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向秦淮:“你还记得当时游戏中的一道题吗?让咱们一一比对,找到其中最好的那个人?” 秦淮点头:“记得,答案是王世佗。我当时倒计时时间已经不够了,没仔细看,看到王世佗的照片就点了,碰巧猜对了……当然,其实猜对不猜对没什么意义。” “不,有意义……”谢隐打断了他,“我们这组的答题速度可能比你们快,留给这道题的时间比较多,我就把里面的人都一一做了比对。现在想想,我突然意识到几个受害者的直系亲属照片应该都在那道题里出现过。” 说到这,谢隐马上对凌星惊呼:“快,马上提取游戏的数据!” —— 正如谢隐所回忆得一样,这道题中出现了4个受害者的直系亲属。这说明罪犯不是典型的反社会型人格,他的犯罪确实是有组织有预谋又目的的。 经过比对,在犯罪嫌疑人的认知体系中,孙猛处于“好人坏人”链条里最低端,之后是曲念母亲袁咏梅,再后面是林霖的母亲林翠竹。三人基本都属于“最坏”的百分之十。 和之前一样,最好的人仍然是王世佗。王世佗与林翠竹中间隔了89个人! 罪犯不可能选择如此排名如此悬殊的几个人随机下手,这其中一定有某种不得而知的联系。而这个联系,一定是破案的关键点。 警队立刻对游戏中出现的其他人进行身份比对,其中一部分人在户籍系统中可以直接查询到,身处遥远异乡,一定与案件毫无关系。 希望随着排查的进行一点点减弱,所有人心头的那团火都在灼烧着。 就在这时,一张照片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众多成人的照片中,竟然出现了一个稚嫩的身影。 是曲念!凌星赶紧比对数据,发现在犯罪嫌疑人的排名中,曲念竟然比她的母亲袁咏梅还要低,仅次于孙猛!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犯罪嫌疑人最恨的,竟然是这个孩子! 韩易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怪他会对曲念进行殴打,又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他是恨曲念的。可是……一个仅仅只有8岁的女孩子,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成为犯罪嫌疑人的仇人呢?”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明白破案的关键点仍然应该在曲念身上。而此刻与曲念关系最紧密的,又没有与警方接触过的神秘人物,就是曲念的父亲——曲大勇。 ———— 曲大勇是当晚23点30分左右才被送到A市警局的。他原以为警队早就下班了,问询会在第二天进行。 然而当他看见灯全部点亮的A市公安局大楼时,他还是震惊了。 谢隐其实还是想让秦淮先回去养伤,但一来拗不过秦淮,二来也明白秦淮对微表情的甄别能力是远超于他的,于是也不勉强秦淮,让他留了下来。 谈话没有在审讯室进行,而是选择了环境相对不那么紧张的会议室。然而面对一屋子的警察,看似老实巴交的曲大勇还是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荆哲:“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没有做犯罪违法的事情的话,不必害怕警察。” 曲大勇低眉耷拉眼地坐在那,周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看起来局促极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警察大老爷,我……我真不知道这妮儿咋就这样了,我没做亏心事,我就是从小就怕警察嘞。” 曲大勇是南方口音,经过户籍察验,不是A市人。与曲念母亲袁咏梅结婚后生下女儿曲念,为了补贴家用,曲大勇在同村人的带领下就去外省打工了。 秦淮冷眼旁观,曲大勇眉毛向中间聚拢,眼皮上扬,眼袋收紧,脸部肌肉僵硬,嘴角不自觉地颤抖。看得出来,他的恐惧感确实不像是装的。在很多乡村,一部分农民对于警察这个职业是有刻在骨子里的畏惧的。或许是出于老一辈人“你再哭就让警察把你抓走”这个古老又不科学的哄睡方式,或许是出于对于与生活最近的公权力的敬畏。 秦淮轻咳一声,转头看向谢隐。 对方心领神会,让做笔录的韩易以外的警察都退出会议室。 三人中除了电脑后面的韩易穿了警服以外,剩下两人都着便服。这样一来,压迫感小了不少。 曲大勇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了:“警察大……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因为穷,才不愿意花路费回来的。我……我工友都能证明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工地了。” 这是已知信息,谢隐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自己的女儿死了,都不着急么?”谢隐问道。 曲大勇黢黑的指甲抠着另外手指上的沟壑,看起来又不安,又犹豫。 秦淮这时候却突然开口了:“除非……曲念并不是你女儿?” 话音一落,别说是曲大勇了,就连在场的另外二人也惊诧不已。 秦淮表情仍旧淡淡的,周身散发着一股病恹的慵懒,他只轻轻说道:“你跨越半个国家来到A市结婚生子,却放弃A市的打工机会远走他乡。你第一次外出打工的时间是曲念刚出生后不久,妻子甚至都还没有出月子。或许,你对这个孩子,有一种不满意的情绪吧……” 说到这,秦淮嘴角轻挑,一股能够洞穿灵魂的寒意直冲曲大勇扑面而来,他的声线仍旧清缓,却冰冷彻骨:“或者说,你恨她。” 曲大勇终于顾不得害怕了,他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而目光触到谢隐指向椅子的指尖时,又乖乖坐了下来。 “警察同志,你们是青天大老爷,你们什么都能查出来,曲念那妮儿确实不是我亲生的。可可……可我没恨过她呀,那么点个孩子,虽然不是我的,我恨她干啥。” 曲大勇急得直搓手,车轱辘话一样翻来覆去地为自己辩解着。 “我和曲念妈结婚时候就知道曲念妈肚子里揣孩子了。我……我家穷,从小无父无母,根本没钱娶媳妇。曲念妈有房子有地,不要我拿钱,但得让我认下这个孩子,我一想,就同意了。” 秦淮睨了他一眼:“可等孩子生出来以后,你发现根本迈不过心理的坎,对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实在亲近不起来,所以找了个由头,就外出打工了?” 曲大勇窘迫得说不出话来,但眼神中已经默认了这种说法。 秦淮乘胜追击:“这些年在外打工心酸苦楚,积压在心里越来越严重,仔细想想,这些苦难的源头都是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所以一怒之下,雇人杀了她?” 谢隐明白,这是秦淮循序渐进地在将曲大勇必破到崩溃的边缘。事实上,无论是谢隐还是秦淮,他们都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只是在像压弹簧一样让曲大勇迸发出更大的力量来。 曲大勇几近崩溃,几乎流出眼泪来,毫无逻辑地为自己辩解着。 一边辩解,一边呜咽。 秦淮与谢隐对视,二人心意瞬间互通。 谢隐知道,时机成熟了,一直沉默的他突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凑到曲大勇的跟前。 粗粝的声音伴随着灼热的鼻息与曲大勇崩溃的神经狭路相逢。 “所以,告诉我,曲念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
第52章 48小时死亡游戏(16) ===== 说真的, 最近韩易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头儿和秦老师在一起待久了,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的。 就问个生父是谁, 搞得好像纽伦堡大审判似的。 可万万没想到,曲大勇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 哆嗦得比说他杀了人时候更厉害了。 “我哪知道……我, 你们问袁咏梅去呀……”曲大勇手足无措地看看谢隐又看看秦淮,“真不知道。” 秦淮不紧不慢:“不知道?连对方的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就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曲大勇急得快哭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谢隐。 谢隐见时机正好, 破天荒选择扮一次红脸。他的声音清缓了不少,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里是公安局,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不就是保护你们的么?” 曲大勇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倒不是向谢隐妥协,更像是向命运低头。他的内心斗争过了,这斗争持续了三十分钟?还是曲念出生后的八年?亦或是他从来到人世间那一刻起就不得不去斗争…… “命也, 命也……命啊!”曲大勇长长哀嚎,老泪纵横地看着谢隐, “警察同志,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 谢隐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谢隐其人,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叫他一声老大, 向来不将人生的苦乐喜悲托于外物。但他也从不曾劝说任何人不信命。 因为他不知自己是打碎了骨头也能咬着牙的坚定,还是只是未到苦处罢了。 尽管经历过无数磨难, 但谢隐明白,他仍然是这个世界上少之又少的幸运儿。 见谢隐也不回答, 曲大勇突然苦笑起来。笑得苦涩, 笑得肆意, 继而笑得疯癫…… “曲大勇,你如果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或许找的时间长一点,但人的交际圈就那么大,我们总能查出来。”谢隐继续劝说。 曲大勇不为所动,仍旧一会哭一会笑。 然而就在这时,秦淮突然开口了:“是孙猛的吧。” 曲大勇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瞠目结舌地看向秦淮,一条鼻涕还挂着,都忘了吸溜进去。 “你什么……不可能,你……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曲大勇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职业习惯让秦淮成为一个矛盾的人——能够轻易产生共情,却又可以轻易地跳到情感之外。 曲大勇用粗糙皲裂的双手捂住了脸,抹了一把满脸的眼泪鼻涕,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谢隐秦淮二人一步步诱导,曲大勇打死都不会把孩子生父说出来的。 毕竟他虽然穷,但还是想活的。 谢隐在这个时候缓缓走到曲大勇跟前,蹲在他的身边,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曲大勇的肩膀。 “这回,和我们说说曲念的故事吧。” ———— 曲念的母亲袁咏梅在嫁给曲大勇之前就结过婚,男人叫崔中河,和袁咏梅青梅竹马。两个人结婚之后,为了让生活更殷实,崔中河远赴他乡打工——滨江化工厂,也就是孙猛的厂子。 而在当时,他有一个几乎没说过话的工友,就是曲大勇。 崔中河脑子活络,嘴又甜,很快就吸引了孙猛的视线。与孙猛身边那些仗势欺人的走狗们不同,崔中河既能取得领导欢心,又能和工友们打成一片。人缘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太差。 九年前,袁咏梅第一次离开家乡,长途跋涉去探望丈夫。这是她闭塞人生里第一次走向外面的世界,外面是新鲜的,光怪陆离的,也是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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