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邢朗抬起手腕敲了敲手表表盖,笑道:“两点了,不耽误?” 王前程被他挤兑走了,走的时候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前程一走,邢朗的脸就垮了,拨了拨头发,低声骂了句:“操。”然后拿起刚才摔到桌子上的卷宗接着看。 文件被他那么一摔,从十几页摔到了三十多页。他正要翻回去,捏着纸边的手忽然一顿,停住了。 三十二页是鑫诚旅馆的一些资料,包括员工的入职表和排班表。 算刘淑萍在内,鑫诚共五名保洁,两人一组,白班夜班来回倒。刘淑萍是最后来的,落了单儿,只能一个人一组。因此她的排班比其他人要更清晰,更一目了然一些。 邢朗在她的排班表中发现了问题。 警方怀疑保洁利用职务之便,向冯光购买氯化钾,之后笃定了是刘淑萍是嫌疑人的原因则是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这两天恰好也是刘淑萍当值,她完全有机会取走613号房的毒药。 但是此时的排班表却把刘淑萍已经招认的‘既定事实’推翻了。 因为刘淑萍和另一名保洁的排班出现了重合,而同一时刻绝对不会出现三个人同时值班。单独看刘淑萍的排班表并看不出来,但是和其他人的排班表比对着看,就可以看出来了。 邢朗把双脚从桌子上放下来,立刻按照员工信息表上留下的联系方式联系和刘淑萍排班重合的保洁。 对方也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被他一细问就把事实说了出来。 “二十三,二十四号本来刘淑萍值班,但是她二十三号下午忽然不舒服。她身体不大好我们都知道,所以就让她回家休息了。她一病就病了两天,二十四号没来上班,我就帮她打扫了一天。她不容易,没儿没女的,老板就没算她缺勤,还算她正常上班。” 邢朗挂了电话陷入沉思。 冯光在二十四号在613拿走钱,留下药。只定了一个小时的钟点房。那么买药的人必定会在二十四号当天把药取走,多留一天都是隐患。 既然刘淑萍二十四号根本没有上班,那显然不是她取走的药。如果她不是买药的人,那她如何杀人?或许她还有别的途中取得氯化钾。但是她已经承认是她在二十四号于613号房中取走了氯化钾,无论她的毒药如何获得,都证明了一个问题,她在说谎。 那么真正取走氯化钾的人,只能是二十四号晚上入住613 的徐苏苏。 邢朗忽然抬起眸子,眼神异常冷冽。 刘淑萍在掩护徐苏苏,她在替徐苏苏认罪! 快步走出办公室,邢朗在下楼途中播出陆明宇的电话。 “你在哪儿?不用去抚天了,马上到海丰证券找徐苏苏,我现在去她家里,快!” 叫上两名刑警,邢朗快步下楼,在三楼拐角处忽然停住。 魏恒站在台阶上,仰头和邢朗的目光相接,徐苏苏就站在他身边。 “……把她带上去。” 魏恒对徐天良道。 经过邢朗身边时,徐天良按耐不住兴奋的对邢朗说:“老大,我师父简直太聪明了!他翻盘了!” 邢朗很无语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啃字典?” 这叫反转,神他妈翻盘。 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培养的默契,略微对一对眼神,就知道地方跟进到哪一步了。 “你找到证据了” 邢朗问。 魏恒上了几层台阶,站在邢朗对面:“你是说能把徐苏苏定罪的证据?” “嗯。” 魏恒道:“搜她的身,应该能搜到101号房门的钥匙。” 邢朗抱着胳膊靠在墙上:“101?” 魏恒把刘淑萍调换门牌号的事讲了一遍,邢朗听完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房东不知道门牌序号?” 邢朗皱着眉问。 魏恒道:“你也去过现场,一楼只打了三间房。还打在楼梯背面,基本不会有人路过。所以其中一间干脆做杂物间。房东半年前才接替儿女收租,老人家眼花耳鸣,记忆力不好,你现在去问他门牌号序号到底是123,还是321,估计他也说不上来。” “……那刘淑萍替徐苏苏认罪的原因你找出来了吗?” 魏恒没说话,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他:“徐苏苏的男朋友,韩语给我发了这张照片,徐苏苏曾说过这个女人之前一直跟着她。” 邢朗把照片放到最大,看到一个站在超市货架前挑选货物的女人:“……刘淑萍?” 魏恒点头,淡淡道:“我怀疑刘淑萍是徐苏苏的母亲,或许徐苏苏的母亲并没有被徐红山打死。” 说着,他抬起眸子看着邢朗:“她逃生了。” 沈青岚在徐苏苏身上找到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貌似是铁证,徐苏苏必须详细的解释她为什么会拥有这把钥匙,以及为什么要把沾有刘淑萍毛发和指纹的生活物品统统销毁。 邢朗看着面前依旧一脸单纯稚气的女人,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用力搅着手指,目光呆呆的,就像一个考场上被试卷难倒的学生。 忽然之间,邢朗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或许并非她表现出的那般心无城府…… “你现在说谎没有任何意义,DNA鉴定结果说不了慌。” 邢朗的低沉平缓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四面坚硬冰冷的墙壁之间,使人听而生畏。 徐苏苏像一只被囚禁在牢笼中的小鸟,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发现无处可逃。 她停止掰动自己的手指,摊开双手盖在桌面上,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艺术家作画写字之前的冥想状态。 “我之前不知道她是谁。” 她哽咽道。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邢朗知道她说的是刘淑萍。 邢朗从桌后走绕出来,倚在桌沿,看着在徐苏苏在强光之中,投落到她眼睫下的一道颤动的阴影,道:“从头开始,回答我每一个问题。” 徐苏苏点头。 “联系假药贩子,在鑫诚旅馆交易氯化钾的人是不是你?” “是。” “九月二十三号杀害周伟,九月二十七号杀害钱志龙,十月一号杀害王峰的人是不是你?” “……是。” “分尸的也是你?” “是。”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苏苏口渴般咽下一口唾沫,抿了抿下唇,右手食指指腹缓缓在桌面上划动,低声道:“我说,只要跟我走,就可以免费过夜。他们就跟我走了。然后到我租的房子,他们喝下掺了药粉的水,很快就死了。” “继续说。” 邢朗道。 徐苏苏缓缓抬起眸子,眼神逐渐失去焦点,变的松散无力。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身处的时空,落在了肉眼无法捕捉的地方。她的声音变得缥缈且空洞,从她身体中脱离,漂浮在不知远近,不辨方向的某处…… “他们身上的气味很难闻,酒味、烟味、汽油味、还有火车上的厕所的味道。他们死了以后,我把他们的衣服脱下来,擦干净他们的身体。第一次,我有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的身体。当时,我坐在第一个倒下的男人身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来隔壁储物间有很多工具,所以我拿了一把锯子……警官,你不要小瞧我,我从六岁时就会做饭了,家里的活儿我都会干。我爸爸以前在菜市场批发活鸡,客人要求他把整鸡跺成块,我在旁边看着看着就学会了。那个时候我就想起我爸爸处理鸡的那一幕,剁掉它们的脑袋,在骨节处分割它们的身体,掏空它们的内脏,然后把它们放在塑料袋里交给客人……其实很简单,我学的很快,我爸爸还夸我有天赋。” 她呵呵低笑两声,那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立体感,就像是把一摊泥巴糊到墙壁上似的绵软无力,还渗透着丝丝凉意。 邢朗回头看了一眼记录员,记录员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工作。 片刻后,徐苏苏又开口了:“但是人的身体里好多血,很稠,很黏,有温度,热乎乎的很恶心。沾在手上很快就干了。那些血流在地板上,渗进地板夹缝里。当时我很庆幸,庆幸我在一楼,不然的话那些血肯定会从夹缝里渗入楼下的天花板……我记得当时的灯光很暗,血在灯光下不是艳红色,而是有些发黑,味道很腥,像是铁器生锈的味道,闻多了就想吐。还有那些内脏,实在不好打理,我必须把它们塞到袋子里,才能阻止它们像虫子一样在地板上爬行。我每次都要用一个多小时去处理他们的尸体,很累。” 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嘟起嘴巴,似乎在埋怨着谁,像谁撒娇。 听她‘绘声绘色’的叙述分尸的过程,其中有气味,有手感。邢朗几乎能从她眼中看到她把那些男人像分割一只鸡一样分割成碎片的一幕,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邢朗用力揉了揉敷满一层冷汗的指尖:“……你还做了什么?” “还?哦,我把他们的那个东西割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做?” 徐苏苏抬起头,看着他。邢朗几乎能看到她的意识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逐渐回归,像是一只从天空被拉回的风筝。 徐苏苏缓了缓,口吻笃定道:“我必须那么做。” 邢朗走到她面前,双手按在桌子上,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告诉我原因。” 徐苏苏目光蓦然一颤,像是风筝断了线。她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右手指腹又开始画一些古怪的图形,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哽咽道;“因为我恨他们……没错,我恨他们!” 像是在和她对抗,邢朗拔高了音量,穷追不舍的继续逼问:“你为什么恨他们?” 徐苏苏的手指在桌面上极速的划动,几乎把皮肤擦破,她几近疯狂道:“我恨我的父亲,我亲眼看到他把我妈妈打死。他把我当做一条狗养活,从小到大他都在奴役我,他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从来没有!” 终于切入正题。 在她疯狂划动手指的时候,忽然听到邢朗发出一声冷笑。 她浑身一哆嗦,呆呆的抬起头看着邢朗,眼睛里有水光闪烁。 邢朗笑道:“我说了,你现在说谎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他再度俯下身,泛着一层冰冷的灰白之色的瞳孔像是一盏摄魂灯般照进她的眼睛。 邢朗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刘淑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并没有被你的父亲打死。你为什么说谎?” 徐苏苏怔怔的看着他:“我,说谎?” “是,你说谎,你故意告诉我,你的父亲打死了你的母亲。然而事实却是你的母亲并没有死,你的母亲就是刘淑萍。如果我们没有拆穿刘淑萍的身份,她就成功的替你认罪了。你为什么误导警方相信你母亲已经死了?只是为了让她顺利替你认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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