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种的?”江南星忍不住询问道。 那人回头看了看江南星,望着对方的神色很小心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立刻抬手指向一间屋子。 推开屋子的门,那人抢先快步走进去,江南星进入后第一眼注意到靠窗的书桌,和自己家中的布局十分相似。 一转头恰好看见那人抱着一个木盒走过来,它像是怕自己的手弄脏了盒子,木盒下边还特地垫着一块布,然后缓缓递给江南星。 江南星垂眸扫了一眼,盒子里放着一些杂物,有些还算完整,有些则在大火中损坏严重。 其中最上边放着一张相片,边角都有些焦黑,年代久远,而照片里的主人公正是江南星,他站在社区的入口处,看样子刚刚到这里,手上还提着背包,正准备进入。 这应该是一张抓拍,人物甚至都没有看向镜头,而在照片里,背后的社区正当繁荣,远远便可看见来往的民众,男女老少,十分热闹。 可如今,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江南星情不自禁拿起照片,几秒后猛然回神,随即将照片放回接过盒子。 “谢谢。” 本只是一句礼貌的话,但那人却似乎听了十分不自在,赶紧摇手,甚至紧张地后退了几步。 江南星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的疑惑越发强烈,想问些什么,但顾及对方情绪不太稳定,于是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写下来吗?” 他专门挑了一个看起来最简单的问题,但意外的是面对这个问题,那人选择了沉默。 名字为什么不可以告诉? 江南星刚想追问,白榆背包里的仪器忽然传来异响,那怪人也心有所感一样警觉地抬起头! 他们一路进入的时候沿路放了记录仪,记录路上状况并且作为路标,这会儿总仪器突然发出警告,说明有记录仪被人强行拆除—— 有另外的人进入了社区! 社区地理位置比较隐蔽,没有指引很难随意找到,而且南港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地方不吉利,连野绒都少有人愿意来,更别提这个“闹鬼”的死城了。 现在这个点儿,来的也不可能是孟安,众人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白榆立刻把背包打开,颜时予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紧锁,快步跑到了院子里调试仪器。 “在入口的第二个街口。” 白榆看了看四周,道:“这里雾有些大,可以远程路线引导吗?” 颜时予操作着仪器微微皱眉,“这里磁场有点问题,信号可能……” 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那怪人。 对方随即会意,指了指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它可以带路。 白榆和丛欢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白榆朝颜时予简洁道:“你和江医生在这里,我们去确认一下就回来。” 那怪人立刻领着人出去,而丛欢在最后离开前迅速抱了一下对方,对着江南星轻声安抚道:“没事。” 拥抱和温情都点到即止,下一刻丛欢转身,快速带上武器跟着白榆一同离开。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江南星和颜时予两人。 两人在院子里看着屏幕上显示逐个被破坏的记录仪,江南星皱了皱眉,沉声道:“他们是在故意破坏仪器。” 就如同昨晚的大火一样,故意引起动乱,引人过去。 颜时予抿了抿唇,立即尝试给白榆他们发送信息提示,但这里磁场诡异,设备已经出了故障,信号断断续续的。 他动手一边开始快速修复操作仪器一边道:“江医生,拜托你在那屋子找找看有没有磁石之类的东西。” 江南星依照请求立刻跑到屋子里尝试翻找,说实话屋子里东西并不多,倒是那木盒里杂七杂八不少小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翻了翻里边,下一刻手指触到一丝冰凉,盒子底部忽然传来“叮铃”一声。 愣了愣,江南星拨开杂物,将发声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风铃。 这大概是里边保存最完好的一个物品,上边悬挂的小珠子依旧晶莹透亮,精美漂亮,就好像昨天刚刚完成的工艺品…… 江南星莫名有些恍惚感,而下一秒耳边再次传来“叮铃”的声响。 意识到声音不是自己手中的风铃发出的,他猛然抬头,只见一只和手上一模一样的风铃正悬挂于窗口,随着微风叮咚作响。 墙壁崭新,没有一丝灰痕,柔和的夕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照射在书桌之上,抬眼便可看见院子里大片即将绽放的血绒花。 没有永不消散的白雾,没有炙热焦黑的土地,这里依旧是众人称道的桃源,属于十六年前。 幻境又开始了。 “江医生!” 正在江南星恍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唤声,他立刻转身,一个陌生的男子满脸慌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医院里……病人家属……” 江南星愣了一下,刚想回应,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快速从身侧闪过。 “带我过去。” 音色清冷肃然,异常熟悉——江南星看见了自己,十六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和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跟着那男子快步从内部楼梯进入医院。 一进入医院内,无数的声音纷至沓来,哭泣、争吵、哀嚎、抱怨……简直一片混乱。 一眼望过去,医护人员反而不多,只能靠大量的警卫来维持医院秩序。 男子领着江南星一路跑到四楼,这里是晚期隔离层,在隔离区的病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全副武装的警卫正在尝试运送走一具尸体,但却被一个女人拼命拦住,几人不停拉扯着、争吵着。 “江医生!” 医护助理看见来人如释重负,但想不到那个女人看见他更激动,一把扑过去拽住人哀求道:“医生,医生!我孩子还活着,他还活着!我刚刚看见他手指动了,我看见了!” 警卫赶紧把她拉开,助理跑上前低声道:“江医生,这位女士非要说病人还活着,要求我们再次检查抢救一遍,但是您说过一旦确认死亡就必须立刻处理……” “只是再抢救一下而已!”那女人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大声哭诉道:“只是再确认一下,哪有心跳一停就直接火葬的?!万一他还活着呢?万一我的孩子还有救呢?!” “求求你医生!求求你好心,再看看吧!我只有这一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再救救我的孩子吧!!” 女人绝望乞求着,这声音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连助理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松动。 “宿主死亡后,病毒传播性更强,必须立刻处理。” 江南星望着这个可怜的母亲,眼中却没有任何怜悯之情,冷冷道。 女人看着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寒,而江南星随即朝着警卫道:“快把尸体送去火化。” 警卫愣了愣,行动起来,但女人又冲上来阻拦,不停强调道:“他活着,他真的还活着!我看见了,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是在杀人!!” 这一番控诉让警卫下意识顿了顿,忍不住看向担架上的人,似乎有些踌躇。 “就再抢救一下,他如果真的还活着呢?!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被火化,你们想一想这有多恐怖!”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女人怀着一丝希望还要继续,可紧接着,江南星忽然高声道:“他已经死了,这只是一个携带致命病毒的病原体!” “可是——” “没有可是,送走!” 这一声彻底打破了那虚妄的希望,警卫不再犹豫,强行拉开女人,直接提起担架,迅速离开医院送去火化。 女人哀嚎着、挣扎着都无济于事,待到精疲力尽,她绝望地趴在地上哭泣。 闹剧似乎终于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江南星垂眸望着那位母亲,眼神微变,上前一步想说什么,但这时对方忽然抬头,满眼血丝,咬牙切齿道:“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她在恨,她将这一切的压抑与不幸全部归咎于这个冷血的医生。 下一秒,那女人突然暴起扑过来,但被江南星侧身躲过,一旁的警卫赶紧上来把人拖走,期间那女人一直在疯狂的呐喊和咒骂,肆意宣泄着自己的痛苦与恨意—— “你不得好死!!你是杀人犯!是骗子!!你不得好死——!!” 声音一遍遍回荡在走廊上,极恨极恶,引得附近不少人开始悄悄打量这个医生,这个曾经带给他们希望,但又开始逐渐让他们害怕的医生。 而面对咒骂和那些目光,江南星的脸色一直没有变化,无悲无喜,冷漠无情。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没有理会直接转身,路上对助理强调道:“隔离层以后非必要情况不允许家属进入,可以适当调离人手,确保早期和中期的病人治疗得当。” 助理匆匆忙忙记录着,听完最后一句,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压制不住心中的猜想,小心问道:“江医生……隔离区的晚期病人……是不是治不好了?” 这种病分早中晚三个阶段,越往后症状越明显,并且病毒的传播感染性也越强。 自从江南星过来,病情传播确实得到了控制,早期和中期的病人也陆陆续续有治愈的,但晚期的病人…… 到现在为止,进入隔离区的病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变成尸体送去火化。 听到这个,江南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只是道:“去做事。” 助理抿了抿唇,低头道别,不过在转身前又听见江南星询问道:“严阳呢,他怎么最近一直没来?” “严医生……”助理斟酌了一下,道:“他妹妹过世后……好像一直没有走出来。” 想到这个江南星垂眸,喃喃道:“那我明天去看看……” “别别别,”助理赶忙道:“江医生您还是,暂时别和他见面了。” 因为尸体火化的规定,严阳没能见到妹妹最后一面,两人上次闹得很不愉快。 江南星听完没有再多言,摆了摆手让人离开。 一路返回,医院里时不时就传出争吵声,疾病来势汹汹,在南港药物和医护人员都十分紧缺,但没有人不想活命,所以争吵甚至打斗就成了必然。 社区增派了许多警卫人员进行压制,勉强维持着正常运行,但是…… 一旦反弹,将是万劫不复。 返回屋子里的江南星看着书桌上堆满了的手稿,忽然有种无力感—— 助理猜到没错,晚期的病人到目前为止就是没救的,在隔离区几乎是在等死而已。 他没有时间、没有材料、没有精力……没有办法尽快研制出治疗晚期的药物,甚至连缓解都做不到。 ……好累。 ——— 江南星看着十六年前的自己靠坐在墙角,无数手稿飘落在地,此刻他的眼睛里满是疲惫——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之下,是深深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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