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黄豆颗粒饱满,并且经雨水一泡,已经有些发软。” 揉了揉眼睛,郑福昌不想听绕弯子的话,“说重点的!” 掏出封装袋将黄豆放进去,罗文转身准备离开,“我看你已经懒得动脑子了,什么事情都问我,再这样下去,你干脆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带文文算了!” “我!”上前一步,郑福昌拦住罗文去路,两只眼睛瞪得像灯泡:“我不和你说笑!这颗黄豆应该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然早就该发烂生霉了,就算不发烂生霉,地上的蚂蚁也会变着法子将它挪走。” 罗文挑眉道:“还有么?” “还有什么?” 罗文指了指发现黄豆的地点,道:“这条路很奇怪,你不觉得么?” 郑福昌回头看了看,“有什么奇怪?” 仰天打了个哈欠,罗文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道:“这里有好几条路通往案发地点,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不选择那条就近的土路,非要选择这条石子路?” “你怎么知道他选择的是这条路?” “因为在这最近的两条土路上都没有发现脚印,而在石子路上我偶然间发现了这颗黄豆,不仅如此,石子路经过雨水冲刷什么证据都没了,要不是这颗黄豆刚好卡在小石头缝隙里,我也发现不了。” 郑福昌越听越摸不着边际,“我还是不明白。” 转身往警车走去,罗文继续道:“你觉得一个凶手在处处小心的情况下,会在现场故意留下痕迹?现场已然被雨水破坏得差不多了,证明凶案发生后或者在发生时正在下雨。即便凶手走那两条土路,脚印也会因大雨而失去采证意义。这颗黄豆若留在泥土中,会有被掩埋的可能性。综上……” 跟上来的郑福昌,复述了最后两个字:“综上?” 这人的迟钝菌,繁衍速度真不是一般快。 罗文道:“凶案现场除了凶手以外还有另一个人,这颗黄豆或许便是那个人刻意放置在此的。” “啊?为什么?” 要知道为什么,此案不就可以结案了? 暗自腹诽完,罗文小声嘀咕一句,钻进了警车。 跟着钻进警车的郑胖子虽然没听见,不过根据臭小子的毛线表情,该是数落自己笨蛋一类的话。 …… 车子开得很稳,副驾上的人似乎睡着了。 郑福昌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点,关于罗文嘴里说的那个朋友,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这话该怎么问? 将车停在路边,郑福昌点燃一支烟,假寐的人眼眸未睁,道:“老郑,我们合作这么久,你有什么话想问的,问吧。” 上午高峰期已过,郑福昌停车的地方是一个街心公园附近,看着公园里几双牵手漫步热恋中的男女,他问道:“今天的案子你怎么看?” “很显然,这是一起带有报复性的凶杀案,凶手出于报复心理不单用极端手法将人杀死,并且还毁了容,这个毁容,应该和扰乱警方视线无关。” “怎么说?” 拉着郑福昌的胳膊,让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自己这里,紧盯着那双鹰眼,罗文笑道:“郑胖子,小生只是法医,您老身为刑侦大队长,连这一点都看不破么?” 扒拉开他的手,郑福昌白眼一翻,“老子只是想让你小子多动动脑筋,万一哪天……” “哪天什么?你怕我得老年痴呆症?放心,我没那个机会。” 举着的拳头挥到半空,郑福昌脸色不善,“你以后给老子说人话!” 愤完这句,他手指敲着方向盘,望向窗外,斟酌之际,语调极其缓慢—— “那根疑似凶器的作案用具,其高仿程度即使是在黑市也很难买得到。还有,一般凶手将死者的面容和指纹毁去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可在龙吟发现的这具尸体只是面容毁了,十根手指却十分干净。” 罗文猛地抓住郑福昌的肩膀,焦急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被他搞得一愣,郑福昌答道:“我刚才说,死者的十根手指头很干净……” 两人低着头沉思一会儿,郑福昌发动车子急速往鉴证科开去,罗文也为这么快便寻到案件突破口开心。 期待中的相遇,原是如此快么? …… 车子停在鉴证科停车场,天际中的乌云被阳光撕开了一条缝,折光云中透出的金芒令罗文看得有些失神,昨天……似乎也见过这种天象。 见过之后呢? 是异常安静的停车场…… 缓缓伸出手,他触摸到的,唯有黑暗。 “你在发什么呆呢?罗文!” 郑福昌紧赶上来,这人怎么在发抖?! “你怎么样了?!我送你去医院!!” 靠着车门休息了一会儿,罗文道:“刚才眼睛突然看不见了,有些昏,没什么,我进去了,你回队里等我报告。” 要搀扶的手被不由分说推却掉,郑福昌看着罗文离去背影,感觉嘴里发苦,将手里的烟盒捏成一团用力投向垃圾桶,烟盒精准而入,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三年来,郑福昌从没有过如此迫切的渴望,他希望案子能够少一点,这样的话,这个并肩作战的兄弟便能够有多一点的时间休息。 至少罗文可以过一段时间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这样每天对着尸体。 尽管郑福昌心里知道,这位每每出了案子便故意调侃他为他减压的兄弟,早晚也会和这些死者一样,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回身一拳砸在车门上,盯着那个凹槽看了很长时间,郑福昌木着脸开车离开。 …… 温度极低的解剖室中,罗文靠着大门静静看着躺在解剖台上的死者。 被害人面部轮廓尽毁,走上前翻过尸体,被害者的致命创口映入眼眸。 目光移向死者双手,经过暴雨冲击,死者躯体各个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泥土喷溅痕迹,唯独这双手没有,如同郑福昌所说,这双手真的是太干净了。 凑近仔细观察死者手部,皮肤不算粗糙,整体身形就肌肉组织与光洁度辨认,受害人年龄应该不超过四十岁。 但这只是凭目测推论出来的,要进一步了解,需要做血液分析以及细胞组织化验。 将死者的左手放下,罗文绕过解剖台观察右手,答案,就在被害人的这只手上。 拿过剪钳剪下两片指甲,上面沾着的深褐色不明物体,给罗文的第一感觉像是已经干了的血迹。 指甲,血迹,以及该名被害人的死法…… 拢肩站在解剖台旁,罗文手指有节奏的点击着臂膀,昨晚在浴室,他确实因为气愤说过过激话语,若遇上施暴之人,他会警棍伺候。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陈睿风听见了么? 即使听得见,他整夜都与之一起,陈睿风没有犯案机会。 陈睿风会否有帮凶? 再者,凌晨外出吃过饭后,陈睿风的电话有人致电进来,并且他并未接听。 究竟是凶手刻意布局想要一石二鸟,将陈睿风刻意摆在他的怀疑视线中,还是陈睿风根本便是本案元凶,是教唆者…… 罗文眼神一瞬变得黯然,如果陈睿风属于第一分析,那么他的身份便是贯穿案件…… 不,不是贯穿,而是最终的那个献祭者。 下一刻,罗文忽然笑了,带着笑意,他走到工作台,取出一支棉签蘸了自己的唾液,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轻。 设下这么个戏码,背后的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结局? 将唾液以及死者指甲上带着的血迹送检回来后,罗文拨通了郑福昌的电话,告诉他凶手已经找到了,让他一个人来鉴证科一趟。 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罗文点燃一支烟,给陈睿风发了条信息—— “最近几天我可能没办法见到你了,注意休息。” 信息发完,关掉电话,罗文将烟蒂掐灭,阖上眼眸。 他需要休息,马上要面对的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一如此时外面的世界一样,不想生命在这场风雨中消逝,他要做的就是休息。 天色很暗,透过来的昏暗光线,蒙在他的脸上。 额前碎发有些长了,这段时间忙于案子,他没有时间修剪,白皙脸颊上,双唇不再鲜红,泛着点青白,不过却是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罗文笑意很淡,恍惚中,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什么,是温热的肌肤,还是陈睿风的面容? 听从心底感知,这是他一贯的做事原则,收回手双臂交叉,罗文的笑意,愈发浓郁。
第38章 地狱无门(十) 豆大雨点砸在马路上的同时,也砸在停在十字路口不顾往来车辆的警车中的人,砸在郑福昌心上。 自从唐伟一案发生之后,不管分析凶手犯案动机,还是确定一系列案子当中的各个人物扮演角色所用的时间,均没有如此之快! 龙吟一案,从接警到现在不过十小时不到,臭小子恐怕连习惯性的三次尸检都没做完,这么快便连线他说知道谁是凶手了? “哗啦!” 又一辆车从旁快速行驶而过,也不知那名司机是否故意提速碾过一洼积水,溅起的发腥污水泼入警车,更泼醒了发愣的郑福昌。 看着电话屏幕,除了罗文连线进来以外,他还在十分钟前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信息的内容十分简短—— “鉴证科法医,罗文。” 结合罗文每次话只说一半的作风,这条信息连着他连线时的话语便成了…… “老郑,你单独来科里一趟,我知道龙吟一案谁是凶手了——鉴证科法医,罗文。” 真他妈的扯淡! 快速发动车子,郑福昌疾驰而去! 除了发送过来的手机号码十分陌生以外,信息当中的地点以及人物,都是郑福昌所熟悉的—— 找电信公司查过,这是张太空卡,并未登记机主信息,通知侦查科使用网络侦查电话拨打过去,提示的是该用户已关机。 随着心中不好预感逐渐增强,郑福昌拉响警报,再次提速! 到了鉴证科,他直接将车停在门厅前,快步往罗文办公室跑去,可当郑福昌推开门的一瞬,他只感觉自己脚后跟蓦然软了—— 罗文睡得很沉,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头无力垂向后方,若不是能够观察到其前胸尚在微微起伏呼吸,郑福昌会以为臭小子…… 结束的时候,他会否便是如此? 睿智的头脑不再灵活,总是玩笑的脸,一片青白? 会……会不会? 回过身来,郑福昌用力将门关上! 他想用关门的声音来阻隔自己的进一步想象——他想通过巨大的声响吵醒罗文—— 圆脸胖子怕自己再也叫不醒臭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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