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开双臂像是飞行似的,一蹦一蹦的从台阶上方下来,像只精神错乱的孔雀。 许星柏在院子中间海棠树下仰起头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怎么样?”两人见面,许星柏微微欠身用肩膀碰碰谢嘉弈,关心道。 谢嘉弈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浊气,摇摇头—— 本想诉说的所有恶心,随着这一口浊气缓缓倾泻。 既成事实的恶心到自己这里就结束了吧。 “他没有配合,下午我准备去找龚斐然。” 许星柏点点头,察觉到身侧谢嘉弈思虑重重的表情,想想找了一些开心点的话题:“我今天和林海打电话,他节后就回来上班。” “嗯。”谢嘉弈并没有在意。 虽说不想这份恶心蔓延。 可随着遇见的许星柏的初悦结束,还是难免的被工作影响心情。 虽然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遇见不正常人。 可自己还是希望遇见正常人。 成年世界,就是努力维持自己正常的战斗。 “你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谢嘉弈蹙眉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心烦之中。 “要不,你跟我走,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车厢内熟悉的空气随着开门的瞬间狠狠拥抱了谢嘉弈。 像是回到家的感觉。 谢嘉弈躺在副驾驶里,看着许星柏将车停在路边,买了汉堡买了咖啡,还买了薯条。 之后,许星柏将车停在路边的海棠树下,打开车顶天窗。 花瓣随着风吹落在车厢里。 忽然一辆车行驶过来,跟到谢嘉弈车前也靠边停下来。 驾驶侧车门打开,谢嘉弈望着来者有些惊讶。 许星柏跟在身边解释:“我每天都和曹大勇沟通,询问曹笑的恢复情况。刚才他说,曹笑自从我们走了之后睡了18个小时,醒来之后精神状态好很多,但是眼睛对于强光还是有些刺激。我说不如一起野餐。” 四个人彼此相望,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案情。 原本就很优秀的人,在遇到危险之后,可能会耽搁进程,但并不会妨碍对方一直以来的优秀。 曹笑躺在后排,和其他三人一起坐在一辆车上互相聊天。 感慨抖音发展之快。 “我还记得我那个时候,就是看看会动的照片,像哈利波特一样,没想到现在都有这些视频。”曹笑身体无力,精神却很好:“我给你们说,如果不是我老公拦着,我能刷一天一夜。太有意思了。” “那你以前知道这里吗,这里之前还是荒山野岭,但是现在城市建设已经到这里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曹笑消失的三年。 “哎差不多,”曹笑摊开手:“对于我来说,城市建设什么的,没啥感觉。倒是我看城里面开了很多商场餐厅,我很好奇。变态鸡翅怎么倒闭了,我以前最喜欢那个!我和我老公说去太平洋影城看电影他笑话我,说现在人都去万达或者保利博纳,啥叫保利博纳,像是外国名字。还有,你们知道吗,我单位和我联系了,说让我休息好之后,就回单位上班。” 几个人说着说着,话题越来越多。 直到下午分别的时候,依然意犹未尽。 谢嘉弈坐在副驾驶上,望着周围不断后退的风景,一拳砸在车框上壮志未酬:“我一定要拿下龚斐然的证供!”
第041章 案结(03) 龚斐然并没有比龚学文好对付一些。 甚至更甚。 “我是被我爸逼的, 你去问问那些受害者,你去问问曹笑,我根本没有碰过她!”龚斐然整个人装出一副无辜懵懂的样子, 却不时用狡黠的眼神观察众人的反映, 来判断接下来该说什么谎话。 他双手朝自己的胸口方向晃了晃:“咱就是说, 如果我有坏心眼的话我为什么要给我弟买奶粉,我让他们冻死也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也就是承认,你参与了曹家村女孩的人身伤害案件。”谢嘉弈抬眼瞥了一眼对方,彼此都自认为彼此是有共同点—— 年轻。 想要在事实上编造故事的年轻。 觉得自己的感受优先于事实的年轻。 龚斐然抬起手腕望向众人:“当然。” “那个,各位领导。”窗外的光落在龚斐然的侧脸, 将他照的格外精神。 20岁的男孩举起手:“既然已经到此,我,坦白从宽,我,决定举报一系列变态凶手,龚学文。” 说到这里, 他垂下眼揉揉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深沉一些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们父子的生活情况你们可能都调查过了。但你们调查出来的,和我家的真相, 差的十万八千里。” “当时农村看重的是家里的男丁兴旺, 这才是家里聚财人人羡慕的对象。我爷爷就是个收废品的,奶奶没工作,但是生了三个男孩。直到生我爸的时候,听家里人说, 我奶难产, 当时没有麻药,我奶吃了很多苦才生下我爸, 尤其是当时喂奶的时候因为没有营养品就压根喂不了我爸,我爸只能本能的想要吃奶,却因为咬疼了我奶,最后被我奶不到三个月就断了奶。” “虽然我爸家人丁兴旺同村人没人敢惹,但是家里穷的恨不得啃地皮吃也是真的。那个时候全家人但凡见到一点吃的,全都是互相争抢,恨不得自己全吃光,为了抢饭吃,互相之间恨不得打死对方。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学习能力,哪来的正常生活。” “听我爸说,他14岁就出去打工。在那野矿工作,连半夜睡觉枕头底下都得藏把刀。” 听龚斐然说到这里,谢嘉弈和许星柏对视一眼,他们二人在这里,说的是一致的。 龚学文这么说,是为了表示自己幼年坎坷。 龚斐然这么说,是为了表示变态人格的形成—— 靠争抢才能活下来的人,又怎会理解何为丈夫,何为父母。 从未得到过关心的人,又怎么懂得去关心别人呢。 “那个龚斐然我有必要要提醒下你,”谢嘉弈主动打断对方,主动询问对方需要喝什么,装作全权被对方蒙蔽:“你说的这些,你爸其实都说过了,这些我们都记录过了,就和吃螃蟹的人一样,第一个人吃总是最吸引众人目光,那后面人再吃,就少了一点效果。不如你再想想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我想喝冰可乐。” “太好了,我也想喝。”谢嘉弈现在几乎是完全的附和对方,鼓励对方—— 忽视他人,就是对于他人最大的虐待。 而鼓励应和认可他人,是他人最大的赞美。 果然。 在谢嘉弈正向的认可下,龚斐然的话越说越多—— 少年得意洋洋的摇摇头:“你们听到的,和我知道的,肯定不一样。” “我爸从来都是,只说别人对他不好的地方。他一定没有告诉你们,在野矿赚到第一笔钱之后,他偷偷潜回家里带着好吃好喝喝全家人美美的吃了顿饭,半夜将家里的所有烧的片甲不留。注意,我说的是所有,包括全家三个哥哥和父母。甚至,大哥当时在邻村已经打工住宿舍,他专门将大哥叫回来,等着大哥回来吃喝完毕洗漱完毕,我爸才起床,泼汽油,点火,烧房。” “当然,第一次都有瑕疵。因为火势不好掌控,他的手掌至今还有伤疤,村人来帮忙的时候,正看到他握着受伤的手跪在地上哭泣。” “村人还以为他是为家人,殊不知是为他自己受伤的手。” “第一次作恶成功,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么简单,于是草草的将残局丢给远房亲戚,再也不回家。” “第二次的作恶,是我妈。”说到这里,龚斐然咬了咬牙关微微蹙眉低下头挡住瞬间的悲伤:“没有孩子不好奇自己的来历,我甚至一直以为我是被他捡来的孩子,这样我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对待我——” “有一次我灌醉了他,他说我是他的实验品。” “自从尝过男女之事后,他的工资就用来流连野矿附近的野鸡店。有个年纪小的女孩接待过他几次,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说到这里,龚斐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很快眼神又变的冰冷起来:“他说,我不明白,只有他知道,当一个人的生命可以被自己主宰时的兴奋。” “他说了很多话。”龚斐然沉入回忆,浑身燥热满头大汗捶着脑袋来回晃动,焦躁的将可乐一口灌进嘴里,这才喘着粗气:“他说自己等了很久,一直压抑着想要看着我妈眼眸里的光由亮变暗的过程,终于等到我六个月的时候,他开车载着我妈来到一个城郊楼盘,骗她说将来在这里买房,实际上在回程中,他专门疾驰在路灯都还没有安装的夜路上,然后将喝醉酒的我妈从副驾驶推了出去。” “听他说,我妈就算掉下车,还以为是意外,用力趴着车门喊他停车——” “他得意扬扬的告诉我,我妈直到脚背都磨没了,才精疲力尽的松开了手。”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恶魔,为什么没有及时报警,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村委会?”许星柏沉沉的叹了口气,哀怜的望着对方,想要提供一个哪怕已经迟了但是或许有用的意见:“你那个时候未成年,至少可以——” 龚斐然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指指自己:“我?” 他左右看看,一脸懵:“我自己每天吃都吃不饱,偶尔去其他人家吃点东西,人家心情好给我一碗饭,心情不好一脚将我踢出来,唯一对我还算好的都是些孩子,怎么救我?” “我知道的,那些人都看不起我。” “我也知道,那些看起来害怕我关心我,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讨厌我。” “因为我只能靠抓动物吃,他们说我是什么变态。” “他们听到我的求救,只会加速我被我爸虐待致死的表演。” 在龚斐然面无表情的描述里,众人像是和他一起,春夏秋冬,孤独的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后背肩胛骨嶙峋,挑拣着可以卖掉的废物,想着买了面粉就不能买米的选择题。 生米的味道,足以抵过万千饮料。 面粉的白皙,才是最动人心魄的美丽。 “你是怎么发现龚学文挟持失踪女性的?”尽管已经入春,谢嘉弈却在对方的言语里感受到一股无望的寒意。他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一个字一个字的,冷酷的快要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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