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法医,您这会儿是不是不方便才将电话关了机?” 知道还问个屁。 郑福昌代替罗文答道:“你小子有屁就放!” 林朗俄顷回道:“我没屁可放。” “有话想好了再说!老子正开车,那小子正忙着,没空听你闲扯淡!” 郑福昌将电话挂断,罗文向后靠了靠,他需要找个支撑点,以支撑自己和眼前这人的重量。 重,不在他与自己的身形,至于是什么…… 察觉到他的这个反应,陈睿风将手里的毛巾放在车座下面,拉着扶手想要坐起身来,罗文将人抱得更紧,“给我老实躺着,你的失血程度不允许乱动。” “罗文,你是法医,不是医生。” 阖上眼眸,罗氏反问,温和中带着犀利,“不是都一样么?” 开着车的圆脸老胖,心中感概万千—— 原来不是只有老子才会被说得哑口无言,原来老子还有个垫背的。 …… 上午的急救中心住院部静如以往,正因如此,更显得呼啸而过的风带着凛冽。 站在走廊,手撑着窗栏,郑福昌看着第一道闪电发愣,震耳欲聋的雷声瞬间袭来,窗户随着雷声发出“嗡嗡声”,电话再次传来的震动,在这场雷雨中显得微不足道。 按下接听键刚想吼几句,郑福昌听着电话里林朗的案情分析,脸色慢慢转变。 “郑队,罗法医现在在哪里?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他。” “那小子有些私事要处理,他……” “郑队,对于罗法医来说,是私事重要还是案子重要?” 将医院的地址告诉林朗后,郑福昌挂断了电话,林朗似乎和当初的罗文……真的很像。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雨终是落了,很急,雨声伴着雷鸣,是夏季特有的气象。 坐在走廊长凳上,郑福昌的脑海里尽是罗文刚加入警队时的样子,年轻有为,沉稳冷静,除了满口的专业术语和为人处世有些冷漠以外,不可否认,罗文真的是个人才。 只是这个人才…… 就是如此一名从外表看起来异常冷漠的人,在得知他妹妹出了事之后,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用来安慰郑佩文了。 不眠,不休。 从鉴证科到医院,从医院到鉴证科,再从鉴证科到刑侦大队,郑福昌忽然想不起来罗文当中是否回过家。 家里的那张床,这人睡过几次? 不自觉掏出一支烟点燃,烟雾中,是老胖泛着血丝的眼睛。 那个时候,罗文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若是那个时候及时救治,罗文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离开…… 离开? 臭小子……他会离开?! 猛地站起身来,郑福昌手里的烟蒂落在地上,经风一吹,发出猩红色的毫光。 一把推开病房房门,罗文趴在床边头埋得很低,看着这人耸动的肩头,老胖脚步一顿,难道臭小子在哭? 低声的话语,响在耳畔—— “陈睿风……同样的事……我从来没有怕过,哪怕是得知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我都没有这么怕过。你知道我站在厨房门口时是什么心情么?闻着那里传出来的血腥气味,属于你的鲜血气味,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我在家里是如何探寻你留下的踪迹么?我……我真的怕了,我好怕,原来失去最爱的人,真的会令人好怕……” 听着这些话,陈睿风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在白色空调被下,是他紧握的双拳。 转过头来,他看到的是愣在原地的郑福昌,以及那天在工厂见到的实习生。 轻轻拍了拍罗文的肩膀,后者没有抬头,罗文知道有人进来,但是这些话他必须说,一面是自己真实的感情,一面是他的责任,也或许可以理解为,是他的睿智—— 这份睿智,终是要用在自己的爱人身上。 站起身来,罗文手里拿着眼镜走出病房,外面的风很快吹干了他脸颊上的泪,仅余那丝淡然下,深藏的痛。 找到医院吸烟区,罗文贪婪享受着烟草带给他的平静,剧烈的咳嗽后,大脑有些发昏。 再次深吸一口寻回自己的意识,白炽灯下,他的面容透着苍白,“林朗,为何不讲话?这么着急见我什么事?” 林朗一直看着罗文,直到听到对方的话语才想起他来的原因。 与此同时,他有些心惊! 平时的罗文都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冷静中透着淡然,为何今天见到的罗文似乎不一样了,居然会哭? 那天在郊外工厂里的一幕,令林朗再次陷入沉思,那时陈睿风面上带着的是一种近乎死灰的平静,他们之间的情……同性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为何一直看着我?” 清冷话语回荡耳畔,林朗对上罗文近在咫尺的面容,前者眼眸中的冷厉,容不下任何欺骗。 身体往后挪了挪,林朗支吾道:“罗……罗法医,您和他……” 弯腰逼近林朗,罗文慢道:“那是我的私事。” “我……” 能言善辩,是林朗在校时大家心中对他的公认评价,只是此刻,他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觉大脑一片空白,连脑海里本来关于案情的清晰,跟着一起空白。 鬼使神差一般,林朗突然挺直身子,若不是罗文躲得快,两人的身体便会触碰在一起。 “你想做什么?!” 带着轻喝,罗文眼中尽是怒意! “我……” 林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刚才的反应,其实他刚刚只不过是想给罗文温暖,给他支持。 工作以及生活上的压力,生命的褪色,他只是想要将他的年轻活力传给罗文,但某种奇怪的情绪在支配着他,罗文那个愤怒的眼神像是觉得受到了侵犯,林朗一时搞不懂只是一个拥抱而起,为何会令罗文有这么大的反应,何况他根本没碰到对方。 只留了个背影给林朗,罗文低头再次点燃了一支烟,这一次的咳嗽令他下意识想要扶着一旁的墙壁,只是在手伸出去的那一瞬,他所触碰到的是一个人的胸膛,还有那个人跟着变快的心跳。
第55章 蒙娜丽莎的微笑(十) 合作三年多的默契令郑福昌明白罗文为何当着陈睿风的面哭,为何会说那些话,又为何刻意留下他与陈睿风独处的机会。 将查案时才用到的睿智用在陈睿风身上,罗文本身必然不好受。 这么好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郑福昌开门见山道:“你与徐彤什么关系?” 他觉得那天徐彤会在那么晚的情况下还出现在医院,并且声称是来探望陈睿风的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假设两人很熟识,以此来论,与所有案件皆有关系的人便会多出一个极其精通人体解剖学的人—— 脑外科主任医师,陈睿风。 深一层联想,龙吟那名死者如果就是侵犯罗文的人,那么陈睿风同样有作案动机。 但罗文绝对不会包庇陈睿风,仅凭这一点便能证明陈睿风是清白的。 郑福昌眼神平静看着陈睿风,就算抛开他与罗文之间的好兄弟情分来分析,罗文对自己信仰的忠诚有目共睹,并且—— 不容置疑。 由此可知,罗文基本将陈睿风排除在外,起码没将陈睿风当成嫌弃人,至多担心陈睿风会变成李默那种献祭者。 距离郑福昌提问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陈睿风眼中没有多余情绪,反问道:“郑队长,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郑福昌的声线转向低沉:“针对我以刑侦大队长的身份问你,还是以罗文他老哥的身份来问你,两者间有区别吗?” “有。” 审度面带和煦笑意的陈睿风,郑福昌正襟而坐,慢道:“虽然我对你有很多怀疑,但我兄弟信你,否则以他的性格,别说你是个男人,就算你是女人,就算你能够给他一段正常感情,罗文也决然不会与你开始交往,更别说他还由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他……” “什么叫正常感情?”陈睿风扶正眼镜看着对方,“我与罗文哪点不正常?你所谓的欺负,指的又是什么?” 郑福昌选择包容这三个带有攻击性的问题,本身是他用错了词汇,于是跟着换了个说法,“罗文说过,他爱你,他是白,我不希望他的爱人是黑。甚至……” 语声微顿,郑福昌拉着板凳凑近病床,眸光锐利的逼视陈睿风,继续道:“不能是灰。” 掀开空调被,陈睿风拔掉点滴,认真问道:“知道我为何喜欢穿白色衬衫么?” 不等郑福昌回答,他跟着解释道:“喜欢白色,不是因为我的职业是医生,只因我是个向往光明的人,白色在我的心中,代表着光明。罗文对于我来说不单单是爱人,他是我的信仰,是我的一切。我爱他所爱,信他所信。所以,郑队长……” 站起身走向病房门口,陈睿风轻轻摇了摇头,“请你不要将时间浪费在问我一些无谓的问题上,我与徐彤仅仅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并且这种关系也只是曾经。我很遗憾,我没能完全令徐彤康复,以后我与她,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想起那晚徐彤酒醉后的痛哭与反常,沉吟间,郑福昌眼见陈睿风已开门而去,立刻站起身追出几步,叫道:“喂!你去哪儿?你的点滴还没输完呢!” “我想见罗文。” 回答完转过身,陈睿风的脚步十分焦急。 他想见罗文,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心中满是罗文带着淡淡笑意的那双狭长眼眸,每过去一分一秒,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便会跟着减少。 即使人生百年,即使尚有数十年能够相守的时光,可他感觉依然无比短暂,所谓生生世世痴缠,又有几人能够做得到? 仅此一生,认真来过属于两个人的时光,待其荏苒而过,百年归去之时才不会后悔,才有资格去谈来世。 罗文会在哪里? 若与同事谈事情,他会不会抽烟? 医院的吸烟区就在不远,转个弯便能见到罗文了。 陈睿风的脚步变为奔跑,穿过走廊,他转过廊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那个凭目测,正沉沦在他人怀抱中的罗文—— 吸烟区里只有两道身影,紧拥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罗文愣愣站着,镜片下那双眼中再没有令陈睿风心神驰往的笑意,仅余空明一片。 罗文身后有双手,穿过其腋下拥着他,看得出来,抱得很紧。 地上掉落的烟草,已经燃尽。 陈睿风收回脚步靠在转弯处的墙壁上,他想通过身后的凉意令自己冷静。 只可惜—— 他无法冷静! 当郑福昌赶到吸烟区时所见到的,是唇边带着血迹的罗文和急促喘息的陈睿风,以及坐在地上的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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