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轰滥炸的舆论大混战之中,陆续有人坐不住了。 酒神塔的公关率先发言,但借口不提己方的错误。除了对丝楠的死感到痛惜之外,大致意思是小哨塔的生存也很不易,没能力保护好自己旗下的向导。请大家给条活路,毕竟他们还有其他像丝楠这样的落魄哨兵向导要养。 接下来说话的是千峰联盟。它对丝楠事件表示遗憾,并声明联盟具有严格的哨向等级评定和权益保障体系,这样的悲剧并不具有普遍意义。关于遗书中揭发的各种问题,将展开调查并及时公布进展。 至于商业联合体则直接贴出了悬赏公告,对于任何能提供商业舞弊、欺诈、贿赂等违法犯罪行为线索的个人或团体,一经查实都将获得不菲的酬劳。 最后,第三自然的行政机构也宣布,将在近期内约谈事件的各个方面,并会同联盟道德委员会对可能存在的“地下研究机构”展开追查。 而包括水晶塔在内的各大哨向专门学校,也纷纷拿出各种改革方案,以证明一直进行着教育公平的尝试和教学制度改革。 如此这般热闹了差不多两个礼拜,民众高涨的情绪总算有所回落,但在一些自认为“深度”的网络社区中,讨论始终在进行中。 经过来来回回的拉锯战,主要观点被引导向了千峰联盟的内部。不少人认为哨向联盟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天赋注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依靠积极努力来改变命运、从而享受联盟所带来的福利。而这又反过来导致了哨向群体的固化和抱团。要想消除这种不平等,就必须解散哨向联盟、推倒哨塔,将哨兵向导去特殊化。 “哼,听听,这才是真正的复古呢!” 饭后消食,卫长庚一手揽着自家向导,一边将这些言论读给他听,末了还不忘征求对方的意见:“你觉得联盟该不该存在?” “这真的是丝楠事件的重点吗?” 白典顺手给卫长庚清理精神垃圾,同时也没忘了回答他,“人总是根据不同的利益需要而形成不同的团体。没了千峰联盟,自然还会有别的联盟、团体。普通人一样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 “那你说该怎么办?如果给你足够的权利,你能不能避免这类悲剧再度发生?” “……” 白典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就在这时,他的辅脑突然发出了短促的消息提示音。 发来消息的是很久没联系的自媒体人塔夫(就是当初在东极岛上遇到的那位不速之客)。这是一条群发的信息,却不是信箱里常见的模式化的垃圾广告,而是一位自称“复古学社”的神秘人写下的评论文章。评论的主旨也非常清晰且强势—— 【与资本的媾和是哨向联盟唯一的罪孽】
第217章 既视感 “复古学社”——再次看见这四个字的白典, 心中蓦地一沉。 这篇文章是杜医生写的?又或者是某个知晓花神咖啡馆事件的人,故意假借复古学社的名义混淆视听? 好奇心驱使着白典一探究竟。 【与资本的媾和是哨向联盟唯一的罪孽】。从短短十几个字的标题中,他敏锐地读出了两层含义。 哨向联盟与资本媾和, 这是一种罪恶。但,这是哨向联盟唯一的罪恶——能够得出这种判断的人,应该是对哨向联盟存在一定好感, 甚至还有可能身处于联盟内部。印象中的杜医生,似乎并不具备这种情结。 这个自称“复古学社”的人,对于围攻千峰联盟的舆论风潮很不赞同。开篇第一段话就是为联盟辩解:人类,即便是第三自然的人类,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既然无法决定生而具有何种天赋,当然也不必因此而承担任何责任。 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说,自诞生于古地球非洲的那刻起,人类一直在不停进化着。每天、每次、每种形式的降生, 都有可能产生出新的突变。进化、或者说“变化”是无法被阻止的,它是自然的一部分。 作为进化的里程碑式的标志,哨兵向导也是自然选择的一部分。那些抵制自然选择的人,不仅可笑,而且徒劳——毕竟,自然总会找到出路。 不过,天赋虽然无罪, 但利用某些天赋进行行业垄断、甚至压榨他人,又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犯罪。 而制造出上述罪恶的是名为“资本”的恶魔。它是人类创造出来满足各种欲望的工具, 如今却成为了许多人的主宰,将来甚至还可能会主宰整个第三自然。 【这世上本没有神, 我们却创造出了资本并将它架上祭坛上加以膜拜。而面对自然选择出的哨兵向导却横加指责,甚至用来当做资本的工具和遮羞布——这难道不可笑吗?】 读到这句话时, 白典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既视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言论。他闭上眼睛寻思了一阵,答案突然从记忆深处蹦了出来。 【我们创造了神,却说神创造了我们。我们用足下泥土为神塑像,却又跪拜在泥像足下。】 这是东极岛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扉页上的诗句…… 所以,这个“复古学社”果然就是杜医生本人?! 白典按捺住悸动的心情,接着读下去。 在为联盟辩护之后“复古学社”继续写道,虽然哨兵和向导的能力是与生俱来、无法选择的。但他们后天也确实获得了许多普通人所得不到的社会资源。因此,他们确实有义务肩负起一定的社会责任,比如守卫社会安全、开拓第三自然的可居住面积、排除梦海世界的不稳定因素等等。 但是现在,哨兵与向导却更多地成为了商人手中的提线木偶。本该拼杀搏斗的英雄,如今却穿着华丽服装、涂脂抹粉,成为聚光灯下的花瓶;即便工作也只是进出各种不产生实际伤害、不制伏任何梦魇的虚拟副本,打着花里胡哨甚至被剧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比赛。而就是这些轻松的工作,却让他们拿到了千万普通人积攒的金钱,受到无数的拥戴和赞美。 可另一方面,一旦这些提线木偶失去了利用价值,它们又会立刻被剪断与资本捆绑的绳索,跌入尘埃,变成人人尽情唾弃发泄的垃圾。 至于那些普通人,没日没夜地迷醉在这资本制造的幻境中,放弃了独立思考,全盘接受灌注给自己的一切情感体验。最可悲的是,除了上班时间不断替资本工作之外,他们将下班后的业余时间也贡献给了资本制造的各种娱乐,真正成为了全天候24小时永不间歇的工具人。 但简单的抱怨和抨击并不是“复古学社”发布这篇文章的目的,他光明正大地宣布,为了证明自己的指责每句话都不是师出无名,他和他的伙伴将会揭发一系列的丑闻,请大家拭目以待。 好家伙,原以为只是一篇评论,看完才知道居然是战斗檄文。 关上辅脑视窗,白典立刻将这篇文章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扉页诗句的联系告诉了卫长庚。 “也许这真是杜医生本人。” 卫长庚倒是支持白典的假设,“能写出这篇文章的人,一看就知道跟资本有仇,的确挺像被金主爸爸抛弃之后发疯的老杜。” 接着他又提议:“这件事咱们不急着说出区,先听听蓝狐狸那家伙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事实证明找蓝时雨还真是找对了——道德委员会也关注到了“复古学社”的文章,而就在文章发出后的半天时间里,陆续有多个与联盟有合作关系的商业机构跑来报案,称收到了署名为“复古学社”的威胁信息,如果不及时支付封口费,就会将他们过去干的“龌龊事”公布于众。 “当然了,这些机构都矢口否认自己真的做过什么龌龊事,只是说担心对方栽赃嫁祸。” 蓝时雨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什么娱乐八卦,“我们已经查到了其中几个勒索人,其实和复古学社没什么关系,单纯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搞点钱的骗子。” “电信诈骗几百年了还是这么会玩。”白典由衷感叹。 “好像还不光是这些事儿吧。” 卫长庚也有了新消息:“听说那个叫丝楠的也未必是真自杀,跳楼前一晚他还托人帮忙想找新工作。” “看来你在道德委员会的熟人不止我一个嘛。” 蓝时雨哼了一声,却没否认,“没错,丝楠事件很可能就是个针对千峰联盟的策划。可舆情民意都被点燃了,拿不出实际证据的解释根本没用。上头还在开会想该怎么办呢。” 白典突然有了新想法:“这个‘复古学社’果真是杜医生吗?或者说,其实是联盟故意捏造出来‘引导舆论’的?正好联盟也知道花神咖啡馆和杜医生的事,借用复古学社的名义引导舆论,将矛头指向别人,好像也挺合适。” “谢谢你没用‘甩锅’这个词,虽然已经有很多人这样想了。” 蓝时雨讪笑道:“不如问问你家亲亲哨兵,我看他知道的未必比我少。” “这我还真没打听到。” 卫长庚没去理会蓝时雨的揶揄,“不过这段时间幺蛾子多点儿也挺正常。毕竟五区就要开了嘛。” 白典一愣:“你说第五大区开放时间定了?” “嗯,差不多就是你们这届毕业后那几个月的事儿。” “那不是还有快一年吗?” “应该说只剩不到一年了才对。这就像是跑步比赛各就各位的阶段,谁受到干扰起跑慢了,哪怕只是零点零一秒,也很有可能从赢家变成输家。况且这次第五大区的玩法还和以往不太一样。” “玩法不一样?具体说说呗,怎么就不一样了?” 在回答白典之前,卫长庚首先询问在线的第三个人:“我要开始说联盟的坏话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听吗?” “呵呵,算了吧,免得我忍不住要向联盟举报你。”蓝时雨果断下线走人。 电灯泡终于走了,余下哨向二人默契地同时松了口气。虽然和蓝时雨有着堪称过命的交情,但白典总觉得不能对那只狐狸掉以轻心——正如唐老师说的,“如果看不清对方的本质,就容易沦为他人的工具”。 白典起身泡了壶提神醒脑的花茶,然后和哨兵一起窝在沙发上。卫长庚牵起白典的手摩挲着他细长的手指,一边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要说第五区的事儿,还得先说说前面几个大区是怎么开发的。人类刚登陆第三自然那阵子是没有哨兵和向导的。开发第一区用了差不多五十年,面积还是最小的;开发第二区的时候虽然开始有了哨兵,可数量太少没啥大用。政府为了赶进度,将二区的土地分割之后以招标的形式分配给几十个自然人大家族,利用家族之间的竞争心态,只用了三十年就完成了建设。但也正因为这个遗留问题,导致了第二区成为极端保守主义自然人的大本营。 “轮到第三区开发,局势又有了很大变化。人类在第三自然彻底站稳了脚跟,无论人口数量还是资源储备都很充裕;哨兵向导在对抗虫族的战斗中大放异彩,迅速成为全民英雄。所以这个区的哨向机构是最多的,连千峰联盟的总部都设在第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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