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欢自从进入后就一直关心着身边人的情绪,江南星在真正看清审判庭内的场景时,并没有太多反应,环顾四周,接着慢慢沿着主路朝正前方走去。 在整个会场的中央有一个小空地,看样子似乎是用来主持事件的。 众人走入空地,回头望去整个会场的座位都正对着这里,密密麻麻一片。 这场景让江南星有些恍惚,眼前幻影与现实夹杂,他好像看见会场上坐满了人,所有人一齐望过来,无数道视线形成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落下,恨不得单靠目光就能将人压死…… 与此同时,梦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鬼魅第一次显露身形,坐在席位上,审视着、私语着、评判着。 江南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后背撞上了什么人,下一刻眼睛忽然被人轻柔地捂住,那些目光不见了。 丛欢揽着人,将对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要看他们,别害怕。” 江南星顿了一下,稳定好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白榆固定好光源,照亮这片空地,这里到处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南边的高台上有一个主位,看样子像是“法官”的位置,其前方的桌上还留有什么东西。 江南星望着那处,本想走近,但颜时予拉住了他,随后由白榆走到主位旁查看。 桌面上灰尘厚重,很明显十六年间都没有人再动过上边的东西。 “墨水瓶、鹅毛笔、羊皮纸……好传统的记录方式啊。” 白榆翻看着东西止不住喃喃道。 虽说是十六年前,但想不到这位“法官”桌上没有任何的电子设备,记录全靠纸张手写,简直像是中世纪的法庭。 不过这样的好处就是哪怕地方破败多年,断网断电,但他们此刻依旧能翻开当年纸质的笔记。 最外边的几张单子似乎是时间安排表,看样子这位“法官”应该就是社区管理者。 单子上的内容没什么信息,于是白榆又翻开了放在最边上的一个笔记本。 此刻众人都靠近了一些,颜时予扫了两眼道:“这看起来像本日记。” 内容大多数都是那位管理者的日常自述,并不专业,应该属于私人的笔记。 “上边还有日期呢,”白榆一边小心翻看一边喃喃道:“好零碎啊,什么东西都往上边写,大概是什么时候……” “……在三月。” 江南星的声音忽然传来,丛欢下意识握紧对方的手,白榆则抬头看过来,听见他最后肯定道:“是三月中下旬。” 白榆手上顿了顿,没有多言,沉默地快速翻找,很快笔记上的时间来到了三月—— 三月十七,晴。 社区又出现几例症状奇怪的病人,我们的医生诊断不出来原因,无法医治又找不到病因,这不是个好兆头,希望他们能挺过来。 三月二十三,阴。 疾病快速蔓延,我们已经决定临时扩建医院,并且尝试向外求助,但在南港想找到医生太困难了,我们有考虑要不要派人出国寻找,可危险性太大,最终否决。 万幸,公民严阳表示自己认识那个在野绒的医生,并动身前去请求,希望那位传说中喜怒无常的医生能帮帮我们。 四月五,晴。 多亏江医生的帮忙,患者病情得到了有效抑制也不再扩散,终于看到了希望,我们都很感激,谢谢他救了我们。 四月十,晴。 江医生找到了病源,是社区使用的一种抗生素,我们迅速调查了这批抗生素的来历,但当时负责采购的人员已经因病过世,很多东西无从查证。 那批抗生素立刻停用回收,然而使用者名单无法统计,社区里人人自危。 四月十四,雨。 江医生发现这种疾病有很强的传染性,要求隔离重症患者,并且尸体一刻不能停留,必须火化。 社区一般都实行土葬,我们不愿意亲友的尸身被大火吞噬,但是没办法,必须阻隔疾病,我们相信江医生。 四月二十六,阴。 太恐怖了,这么多天一直都陆陆续续有人死去,医院里一片混乱,我们拼尽全力控制疫情,但仍有悲剧发生。 家属连病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有些人指出“立即火化”这点不够人道,但江医生态度强硬,我们只能相信他。 五月二,雨。 社区里出现质疑的声音……天哪,我的最近情绪很糟糕,头好疼。 五月十六,晴。 ……我朋友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因为这件事我和江医生大吵了一架,后来想想或许我也是太冲动了,我该去道歉,但是…… 为什么隔离区的患者到现在都没有治愈的,他们真的药石无医吗?为什么要把事做那么绝,我们该相信江南星吗? 六月三,阴。 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出现了,大家都害怕自己或者家人进入隔离区,甚至开始有人知情不报,生病了也躲在家中。 社区里有传言说那些火化的人其实根本没有死去,那些都是江南星的一面之词…… 毕竟除了江南星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病,传染性是真是假,治疗方式是对是错……这一切都只是江南星告诉我们的罢了。 但没有证据,我不会做出什么,只是如今的情况几乎只能依靠武力强行压制,好烦,好累…… 江南星会不会真的骗了我们? 六月十,晴。 我觉得不能只听信江南星的话,开始秘密让人去外边寻找其他对医药有研究的人。 六月十五,阴。 骗子,骗子!!他骗了我们!! 不,不只是骗子,他还是杀人犯!! 我们找到了一名医学教授,他研究了这种病毒,这种病毒根本不致命!那些患者全部都是可以活下来的!但江南星就是不愿意用药,他宁愿活活烧死那些人都不愿意给他们一线生机! 审判庭上教授和他对峙,最后他自己都答不上话了!就像教授说的,那个混蛋基本都是理论研究,那些理论怎么可能百分百正确?! 他还想狡辩,但有一位母亲站出来了,那位母亲的孩子在一周前被江南星判断死亡,要送去火化,但如今那个孩子健健康康地站在了大家面前!! 我们所有人都要崩溃了! 在之前近两个月死了几百人!火化了几百人!但是实际上这些人全部都是可以活的!他们都是活生生被烧死的!! 他们全部都是被江南星害死的! 整个审判庭内都是哭喊怒吼的声音,那个孩子就好好站在那里,他就是江南星杀人的铁证!! 无数人声嘶力竭地朝着江南星怒吼,而他死死盯着那孩子,眼中止不住流露出恐惧,我心中悲愤,他杀了这么多人终于知道害怕了吗?! 然而下一秒,江南星竟然让我们赶紧把那孩子隔离起来,说他身上有传染性极强的病原体,不信可以问医院里的助手,甚至说那个孩子根本不是活人,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笑!可笑!!都这样了他还在狡辩,果然就像传闻中那样!医者不仁!蛇蝎心肠! 江南星好像还在极力说着什么,但是我根本听不见也不想听,审判庭内愤怒的民众暴起冲上来,哭诉、咒骂、宣泄! 我受够了,我们都受够了! 这么多天来疾病与死亡带来的压抑与痛苦要把我逼疯了,现在终于有一个宣泄口,这一切悲剧都是因为他——!! ……… 经审判庭全体投票决定,江南星杀人偿命,极刑处死。 六月十六,雨。 由于这么久的压迫与威胁,我们决定用极端的刑罚,如此才能告慰逝者…… 行刑地点是中央广场,社区所有人会一起见证恶魔的死亡。 这时的江南星已经很虚弱,和以往的冷酷无情不同,此刻的他凌乱衰败,像失去生机的花。 真可笑,上天总是喜欢给这种人容颜的天赋,然而令人爱怜的皮囊之下却是恶魔。 我们特地挑选了行刑人,大家群情激愤都想手刃凶手,而最终我将这个机会交给了严阳—— 昨日知道真相后,严阳是最痛苦和愤怒的,是他当初轻信了这个杀人恶魔,而他的妹妹亦是死在这个恶魔手上。 二百零三人,我们最后统计凶手害死了二百零三人……他必须为每一个人偿命。 二百零三人,那江南星就必须要受二百零三刀,而严阳会好好研究,怎么避开要害,让他要活着感受每一刀,直至死亡! 我们特地找来了江南星的手术刀,让严阳拿上。 自己的学生拿着自己的手术刀杀了自己,一刀一刀一刀一刀……这就是他该有的结局!! 六月十七,阴。 江南星死了。 事实上他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我不知道最后一共有多少刀,是多是少也不重要了。 鲜血自花台上流淌而下,一直流到我的脚下。 看血泊中自己的倒影,我的头脑好像宁静了一瞬,我猛然意识到一点—— 实话实说,这根本不是告慰逝者……只是我们单纯在泄愤而已。 ……但无所谓了,他该死。 六月十八,阴。 那个医学教授看见江南星的尸体似乎不太高兴,真奇怪,明明算是他告发对方,为什么不高兴? 最后他丢下一句“你们会遭报应的”就带着尸体离开了社区。 报应,为什么有报应?我们做错了什么? 生活就要步入正轨了,社区一切向好,为什么会有报应? 七月一,晴。 我快死了。 我看见那孩子的眼珠子掉下来,但还无知无觉,我看见邻居发疯咬断了自己的血管,我看见有人从高楼跳下,脑浆四溅手臂却还在拍打地面…… 大家以为重症之后患者只要撑过去就能“起死回生”,然而实际上,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所有人都没逃掉,大家都被感染了,一切都完了。 所有人哀嚎着、哭喊着,病情一发不可收拾,医院早已瘫痪,到处都是求救的声音。 ……这回,没有人再来救我们了。
第49章 诛心之证 “这严格来说不是病毒,而是一种全新的药剂,前期人体可能会排斥而引发一系列症状,但只要适当治疗,它就会和人体达成一种平衡,甚至可以自主治愈人体的疾病。” 审判庭内的吵闹声越来越乱,江南星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反驳道:“人体根本不能适应那种东西!” 社区找来的那个医学教授说自己不想出庭,所以现在和江南星对峙的是教授的助理。 对方是有备而来,不依不饶道:“江医生,你只有理论的研究推论,真的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些被烧死的人没有一丝生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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