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严格来说”指的究竟是什么,想必到了现场便会知晓。 …… 命案现场与上次来时的变化很大,戴上鞋套,罗文开始仔细勘察现场,这里实在太干净了,很明显在不久之前刚被人精心打扫过。 地板上,痕检小组扫出来的足印很清晰,从尺寸大小来看属于女性,刚才粗略留意了一下陈艺芳所穿的鞋码,这些脚印,应该是她生前留下的。 死者回到家,难道就是为了跳楼? 既然已经决定结束生命,又为何一定要将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 再者,死者为何一定要回到家里跳楼? 身后的喘息声很重,罗文回眸,门口站着林朗,这个人很年轻,年轻人总是容易犯一些错误。 “罗法医,我又根据测量距离计算了一下,死者是自行跳楼的没错,请你将刚才的话解释清楚。” 罗文的笑声很低,还没等他开口,电话先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罗文的嘴角有些微抽,这最令人头疼的事情,终是躲不过去。 按下接听键,先听到的是李平顺的语重心长,资深法医洞悉能力极强,他决定跳过这些无谓的话直接说重点—— “头儿,我会好好带新人的,您老放心。” 对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李平顺更加语重心长:“你带新人归带新人,可千万别把你的那些破习惯也一并带给新人了……呃,我的意思是你不服从安排的破习惯,不是说你……你的那……林朗是个好苗子,科里准备送他去国外深造两年。” 罗文没有计较李平顺的话,他看了一眼林朗,也沉默了。 国外深造的机会科里本来属意的人是罗文,可是被他毫不犹豫推掉了,尽管他很想去,可时间不允许。 误解罗文沉默的原因,李平顺也沉默了,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罗文,可…… 深夜的鉴证科比刑侦大队安静得多,只剩几名留下加班的检验师,这时从李平顺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怒吼—— “罗文!你小子敢挂老子的电话?!混蛋!” …… “阿嚏!” 接过林朗递过来的面纸,罗文很无奈。 “罗法医,注意身体。” “没什么,估计是被人骂了。” “罗法医,身为执法者,不应该迷信。感冒了就是感冒了,或者是鼻腔因气流突然灌入而引发的喷嚏,或者是……” 摆摆手打断林朗的阔论,罗文显得更无奈:“林朗,对于现场的环境证据你怎么看?” 听罗文这么说,林朗弯腰看着足印,道:“这些脚印应该属于死者陈艺芳一个人的,她回到家触景生情,然后越想心里越难过。” 站起身指着阳台门旁边的写字台,他继续道:“放置王小刚遗像的相框上,痕检小组扫出来的两枚指纹,经鉴定也是陈艺芳的,她一定是看见自己儿子生前的照片,越想越激动,然后就……” 话到这里,再次被罗文摆手打断。 “激动?你仔细看看这些足迹,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这是一个激动的人能够保持的?一个十分激动的老人,会如此有条理的将整套房子清洁一遍?” 语罢,罗文同样指着王小刚的照片,继续道:“按照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感情,陈艺芳感怀自己的儿子,她拿起照片为何不抹去上面的浮灰?就我个人来看,如果是我……” 罗文的话,停了下来。 如果是他,死的如果是他至亲的人,还死得那么惨,那他一定会反复摩挲照片上那人面容,更不允许那人的照片蒙尘。 至亲的人……他至亲的人,只有一个。 只是这个人…… 心口骤然传来的抽痛,令罗文的身形有些摇晃。 早已来到现场听他分析案情的郑福昌反应极快,扶住罗文肩头,老胖一脸关切:“你是不是又难受了?不然我送你……”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 “什么?” “没什么,我……老郑,我去打个电话,现场先交给你了。” 出门前,罗文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林朗,后者正全神贯注望着那些足迹出神,这个人似乎和当初刚加入鉴证科的他有点像。 刚加入鉴证科的他…… 罗文无力靠在墙上,他想不起来自己那时的样子,不仅如此,以前经他手所破的案件,当中的大部分他也想不起来了。 记忆力退化,这是病理反应。 拿着电话的手在颤抖,他的视觉逐渐模糊,号码拨了半天总是出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电话拿了过去,罗文抬起头,郑福昌将号码拨出后将手机还给罗文。 罗文看了一眼屏幕,是视像电话,连线接通的时候,走廊的感应灯忽然熄灭,防火门上荧绿色“紧急出口”四个字映入眼眸,罗文瞳孔的焦距,瞬间散乱! 那天在地下停车场也是如此,有一道防火门,他当时为何会下车接近那道门? 为何……想不起来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之后…… “罗文,你在么?罗文!!你在么?!” 陈睿风焦急的呼唤将罗文从不堪的回忆中拉了回来,看向屏幕,他发前者正在一处陌生的房子里,罗文有些恍惚,轻声问道:“你在哪儿?” 对上罗文失去神采的眼睛,陈睿风更加焦急,“我在新买的房子这里,你在哪儿?你瞳孔里的焦距有些涣散,你在哪儿?我去接……” 估计想起来自己已经不能开车,陈睿风的声音几近嘶吼,“我现在就去找你!告诉我你的地址!” “我在……对哦……这里……是哪儿呢?你让我想想。” 手垂下,电话里是陈睿风的急迫呼唤,这些罗文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视线里只有那道防火门——一道和那天一样的防火门,靠近它,会否见到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靠近它…… 伸出的手触碰到坚实胸膛,罗文一脸茫然抬起头,面前是他的好兄弟,带着面目担忧的圆脸老胖。 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淡笑,罗文轻声道:“胖子,小生没什么。” 郑福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看着眼底泛红的罗文,刚才那一刻,他在捕捉到罗文无意识间流露出的惊恐与悲恨交织表情的那一刻,圆脸老胖曾有过想一步上前,将罗文抱紧的冲动! 没留意到郑福昌的异样眼神,罗文低着头,他想要理清楚自己思绪中的混乱,肩膀在此刻被人抓住—— “臭小子!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刚才那会儿见你像失了魂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好像……好像出现幻觉了,刚才看见……看见……没什么,我们继续现场分析。” 手中的电话仍在连线,罗文与陈睿风搪塞几句,随即将电话挂断并且关机,他需要冷静冷静。 …… 栽种着绿萝的花盆,摔得粉碎。 陈睿风走到窗边,小区很静,环境很美,绿化面积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超宽的楼间距当中是篮球场,会所里还有壁球场地以及游泳馆。 这里是陈睿风在罗文还没出来的时候选的,他用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下了这栋房子,上下两层,复式结构,有通透的落地玻璃窗。 一层可以用来做书房,去了罗文家里,陈睿风才了解到自己的决定多么明智,自己的书加上罗文的书,确实需要两个书房。 二层主卧有很大的露天阳台,这栋房子同样在顶层,空气良好,环境清幽。 最重要的是—— 在顶层没人看得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切。 白天,陈睿风想看着罗文沐浴在阳光里悠闲看书。 夜晚,他想看着罗文在繁星下沉睡。 一如那晚,他第一眼见到的罗文,像个精灵。 陈睿风知道,罗文不喜欢窗帘,罗文现在的家也在顶层,窗户上没有窗帘,这是他的理解,也是他与罗文之间的感应。 罗文已经开始出现幻觉,那么接下来的,他能承受么? 罗文还能承受多久…… 靠着落地窗,陈睿风坐了下来,手放在膝盖上,望着满天阴霾出神—— 究竟光明什么时候才能照亮你我? 黑暗里点燃的烟草,像一颗闪烁着银红光芒的星星,烟灰弹在手里,最后的烟蒂,一起按灭在掌心里。 没有任何灼痛感,陈睿风心底的那丝冷意已尽数转为森寒,他需要一点温度来融化那点冰冷——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罗文还在,还有这个他深爱的人需要照顾,一切待终结的那一天,一起终结。
第52章 蒙娜丽莎的微笑(七) 放下的车窗重又被升了上去,徐彤看着坐在司机位置的张一凡,视线停在对方放在中控上的手指,眉梢微扬,“你在害怕?” “激怒我对你没好处。”张一凡拿开嘴里的烟蒂,神情隐在烟雾后方,道:“不管你信不信,王小刚母亲的死与我无关,我没给她打过电话,那晚我的电话卡以及手机都被郑佩文扔了。” 听到郑佩文的名字,徐彤不禁想起郑佩文称呼她为“杂种小姐”,郑佩文喜欢罗文,会用这么恶劣的称呼怼她,大多因为对方认为罗文的遭遇与她有关,甚至是她刻意安排的。 徐彤笑了,她不在乎郑佩文给她起这样的代号,甚至不再在乎陈睿风也将罗文的遭遇嫁接在她的身上,这当中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正是因为这个环节,所以她没有陷害罗文的动机。 徐彤不会跟任何人解释一个字,全看身为法医的罗文能否自行发现这个有趣环节,若罗文发现不了,若他也与郑佩文以及陈睿风一样认为这件事与她有关,那么罗文根本配不上陈睿风,更别提什么扯淡的爱情。 “还有烟么?” 张一凡将烟盒收起,放下了车窗,道:“你不会抽烟,别学,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狐狸关心鸡的健康,旷古未闻。 “你挺有意思的。”徐彤笑着拿出对方上衣口袋带的烟盒,捏出一支点燃,剧烈呛咳后,慢慢适应着烟草对肺叶的刺激,道:“张教授,你也真没意思。我以为你会将我划拨到何啸飞那一类生物当中,一如郑佩文叫我的那声,杂种小姐。” 张一凡道:“你跟睿风挺像的,除了性别不同之外,你跟陈睿风确实很像。” “可惜,我做不到陈睿风的冷静。”弹掉烟灰,徐彤靠身后座,“我是女人么,尖锐,弱小,别的女性我不大了解,但这是我本有的天性。” “不属于人类的天性。”张一凡目光锐利看着徐彤,将对方手里的烟蒂拿走掐灭,“别想着激怒我,有一点你说对了,冷静是男人某些方面的代名词,譬如面对危险诱惑的时候。即使罗文的事不是你亲手造成的,但也是你将罗文拉进了我的视野中,就凭这一点,你与陈睿风这辈子也不会有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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