了一下他俩不爱看电影,所以他们在的期间尽量不要开电视机。 乔治真是觉得自己有嘴说不清。 “那是因为我家客房只有两间,怕人来多了我招待不了才会反复确认!问职业、性格也是怕我无意中冒犯到他!就像你们不喜欢电视……” 乔治还没为自己辩解完,兜里的手机已然滴滴响起。 从接通到挂断双方可能也就说了两三句,薛凡点便被告知他们今天晚上看不成星星了。 因为李银打来电话,说家里忽然停了电。 … 乔治的卧室和外面客厅一样整洁,而且不像临时抱佛脚。 李银打完电话,拎着棒球棍坐在床沿上。 窗外的月色将房间内的一切照得很清楚,以至于他完全没注意外面一闪而过的犬科身影,只看见屋内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得仅仅有条,细节到另一边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都按高矮顺序摆放。 也就是这一眼。 让李银看见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黄色弹簧盖塑料瓶。 和外面装泡腾片剂的瓶子有点像,是苯齐巨林。 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 是苯|丙|胺|类毒|品的一种,类似甲|基|苯|丙|胺,也就是俗称的“冰|毒”。 尽管无论从乔治的气色还是体格看,他都不像一个瘾君子。 可他那前夫哥也不像,结果依旧没什么意外——他一周前撞破现场就是连“出轨”带毒|品一起看见的。 不过现在瘾君子大行其道,嗑药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李银在意的是乔治这种包装的苯齐巨林,是因为战争才开始大肆兴起的产物。 是当时政府发放给士兵用以鼓舞士气、增强战斗力的“神药”。 类似这样在战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欧美这些国家比比皆是,有“海|洛|因”、“柏|飞|丁”等等,扯起外国佬的嗑药史,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可这年头比起苯齐巨林,早有更能让人“精神”的东西出现。 除了上过战场、大量服用过的士兵还残留着对它的依赖,普通人几乎不会选择这种落伍的品类,甚至因为更精进的更有市场,这种“老款”反而不容易搞到。 结果现在乔治的床头就放着一瓶。 李银毫不客气过去打开那边的床头柜,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码放整整齐齐一满抽屉的黄色塑料瓶。 再结合乔治的发型、体格、穿衣风格及收拾屋子的习惯,李银几乎断定这人曾服过兵役。 但根据薛凡点事先告诉他的信息。 乔治的职业一直是镇上的管道修理工,自诩从小到大没出过南塔,就连他展柜里那些石头,乔治也只说是从后面无人区捡的。 这明显不是一个服过兵役的人该有的过往。 传说是假的,年龄是假的,经历也是假的…… 李银完全有理由怀疑他还谎报了更多东西。 … 待到更晚薛凡点和乔治折返回家时,两人并没有在家里看见李银。 薛老父亲一下就急了。 正准备和乔治里里外外将屋子翻一遍,却见李银居然从外面回来,穿一件无袖的白色背心,额发随意撩起,发尾还因为停电用不了吹风机微微带着潮意。 薛凡点问他哪儿去了,怎么还跑出去了。 李银说他有点坐不住,想看看是不是都停电了,就去隔壁邻居家看了一眼。 闻言,乔治想去检查电闸的脚步顿时停住,回头看他:“……奥布里吗?”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完成来回的,只有奥布里家。 顶着窗外薄纱般轻柔的月色。 李银难得笑了下,说:“我哪里知道邻居叫什么,只知道是最近的一家。” 乔治问得飞快:“那他家有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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