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区开放——也就是你们唐老师那一辈,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空前地繁荣发达,人们生活在自由愉悦的氛围里。所以第四大区也就成了艺术文化的中心。这么多年来都没怎么改变。” 说到这里,他问白典:“现在第五区要开了,你猜会是个什么情况?” “……” 白典很少思考这种宏观层面的问题,但这不意味着他毫无想法:“开辟新区不仅需要拓荒建设,还得对付那些残余的虫族,显然要比打联盟比赛危险得多,而且收益恐怕也很有限吧?我觉得头部的哨向未必会愿意参加。” “没错,第五大区的开荒确实很不顺利。” 卫长庚赞赏地摸摸白典的后脑勺,“一方面是哨兵和向导沉迷于安逸的生活不愿意去冒险,另一边则是商业体对投资新区所能得到的回报不太满意——毕竟包装几个联盟明星就能一本亿万利,又何必要投入大量软硬件,甚至冒着财产损失的风险跑去新区。所以五区陆陆续续地建设了六七年,进度还赶不上三区时期的三年,是不是很愁人?” “可这逻辑就不对了啊。” 白典皱眉:“既然大家都对五区开荒不感兴趣,那又是谁在闹你说得这些幺蛾子?” “那是因为他们现在又开始感兴趣了。” 卫长庚从辅脑中调取出了一段第三自然联合政府发放给千峰联盟及所属各大哨塔的通知,还贴心地标识出了重要内容:为促进第五区的建设繁荣,政府决定复刻二区模式:在五区开通建设了20处重要的机场枢纽,凡是通过这些枢纽抵达第五区,并在该区注册成立的哨塔(需要满足相对严苛的认证条件),只需履行完一系列拓荒任务、达成一定的贡献值,就能拥有部分土地的管辖权限。 也就是说,第五大区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联盟的地盘,不光是其中的哨兵向导,就连普通人以及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将纳入哨塔的管理范围。 毋庸置疑,新政策对于千峰联盟是重大利好。而对于隐匿在联盟背后的资本来说,这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尤其是对于近百年间发展起来的新兴资本力量,简直就是得到了一个能够与二区的传统家族叫板的关键机会。 试问,有谁能够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于是,第五大区门可罗雀的现状被彻底改变了。各大哨塔、乃至像水晶塔这样的高等学府都在暗中摩拳擦掌,以期能够在第五大区实现利益最大化。 听完卫长庚难得耐心细致的解说,白典陷入了深思:“丝楠事件造成的恶劣反响大大增加了联盟娱乐化的商业风险,也间接提高了五区开荒的无形价值。说不定在今后几年时间里,联盟的重心会从娱乐赛事向五区开荒倾斜。而要实现利益最大化,机构团体和个人之间就会出现各种正当和不正当的竞争——也就是你说的‘幺蛾子’。” “不愧是向导班的优等生,我班上那群小崽子要能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卫长庚嘿嘿一笑:“不过你是我的向导,那更好。” “别傻笑了。” 白典用胳膊肘轻轻戳他的肋骨:“你信不信,这破事迟早要把咱俩都给卷进去的。” “怎么不信呢?多好的一对儿工具人啊。” 卫长庚依旧笑着,一边搂住自家向导的肩膀,“那咱们可得提前合计合计该定个什么价钱。”
第218章 张叏 事实证明, 白典和卫长庚的“幺蛾子”理论果真应验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复古学社”通过塔夫等自媒体,以每周一到两个的高频率, 发布了与联盟商业化有关系的一连串丑闻。 比如,某个活跃在联盟一线的明星哨兵,对外标榜自己是个通过踏实奋斗实现了阶级跃迁的量产人。然而“复古学社”却曝光了他在ktv包厢内的酒后丑态:为拿到某场比赛的首发资格, 竟然像狗一样匍匐在金主的脚边,甚至张开嘴请求金主把烟灰抖落进去。 比如,某个打着“关爱哨向健康,推动社会进步”口号的私立医院,在未征得当事人同意的前提下进行新药临床实验,导致多名哨向出现结合热相关病情。之后医院又利用这些哨向进行了多次、复的深度绑定—解除实验,导致了实验体的精神领域崩溃、腺体糜烂等诸多严重后果。实验照片显示,甚至有一位向导从后脑到腰部的皮肤全部溃烂脱落, 血红的肌肉组织间甚至能看见白森森的脊柱。 再比如,某个著名商业体被曝出在提供给员工(大部分是量产人)的伙食中添加了复合药物,以降低疲劳感,增加大脑专注度;甚至还能降低争执和内斗发生的概率,从而全力以赴地为公司创造财富。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则是大脑病变和身体机能的劳损。不少人只要一下班就百无聊赖,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甚至患上了抑郁症。而据信是因为感知不到疲劳而过度加班、最终导致猝死的案例也被不断翻出。 所有这些负面消息在社交网络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舆论狂潮。没有人再去猜测“复古学社”的来历和身份,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人假借“复古学社”的旗号加入到了爆料的行列。 于是,第三自然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某个美好的清晨, 当他们在温暖柔软的床铺上睁开眼睛,却发现窗外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粪坑。很快, 一种“歇斯底里式的精神洁癖”开始蔓延,最初的咒骂和嘲讽过后, 人们开始变得惴惴不安——“复古学社”爆料的这些糟糕事件,有一天会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也有人尽力想要平息这场大规模的信任危机:千峰联盟和有关的商业体几乎每天都会发表几篇声明,有的是道歉、有的是调查报告和处理结果,各个大区的商业联合会和一些知名的商业体都纷纷发生,表示会加强行业自律,并声明坚决抵制不良风气。 与此同时,也有相当一部分被爆料的机构坚称是遭遇到了构陷。于是道德委员会和政府机构也粉墨登场,约谈、调查和辟谣……为本已足够混乱的场面更增添了几分迷离扑朔。 即便如此,民众的不满依旧与日俱增。开始有声音要求取消第五大区的联盟自治方案,还提出了“哨兵和向导在加入千峰联盟之前必须服满五年的兵役”、“限制千峰联盟核心机构商业化”、“降低娱乐性质的比赛数量”、“提高与联盟有关的商业机构纳税比例”等等诸多改革方案。 全世界都在吃瓜,白典和卫长庚自然不能免俗。他们也每天上网关注最新消息,猜测今天的爆料是谁家释放出来的,是真是假、又有什么目的。白典还在校园论坛里围观同学打赌,赌水晶塔会不会也被卷入这轰轰烈烈的舆论战争。 在这个问题上,北区的学生普遍要比南区学生乐观,他们指出水晶塔校董会的背后可是第三自然最大的经济体——盖亚联合会。这是由十多个二区的自然人家族组成的商业联盟。其中将近一半的家族是从大流浪时代、甚至更久远的古地球延续下来的所谓“蓝血贵族”。业务范围从便利店和洗衣房,到外太空建设和超级蜂巢研发,天上地下几乎无一不包,因此也被称为“贪婪的巨人”。 在鼎盛时期,盖亚联合会一年的营收是第三自然GDP的65%。即便今时今日,也依旧保留有35-30%的份额——要知道,余下的那60-65%可是由政府、新兴商业体、宗教机构以及哨向联盟等多个经济体共同拼凑出的。 这段时间的爆料固然热闹非凡,但只要稍加甄别就能发现,那些有真凭实据的负面新闻没一个与盖亚的核心业务有关。可想而知,盖亚联合会有多么难以撼动。 而习惯了唱反调的南区学生则对北区的乐观嗤之以鼻,他们认为“树大招风”的盖亚绝不可能全身而退——除非这场风暴就是由盖亚所主导的。 几天后,距离水晶塔最近的一场风波出现了。 在联盟学届综合排名第四的哨向高等学府“珊瑚塔”遭到复古学社爆料,称该校的哨向研究所私自架设未经注册备案的蜂巢服务器,目的是圈养来自“地狱世界”的囚犯进行精神力实验和实战模拟训练。 “地狱世界”——白典又接触到了新名词。 简单来说,地狱世界就是个特殊的蜂巢。它不与其他梦海蜂巢连通,一般而言也不允许第三自然的人擅自进入。地狱世界只存在两种意识体:一种是遵照第三自然人类意愿行事的仿生人,负责管理;而另一种则是被管理者——那些在各个梦海世界中犯下过累累恶行的罪犯。 在地狱世界,罪人们需要做的事也只有两种:第一种是为他们犯下的罪行接受制裁(这部分内容甚至被开发成了第三自然的猎奇节目,拥有一批固定观众);第二种则是接受严格的精神评估,以确定罪犯没有因为犯罪行为而产生潜意识层面的变异——虽然梦海人在每一段虚拟生命结束后都会清除记忆和表层意识,但依旧有一些后天习得的东西会夹带在深层意识中进入下一段虚拟生命。 一旦罪犯被评估存在着上述问题,那他就要在地狱世界接受各种意识改造,直到确认他不会继续犯罪,才将他释放进入下一个普通的梦海世界。 从高空鸟瞰,地狱世界的结构类似于九个同心圆环,用于关押不同级别的罪犯。关押在最核心区域的,也是所有罪犯中最特殊、最凶险的一类人——被“梦魇”感染过的群体。 这类人不仅具有极高的攻击型,还往往携带着梦魇的碎片。如果贸然释放出去,轻则很可能再次攻击杀害他人,重则有一定概率将梦魇传播出去,甚至导致下一个梦海世界的衰亡——自从领教过元祖梦魇事件之后,再没有人敢于在这方面麻痹大意了。 这样重要的蜂巢,自然有着一套严格的看守制度。但利欲熏心的渎职者依旧找到了其中的漏洞,并成功窃取了包括梦魇感染者在内的大量罪犯意识。他们将这些意识卖去了地下黑市,然后又被珊瑚塔的管理者从黑市采购回来,放进了自家研究所私设的蜂巢梦海世界中。 而这件事还有最最细思恐极的一点:珊瑚塔研究所的梦海并不是完全独立的,它通过一些相对严苛的防御机制与珊瑚塔的教学网络相联。因此学生之间流传着一个未经证实的可怕消息,说其实已经有几个危险的罪犯意识通过网络感染了学生,陆续制造了几起凶残的伤害事件, 水晶塔与珊瑚塔的关系历来不错,师生之间交流频繁。现在珊瑚塔出事,水晶塔的学生除了近距离吃瓜之外,更多了一丝唇亡齿寒的不安感觉。 对于白典而言,这种不安感还要更加强烈几分——因为这天晚上,卫长庚又说了一个从地狱管理部门传来的小道消息:一个本该被关在地狱第九区的、他们的老熟人也在这场风波中下落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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