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来,他没有一日能睡个安稳觉,右脚的伤情更严重了,咳血后得知自己已经肺癌晚期,转移至全身。崔力强知道,他必须要动手了,否则他无法给儿子复仇。 在八年如一日的跟踪过程中,崔力强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四个“仇人”的人。他发现王世佗一家人一直秉承着悬壶济世的原则,无时无刻不在救人、帮助人,崔力强强大的恨意常常在王世佗春风化雨的温暖中动摇——他开始质疑自己,当年王世佗的诊断是不是真的没有毛病。 正是王世佗一生如一日的善良,拯救了孙女于水火——崔力强决定放过这个女孩子,只是拿她作为分散警力的诱饵。 他联合顾丽芬,杀害了孙猛的儿子,林翠竹的女儿,又绑架了王世佗的孙女,袁咏梅的女儿。他将孩子们死死困在棺材里,减少氧气,又容不得挣扎,在惊惧与无奈中慢慢等待死亡的到来…… 谢隐:“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虐杀方式?” 话音一落,崔力强猛然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浑浊的眼珠透着陈旧的昏黄,他颤抖着声音问谢隐:“那我儿子呢?他……他明明活着啊,他还能喘气呢,他们就非说他死了,他难道不是被虐杀吗?我要让他们的孩子,还有那个小杂种,都体会一下我儿子的痛苦……” 崔力强的表情愈发扭曲,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他激动得几乎站了起来,又被警员们狠狠按回了座位里。 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伴随着零碎的记忆瞬间将谢隐笼罩,他突然想起在蒲冬亭病房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妮妮。她为了减少母亲的痛苦,在母亲脑死亡后选择了放弃治疗,进而怀疑自己,最终走向死亡。 谢隐不懂医学,他也无意于悲春伤秋,但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到重重的无力感,一种关于生死无法探究的无力感。 良久,崔力强“求仁得仁”的笑了,过度的悲戚与讽刺的笑容纠缠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 谢隐:“孙猛,我们会将他绳之以法的,我不想对你过多的说教,法律会制裁他,也会制裁你。可是那些无辜的孩子,因为你的执念和偏见而受伤甚至死亡的孩子,他们不可怜么?” 崔力强苦涩笑笑:“小同志,我相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他们,就是他们父母的因果。” 谢隐轻叹一口气,说道:“因果报应?我以前也不信,但今天,我破例信一回。” 谢隐将一份报告推到了崔力强的眼前。 “曲念,那个被你割伤动脉,失血过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损伤的女孩,就是嘴里一直说的‘杂种’。经过DNA比对,她其实是崔中河的孩子。” 惊惧让崔力强的瞳孔皱缩,张着嘴僵在原地——甚至口水流了出来自己都浑然不知。 谢隐继续说:“袁咏梅一直知道这个孩子是崔中河的,她为了能给孩子多要一些抚养费,在得知崔中河已经脑死亡之后,选择了放弃治疗,获得工伤补助。” 也就是说,崔力强一直仇恨的,最终被他亲手伤害的女孩,正是他的孙女。 凄厉的呼喊声穿透审讯室厚重的墙壁。审讯室外,秦淮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黑暗之下,到底还有多少悲剧,正在上演? —— 此时此刻,警队不远处的一处别墅中。 惨白纤长的手指触碰到床头的按钮,昏黄的光线晕染开,虽然微弱,却与黑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床上的年轻大男孩眯着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他毫无兴致地问了句:“被抓到了?” 床头立着的黑衣男人恭敬点头:“是,崔力强已近被抓了。” 男孩向上挪了挪,靠在床头,一头卷曲微黄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是他抓的?” 黑衣男人:“是,他看破了游戏陷阱,又破解了榫卯结构的垃圾塔。” 男孩略有自豪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好。真好。” 黑衣男人不明白男孩为什么这么高兴,又不敢询问。 男孩的指尖像弹钢琴一样轻点了几下床头柜,一朵妖异绚烂的血红色山茶花镶刻在他的相框上。他猛然将相框,扣在了床头柜上,没给黑衣男人看清照片中两个人脸的机会。 “叔叔既然送了我礼物,我便送回去,还不是好事么?” 说到这,男孩关上了床头灯,他轻轻软软地滑入舒适的蚕丝被里。 天地又是浑然一体的黑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 # 第四案:灵魂拍卖行 ====
第56章 灵魂拍卖行1 ==== 秋日的江风很清爽, 抚在耳根有种难以名状的舒适感。 谢隐吐了口烟圈,看着它慢慢聚拢又慢慢散开,晕染着眼前的一片纸醉金迷。 谢隐斜靠在甲板的栏杆上, 重金属音乐声、叫喊声、欢呼声不绝于耳,远处甲板上的泳池里莺莺燕燕们恣意扭动着曼妙的青春, 薄纱与水枪挑逗的是躁动的情//欲…… 栏杆处的一束光恰好将谢隐犀利的轮廓化零为整, 他仰起头,舒展酸痛的脊背, 堪堪露出优越的下颌线和滑动的喉结。光晕下小麦色的皮肤衬着眉尾处的疤痕, 一种极尽收敛又光芒四溢的荷尔蒙与远处的靡费艳丽平分秋色。 谢隐喝了酒, 他感觉昏昏沉沉的,倒不是酒劲上头,而是睡觉睡多了。 谢隐手机开启勿扰模式, 从前一天晚上五点一直睡到了今天下午四点半,这期间他错过了上百个电话,有警队同事的, 有发小朋友的,也包括秦淮的。 谢隐上下滑动了一会未接电话, 他一个都不想回过去。四点半, 窗外的景色已经开始变暗,在没有光污染的社区居住, 在傍晚醒来时会有一种格外难以名状的孤寂感。 谢隐最讨厌矫情,他鬼使神差地回拨了一个未接来电——老屁打来的。 就这样, 他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老屁的邀请,莫名其妙地上了这艘邮轮, 莫名其妙地加入到这个泳池派对里来。 愣神的功夫, 一个兔女郎摇曳身姿而来, 给谢隐递上一根烟——用嘴叼的。 老屁远远看见了,也懒得去阻止。谢隐这人,阴晴不定,以前也是个玩咖,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倦了。 但世事无常,他今儿既然来了,兴许是又有兴致了呢。管他呢,就是个玩嘛。 女人红唇卷发,胸前峰峦出众,轻巧娴熟地在递烟的过程中“不经意”展示起自己的傲人身姿。 谢隐伸手,指尖捏过了烟屁股,另一只手却挡住了女人递过来的火机。 谢隐嘴角勾挑,眼角却没有笑意。女人阅人无数,想当然觉得这是调//情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欲拒还迎。于是皓齿恰到好处地咬住了薄唇,温热的气息扑向谢隐的颈侧。 “哥哥,来泳池玩儿吧。” 说罢,好似嫌谢隐的衣服穿得太多似的,伸手去勾谢隐的衣角。 老屁在远处玩味地看着,急切等待一个有趣的下文。 谢隐只微微一笑,“不了,我来大姨妈了,不方便。” 女人的眼神几乎僵在了谢隐刚冒出胡茬的下巴上,她脸上的欲望与诱惑骤然消散,转瞬间幻化成一种嫌弃与厌恶——她在浪费时间。 女人转身时高跟鞋没踩稳当,几乎一个踉跄,谢隐将手中的烟递过去,她看也没看一眼,便扭动着朝泳池进发了。 谢隐嗤笑,转头就把沾染了红色唇膏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转头看向一旁呲着大牙笑的老屁,招手让他过来。 老屁赶紧屁颠屁颠过来,正打算拍马屁,谢隐伸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老屁:“……” 合着您是怕蹭上口水,拿我当餐巾纸呢! 老屁:“头儿,来都来了,玩玩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没用,您都停职反省了。” 谢隐反问:“就这么反省?” 是,谢隐被停职反省了。在局里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他经历了省厅警务督察的几轮轰炸——毕竟前段时间案子中,有一位人质受到了不可逆的脑损伤,这需要有人担责。 谢隐来担责,最恰如其分。 “头儿,你也别那么大情绪,就当休假散心了。兄弟们心里都懂,总得有个人背锅。你仗义,有担当,兄弟们都记着呢。” 谢隐嗤笑,他压根没有什么情绪。之所以没接所有人电话,单纯是因为睡过头了。 “行了。别一口一个兄弟们,你辞职时候把我们当兄弟了么?”谢隐自己掏出根烟,抽了起来。 老屁一挠头:“人各有志,我这花花世界迷人眼了,没你们意志坚定。” 是,人各有志。 老屁赶紧转换话题:“头儿,刚你说什么了,给人家姑娘气的乌眼鸡似的?” 你听听,拿乌眼鸡来形容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谢隐白了他一眼:“就你这素质,辞了挺好的。” 老屁嘿嘿一乐,谢隐就是他老大哥,损他他也爱听。 “我跟她说,我是看场子的保安,跟她玩去得扣钱。” 老屁一脸质疑,又不知道该如何质疑,于是说道:“头儿,没看上她我很能理解,毕竟你品味在这呢,但来玩玩还是可以的吧?” 衣香鬓影谢隐确实好过这口,但连日来的心事让他确实有种不想掺和的厌倦感。 谢隐没心情,编瞎话都不走心:“不去了,岁数大力不从心了。自我交流都少了,没兴趣和姑娘交流了。” 老屁也知道谢隐在胡说,当即跟话:“没事儿头儿,我有蓝色小药片。” 谢隐踹了他一脚:“滚……” “蛋”字还没说出口,目光便被泳池对岸光影阑珊处吸引了。 老屁捂着屁股正打算再贫一句,顺着谢隐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位风华无限的女士穿着一身暗红色修身旗袍,踩着细跟高跟鞋正袅袅婷婷向前走去。波浪般的黑发半扎在脑后,额角处一缕青丝隐约掩着眼角眉梢的风韵,藕段似的嫩白小臂晃动着,给人以无限遐想—— 谢隐:“他怎么在这?” 老□□睛都没挪地方:“头儿,你认识?” 谢隐怀疑老屁脑子出问题了,抬腿又踹了他一脚:“你喝多少酒都开始说胡话了?” 老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定睛看去,才发现旗袍美人站定了,身边也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懒懒靠着栏杆,与之对话。 ——是秦淮。 “靠!头儿,我还以为你看古典美女呢,刚想夸你品味真不赖,”老屁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秦老师,也是人间绝色,不分伯仲。” 谢隐白了他一眼,看向与旗袍美人聊天的秦淮。他嘴角仍是清冷又礼貌的笑意,但没有过分抗拒的神色——看来秦淮与这美人是认识的,并且很熟络。 谢隐皱眉:“他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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