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优太以一种炫耀的口吻交待,他杀死冯枫和郝乐并无半点关系,他早就看不惯冯枫那副高姿态,读书时的一个混混头子而已,凭什么进了社会还拿腔拿调?那天在邱先生的别墅,冯枫竟然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J国的佣人都是跪着服务,你也跪着服务我们吧。” 邱先生虽然当场阻止,但他仍旧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忌体面,他兴许会与冯枫翻脸。 散席之后,他的不满已经消化了大半,邱先生却偏偏对他流露出了怜悯。这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冯枫算个什么东西?他给冯枫面子,不想搞砸宴会而已,在旁人的眼中,他竟然成了被冯枫拿捏的仆人? 他接受不了!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将积蓄了十多年的怨愤全都烧了出来。他忽然想到死于非命的郝乐,郝乐就是给冯枫当狗,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亏他还曾经可怜过郝乐。 复仇的计划逐渐具象,他再也不想忍受冯枫的高高在上,他要让这个垃圾付出代价!他也要为自己找好退路,什么退路……他冥思苦想,郝乐不就是现成的退路吗!对,还有柯书儿,这个不要脸和冯枫狼狈为奸的女人! 警方如果不调查,那就算了,一旦开始调查,他要把所有疑点集中在柯书儿身上,让警察去查柯书儿!如果最终他还是被查到,郝乐就成了他的动机,他完美的理由!他是为惨遭校园暴力的挚友复仇,法理不站在他一边,但舆论和愚昧的大众一定会,这些越来越大的声音最终会让法理为他让路! 卫优太气喘吁吁,但那闪亮的眼神像得胜的将军,他从十多岁起被冯枫驱使,终于杀死了冯枫,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骗过警方。 得到了完整的口供,陈争起身,俯视着卫优太,“很遗憾,你不是胜者,你只是个卑鄙的败者。” 尚未合上的门里,传来卫优太撕心裂肺的吼声。 北页分局的人马基本已经从学簿山撤回,卫优太和柯书儿口口声声说死在那里埋在那里的郝乐依旧没有找到,再找下去希望不大,而警方还有更重要的案子没有侦破——‘曾燕’案,以及伍君倩案。 孔兵召集队员们开会,众人各抒己见,比较明确的是,假曾燕并不是因为郝乐而死,与冯枫的死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与伍君倩有共同点,凶手有可能是针对女性餐饮工作者作案。 陈争和鸣寒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参与刑警们的讨论,像上大课时说小话的学生,压低声音私下交流。 “这个卫优太,我觉得还有一个疑点。”鸣寒说。 陈争说:“认罪认得太快了?” 鸣寒点点头,“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其实还可以再‘顽抗’一段时间。他去聚星写字楼闹自杀那一出,是在黑文市警方找到尸体之后。但那时我们还没有他作案的切实证据。” 陈争说:“他的解释是,埋的那个地方等到尸体白骨化了都不应该有人找到,结果正好被网红发现,他觉得这是天意。” 鸣寒撑着一边脸颊,“倒也不是说不过去,这种人内心其实非常脆弱,尸体一发现,他的精神就崩了。对了还有他使用的外国跳板,那玩意儿有点高级,技侦一时半刻没能解析出来,我打算等这边结束之后,拿回机动小组分析分析,万一能牵出什么大的来。” 陈争在本子上写了几笔。鸣寒凑过去看,“写什么了?” “你提出的疑点,还有跳板。”陈争认真道:“这个疑点好像暂时延伸不出什么,但以后万一能对得上号呢?” 鸣寒小幅度地竖起大拇指,“严谨。” “我更在意另一个地方。”陈争略微皱眉,将笔放下。 鸣寒说:“哪里?” “我们起初重点查的是尹竞流,但他彻底消失了。”陈争解释:“我的意思是在后续调查中隐身,不是指他的失踪。” 鸣寒拿过陈争的本子,翻到前面记尹竞流线索的一页,“这个人是我们查‘曾燕’、冯枫这条线的基础,他也确实在郝乐死亡前后失踪了。只是巧合吗?” 陈争说:“如果郝乐的尸骨找到了,确实在学簿山中,我可能会认为是巧合。” 鸣寒看着陈争的侧脸,“嗯?” “柯书儿没有撒谎,卫优太更没有撒谎的必要了,他俩提到的地方是同一个,尸体为什么会不翼而飞?土壤中甚至检测不到丝毫腐烂痕迹?”陈争说:“要么尸体在埋下后,立即就有人将尸体挖了出来,带去别的地方。要么……”陈争眼尾很轻地扬起,“郝乐其实没有死。他们都以为他死了,其实他还剩最后一口气。” 鸣寒捏住本子页角的手指停顿下来。 “柯书儿提供的另一条线索,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也值得思考。”陈争继续道:“他们看到的人影是个女人,这人听到了他们的秘密,并且成为了现在的‘曾燕’。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个‘曾燕’本身就不简单。” 鸣寒说:“所以你受到启发,觉得当天在学簿山里的还有尹竞流?” 陈争说:“山那么大,谁都可以进去,况且尹竞流因为视力的问题对冯枫一行人抱有仇视态度。他说不定想在山里对冯枫做什么。” 鸣寒接着道:“然后他也目击了郝乐坠崖的一幕,他救了郝乐?或者带走郝乐的尸体?” 陈争说:“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没有任何证据。” 鸣寒说:“有够惊人的推理。”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陈争并未给鸣寒说的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同样是尸体不翼而飞的人,他的好友韩渠。 发生在洛城的袭击案早已尘埃落定,唯一下落不明的便是韩渠。韩渠有没有死?如果死了,尸体是被谁带走?每次想到这件事,他都会瞬间精神紧绷。 半晌,陈争将本子拿回来,“那天你要给我说什么?” 鸣寒不解,“哪天?” “我从黄裙乡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陈争想了想,“你只说了个‘你’字,信号就断了。” 鸣寒往椅背上一靠,抱起手臂,“哦,你说那次啊。” 陈争盯着他,他却神秘地笑道:“不告诉你。” 陈争:“……” 鸣寒轻轻晃晃脑袋,表情有些欠揍。 陈争说:“是坏话吗?” 鸣寒乐了,“哥,在你眼中我是小学生吗?动不动就说你坏话?” 陈争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无聊和失礼,收回视线,“没,你是机动小组的精英,是警犬们的大哥。” 鸣寒笑出声来。孔兵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陈队,鸣队,你们有什么想法?” 陈争抬头,和孔兵正义的目光对上,时隔多年,再次有种被班主任抓住的窘迫感。 鸣寒清了清嗓子,“我们刚才在讨论尹竞流有可能在学薄山……” 会议结束后,队员们各自散去,孔兵决定从更实际的线索来调查,重心放在伍君倩身上,陈争和鸣寒没有异议。 这天快要结束时,医院传来一则好消息,黄莉已经苏醒了,并且认知清晰,似乎没有出现脑部重伤后常见的记忆问题。 黄莉在伍君倩这起案子上非常关键,她到底为什么自杀、和伍君倩的死有没有关系,直接关系到警方的后续调查方向。 陈争立即赶到医院,黄莉看到他,顿时变得紧张。陈争说:“没关系,我只是来确认你的情况。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黄莉沉默半晌,却说:“那天来救我的是你。” 陈争稍感诧异,“你知道?” 黄莉说:“我还剩微弱的感知,没有看到你,但感觉得到。” 黄莉深吸一口气,“陈警官,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既然没有死成,我就不想再隐瞒了。伍君倩,是我杀的。”
第29章 谜山(29) 黄莉出生在与伍君倩截然不同的家庭,但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黄莉自认不比伍君倩少。小时候,父母都是职工,勤劳工作。黄莉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站在凳子上烧菜做饭。她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做菜是件很开心的事。 和小伙伴做过家家的游戏,她总是扮演勤劳的母亲,用石头、树叶、花朵摆出一大桌子美味佳肴。老师问孩子们以后的梦想,别人的都宏大遥远,她的最务实,想成为厨师,有的小孩还笑话她。 她记得三年级那年,父母带她去洛城走亲戚,那是她第一次来到繁华的省会,在甜品店的橱窗里看到了琳琅满目的蛋糕,那些蛋糕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竹泉市的蛋糕和它们比起来,丑得就像乡下的土娃娃。 母亲看她实在喜欢,便给她买下了一块,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感到整个人都被甜味包裹住,开心得语无伦次。蛋糕很贵,母亲说还可以再买一块带回家吃时,她忍了又忍,拒绝了,但在回家的火车上,她抓着母亲的手说:“妈妈,我长大后不想当厨师了,我想做蛋糕,当糕点师!” 母亲笑着揉她的头发,“好啊,等我们莉莉当了糕点师,妈妈和爸爸就有吃不完的蛋糕了。” 岁月一刻不停往前走,老厂关闭,父母失业,开始新一轮的为生计奔波,黄莉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蛋糕太好吃就泪流满面的小女孩。但她对未来的规划始终没有改变,还是想当一名糕点师。 这对于她的家庭来说,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学做糕点不像学炒菜、煮面一样容易,前期要投入不少金钱,还得跟着经验丰富的师父。而竹泉市相对落后,没有洛城那样好的条件。黄莉心里很清楚,自己如果选择另一条路,全家的生活会轻松许多,父母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忙碌。她也试过改变志向,但打了半年的工,她仍是不愿意放弃儿时的梦想。 母亲理解她,拿出辛苦攒下的积蓄,让她不要顾及家里,“我和你爸身体都还好,还能赚钱。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你好好生活吗?不要担心我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是正道,我和爸爸都支持你。” 她感恩父母的理解和开明,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她先后去了洛城、其他发达城市,在有名的糕点店当学徒,最后学成归来,在家附近盘下一个铺子,终于拥有自己的糕点店。 然而梦想照进现实的概率总是不如现实撕开梦想的概率,竹泉市只有几家连锁的蛋糕店,以及酒店自有的蛋糕店。人们有购买蛋糕的需求时,几乎都会选择这些有口碑的店铺。她的糕点店在最初的亲戚邻居捧场后,渐渐变得无人问津。 在外学习的经验让她明白,单独的店铺需要营销,需要造势,走网红路线。然而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拿来做营销。 认清现实,但还想再坚持坚持,她开始做面向大多数人的酥饼、论斤卖的枕头蛋糕,客人逐渐多起来,但这也是杯水车薪,赚不了什么钱。就在这样困难的时刻,母亲查出癌症,对黄家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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