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把钥匙在刘宜民那儿,可以勉强进出的窗户也是锁上的。 尽管没表面上说,但易侦知道,乌探最关心的果然还是密室问题。 “我们不妨从创造密室的目的着手。” 乌探背靠铁壁,他遥望三两只麻雀落在路边啄泥,金黄的落叶像煮熟的黄金糕,一阵寒风袭来,落叶滚了两圈吹跑了。 “接下来要说的可以算作密室的动机讲义……用这份讲义来对付这个小案子,可以说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不过时间紧迫,就不管那么多了。” 易侦舔了舔尖牙:“愿闻其详。” “第一,最常见的一个,将他杀伪装成自杀。” 由于死者死在一个密闭空间,看上去外人难以进出,由此只好断定死者是锁上门后自杀。 “第二,也很常见,那就是将杀人罪嫁祸给同在密室的其他人。” 其代表作毫无疑问就是卡尔的《犹大之窗》,凶手设计将密闭书房内的死者杀害,嫁祸给了被迷晕的另一人。 “第三,阻碍尸体的发现时间。” 若密室内温度不正常,例如开了空调,则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就会造成偏差,从而对警察的办案造成干扰。 “第四,使警方产生密室是第一案发地的错觉。” 说到这条,不得不提高山彬光的《刺青杀人事件》,其核心诡计是将尸体“某部分”带入密室而非将尸体“其他部分”带出密室,造成密室即现场的假象。 “第五,利用时间差创造密室,以便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摆脱嫌疑。” 当死者出现时,现场处于密室状态,但在死者死前“密室”并非密室,凶手使众人产生误解从而制造不在场证明。 “以上是我比较认同的密室动机,下面的部分来自大山诚一郎《密室收藏家》的讲义。“ “第六,凶手的自我表现欲和虚荣心。第七,为了掩盖被害人真正的死因。第八,凶手需要密室来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乌探大概自己也没察觉到,他说这些话时眼中波光闪闪,嘴角微微上扬,透着无尽的愉悦,那是犹如孩童获得糖果般无邪的笑容。 此时,一片灰云遮盖住阳光,使得活动板房这一块儿被阴霾遮盖一阵,易侦紧盯住乌探的脸,心里砰砰直跳。 他就该待在推理社,他想。 暖阳复又照耀大地,易侦笑了下:“乌大侦探,那我们遇见的这个小密室,究竟算哪种情况呢?” 乌探没注意易侦的神情,他自顾自道:“首先可以排除第一、四、五、七、八种。” 易侦点头:“嗯,没意见。” “那就先看第二种情况,即为了嫁祸他人。” 看着小小的板房,不由引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当时乌探与易侦为了躲避卢行的搜查撬锁藏入板房内,结果刘宜民紧跟着进来,发现箱子失踪了。 如此一看,他们的确像是被嫁祸了一样。 乌探倏地眯起眼,他看向易侦:“易侦,当初你接任务时,吕梓萱都和你说过什么?” 他在怀疑密室与易侦查外遇一事脱不开干系。 易侦蓦地感觉乌探很适合去做警察,他一向冷着脸,如此眯眼瞧人格外有压迫感,特别是问话的时候,非常凌厉,不容置喙。 他道:“你怀疑我被暗示了?” 当时是易侦拉着乌探躲进房内,乌探现在对易侦如何想出这个点子表示怀疑。 易侦忙道:“吕梓萱找到我时,只要求我找出卢行出轨的证据,并告诉我她怀疑他们幽会的地点,在那儿蹲守拍照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说着,易侦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说真的,我没课的时候一天都蹲在那儿,还被路过的人当神经病看,好不容易守到他们,又遇上了你……” 做侦探活儿不容易。 乌探自动忽略易侦的抱怨,他道:“嗯,看来这个情况可以排除,我们闯入‘密室’本就具有偶然性,犯人不可能事先预料到。” 易侦忙点头:“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阻碍发现时间……这个我觉得可以先放一放,因为我们手头信息还不足。” “那就看第六种!嘶……我觉得满足凶手的表现欲这条可能性很大啊。” 乌探眸光微动,他道:“我觉得这条也可以排除。” 两人一来一回的和说相声似的,易侦觉得好笑,但还是配合道:“为什么?” 乌探道:“犯人没有在偷到箱子的第一时间就抛箱子,而是等了一段时间再扔,目的我们也推测出了,是为了博关注,我觉得ta极有规划,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虚荣和表现欲和ta不沾边。” 易侦懒得思考,唯乌探是从,于是道:“好吧,那除了第三种情况,其他情况我们都排除光了。” 二人静默一阵。 乌探难得说那么多话,蓦地感到口渴,他看向易侦:“你有水吗?” 易侦显然没有,但他还是上下摩挲一番,然后道:“没有,我去给你买?” 乌探摇头:“我和你一起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学校的教育超市在大门处,离宿舍有些距离,于是二人再次回到食堂,打算买食堂糖水铺的红豆汤。 乌探刷了校园卡,将吸管插入一次性塑料杯,就听易侦道:“看不出你对密室还挺有研究。” 乌探吸了口,清甜的红豆汤卷入舌中,味蕾爆炸,宛若清泉拂过干裂的卵石,温热的液体淌过食管,让人胃里暖暖的。 他回想起小时候一眼相中书架上的推理小说,从此在推理路上越走越远,他看见惊人的谜题会拍案叫绝,看见有失逻辑的解答会感到失望,他从出生到现在,长久陪伴他的不是玩具不是游戏,而是一道又一道难解的谜题。 他咬着吸管:“不止密室,我对谜题都很感兴趣。” 易侦笑眯着眼,跟打坏主意似的:“如此,我就更放心了。” 乌探一愣:“什么?” 易侦道:“让你加入推理社的事,我更有把握了——我甚至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你一定会加入推理社。” 易侦的话里满是笃定,他神采奕奕,好像乌探加入推理社这件事对他来说犹如天降甘霖,在他干枯的推理社里降了场及时雨,未及乌探同意,他已先庆祝了起来。 面对易侦的肯定态度,乌探不解道:“你哪来的自信?” 易侦嘚瑟地扬眉:“我还有秘密武器。” 他突然凑到乌探耳边,一边盯着他耳后那颗痣,一边轻声道:“一个你绝对无法拒绝的武器。” 第6章 错误 乌探倏地回望向易侦,二人的距离一下凑得极近。 易侦那双上挑的眼透出调笑的意味,他没有及时撤开,反倒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乌探的神色。 乌探双眸内波光微动,好像雪地夜空中的北斗星,使他如雪般的冰冷面容不再拒人千里,他的眼神正在诉说:他想知道。 这种神情易侦再也熟悉不过,他又在好奇。 秘密武器的出场还不到时机,现在他们仍在破案,乌探难以分出别的心思去思考,或许现在说出能使他讶异一阵,但那不是易侦想要的效果。 尽管心知肚明,但面对此刻凑得极近的乌探,易侦薄唇微启,竟忍不住将其宣之于口。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易侦如梦初醒,他蓦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主动撇开注视乌探的视线,心道方才真是魔怔了,差点让乌探这只狐狸精把信息勾了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晚上刚见过面的刘宜民。 大叔又低又粗的声音响起:“小屁孩,你们刚才凑那么近做什么?” 易侦心里复杂,一面感激他阻止自己透露信息,一面又为他出现的不合时宜感到不悦。 他礼貌道:“小屁孩的事儿您别管,爱偷内裤的变态大叔。” 刘宜民怒瞪了他一眼,又左右警惕地张望。 许是他刻意错开学生吃饭的高峰期,直到现在才吃完饭,他此刻手里端着饭盒,正打算将托盘放在传送带上。 他道:“我还没找你们算账!” 早上的冷月湖飘内裤案在校内显然已人尽皆知,大叔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大抵正处于极度惊慌后的平静时期,乌探默默庆幸他们没撞枪口上。 很遗憾,庆幸的人只有乌探一个。 易侦笑眯眯道:“为什么找我们算账?你要的箱子我们半天不到就找到了,现在就在我们社团活动室里。” 刘宜民又瞪着眼,他像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但岩浆没冒几个泡,他又焉儿了,这下可以看出他此时真没心情去计较些什么。 大叔只想着他箱子里的东西撒出来,众人很快就会知道是他偷了男生内裤,但其实不然。 他恐怕不知道,众人对内裤的突然出现正处于云里雾里的迷糊状态,而犯人出于自己的思量,也不一定会将他暴露。 当然,这种让大叔安心的话乌探不可能说,他还有话想问他。 他道:“刘叔,你平常一直待在板房里吗?” 乌探注意到,刘宜民在听见问话时神色明显波动,尽管他极快平复下来,但还是被乌探捕捉。 他勉强道:“对……对啊,我不待在板房我他娘的还能去哪儿。” 易侦嗤笑一声:“你一直老实待着,你那满内裤的箱子就不会被人偷了。” 刘宜民咕哝了一句,大概是在骂人,乌探继续道:“你的爱好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叔脸色不定,他似在犹豫似在纠结,随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好吧,我并不是一直待在板房里的。” 他道:“我周二周四会去外面住。” 乌探眼皮一掀,倏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一直待在板房里、为什么是周二周四? 大叔猛地挠了下头,不耐烦道:“你他娘哪来那么多问题,老子就想周二周四往外跑跑,不行吗?” 乌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易侦说不清那目光里有什么。 那目光就像胜券在握的棋手,他一扫棋盘,心中便有定数,仿佛对手的奇招皆在预料,分分钟便能定乾坤。 ——那是一道自信、了然、愉悦的目光。 乌探蓦地扭头,他看向易侦,吐出几个音节。 “我知道了。” 食堂内没开灯,他们此时站得离大门近,下午明灿的阳光从玻璃门斜射而入,正好将乌探整个拢入其中。 他的发色并非纯黑,在淡黄光线的照射下,他柔软的发丝呈深褐色,连同他那双获悉真相的双眸,似乎也紧跟着发亮起来。 他道:“最后一环已经扣上,犯人创造密室的动机、密室如何形成,包括犯人是谁,我都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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