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座座爆满,热闹非常。 角落的卡座,店员上好菜,座位上的短发女生就站起身,把鸳鸯锅清汤的那一面转向了隔壁的男生,往里放了几样东西,嘱咐道:“你吃这边。” “谢谢。”男生双手扶着碗沿上的筷子,神情平淡,完全没有面对美食的欣喜,姿势正经到像一个坐在考场上的考生。 俞远拾起筷子往里下肉的动作顿在半途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他自己没手吗?不知道的以为你带儿子呢。” 高丹“啧”了一声,“会不会说话。” “打扰一下,你们点的饮料。”店员小哥抬着盘子再次走到他们桌前,眼神在两个男生之间转了一圈,“请问是哪位的啤酒?” “我的。”桌上唯一的女生举起手。 “……额,”服务生顿了顿,“需要打开吗?” “——为了庆祝林夏哥联考顺利结束,干杯!” 装着啤酒、橙子汽水和苏打水的玻璃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高丹喝下一口啤酒,冰得直咂舌,脸红扑扑地笑道,“咱们仨上一次在一块吃饭,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时间真快,你们两个明年都要高考了。” “是啊,就剩你一个了。”俞远道。 高丹有点子郁闷,偏头问身边的人,“林夏哥,艺考难吗?” “难度很低。”林夏言简意赅,倒也没什么炫耀的意思。 俞远翻白眼的触发值又快要蓄满,默默挑了块肉吃。 “具体考什么啊?”高丹兴致勃勃。 “素描和速写都是人像,色彩是一张照片模拟写生。” “嗯……”高丹咬着筷头思索片刻,笑道,“不太懂。不过你年后是不是还要考,考徐奕韩老师他们学校的那个……” “是,校考。”林夏道,“明年三月。” “啊,三月啊,第二次听力考就是三月,你今天就错过第一次了。”高丹担忧道。 “这次是因为和徐老师出国才错过的,不是因为联考。”林夏道,“三月校考的时间和听力考试不冲突。” “徐奕韩?”俞远抬头看向林夏,“是那个画《青佛》的老师?” 林夏回视他,点了点头。 徐奕韩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一个画家,他以画人体而出名,最擅长画全裸人体,画作里经常出现一个色彩鲜明的点睛物,以此来恰到好处地突出人物特征,是位个人风格非常鲜明的画家。 《青佛》便是他的成名作,画的是一位裸身佩戴翡青色玉佛吊坠的女人。 他认识徐奕韩,还是因为早些年俞启东买过徐奕韩的一副画作,那幅画名叫《蔻丹》,画的主角是一名躺在破旧沙发上的女人,沙发上杂物堆叠,隐没在暗色笔调里,女人眼神颓败而涣散,身上的黑色丝质睡衣敞开着,肉身一览无遗,十指涂满鲜红的蔻色,指尖夹着的烟闪着火红的光,刺眼醒目。 小时候俞启东把画挂在关他的那个房间里,他匆匆看过,不觉得羞耻,只感到恐惧。 “你不知道吧,林夏哥可厉害了。”饭桌上,高丹兴奋介绍,“高一时A市组织了一场美术比赛,徐老师被请来做评委,一眼就看上了林夏哥的画,当场就邀请林夏哥考他的学校,说是提前收下关门弟子了。” 俞远看着她一脸的兴奋劲,有点好笑,从小到大,这小姑娘聊起自己喜欢的人,眼睛里的光彩藏都藏不住。他以前看见总是烦躁不已,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嫉妒,但奇异的是现在那种感觉却全然消失不见了,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所以你考完联考是跟着徐奕韩出国?去了哪?”他问林夏。 林夏似乎还有点不习惯和他恢复沟通,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回答道,“那不勒斯。徐老师正在筹备一个以‘蓝色’为主题的艺术画展,要融入不同城市的特征。还有一些画作,他想交给我,所以带我一起去看那边的蓝洞。” “哇,这也太棒了吧。”高丹满眼崇拜的金光,夸完才问,“那不勒斯在哪?” 俞远的白眼触发值被她逼满,变成一个脑瓜崩弹到对面空空晃荡的脑袋上,解释道,“那不勒斯在意大利南部,好好学地理。” “地理哪有教这个。”高丹捧着自己被弹的脑门,转向林夏,“那你想好要画什么了吗?” “画展的作品都要求以人体作画。”林夏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湖蓝色的福袋,“我可能已经知道…我要画什么了。” “这不是凫山寺的祈福福袋吗?”高丹讶然道,“前两天小迪还约我一起去爬山祈福来着,你什么时候去的呀?” 俞远看着那抹鲜艳的湖蓝,突然想起上午向野也约他一起去爬山。自己没有答应,他最后有没有去成,是一个人,还是约了别人。 “这是我捡到的。在站台等你们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这是那个人落下的。”林夏的话题直转,打定主意道,“我想画他。” 高丹刚塞了口菜,鼓着腮帮子扭头,“嗯?” “落下这个东西的人,我想画他。”林夏道,“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 走出火锅店天色已大黑,俞远独自到停车的位置取车。 街口偶有行人,这位置离长街其实不远,只是天气太冷,开车是更保暖的方式。 拉开车门的一刻,几道光线照了过来,俞远眯了眯眼,侧目看去,只见三辆亮着前照灯的电动车停在了面前。 “学霸,果然是你。”贾仝双手扶着小雅迪的车把,停在了他面前,“老远就看见你这车了,特显眼。” 俞远瞥了一眼另外两辆车,分别是胡志成,还有傅宁和橙色脑袋陈轩禹。 正想着,向野从贾仝身后偏头出来,他戴着一顶平日里不常戴的鸭舌帽,上面又盖着卫衣兜帽,包的严严实实,导致俞远一时没认出来。 “在这吃饭呐?”向野瞥了眼他手里拿着的饭店给的免费停车票。 “嗯。”俞远望了望站在火锅店门前等他的两个人,淡声道,“和朋友一起。” 向野也顺着他的目光朝不远处的高丹和林夏看了看,笑道,“原来是真的有事啊,我还以为你随口框我呢。” “……” “我去爬山了,给你带了礼物,明天给你。”向野拍了拍贾仝的肩膀,朝俞远道,“那就先走了。” 这感觉就像是因为一点幼稚的口角和最要好的朋友决裂,多年后再次相见,陌生疏离地交谈,既费力又尴尬。 俞远在原地看着三辆电动车渐渐行远,心情慢慢变得不好。 酷路泽开回火锅店门口,高丹冷得直搓手,一上车就叹道,“车里真暖和。”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俞远有些出神地想起向野躲在贾仝身后被冷风吹到泛红的脸,然后是那天在医院住院楼下,那落在无名指上的温热唇瓣。 “刚才在路口和你打招呼的是谁啊?”高丹问,他们刚刚站的位置,不足以看清那些人。 俞远熟练地打方向盘转向,回道,“向野他们。” “哦,他们也在这边啊,真巧。” “向野是谁?”林夏出声问道。 “啧,你们是一届的你不知道…”高丹顿了顿,无奈道,“不过也是,你一天除了埋头看书和画画,几乎连门都不出,我估计呀你这三年连你们班的人都认不全。” 林夏默默看着高丹的脸,认真道,“不可以吗?” “嗯?” “认不全同班同学,是不是也违反了这个社会的基本社交礼仪。” 高丹愣住,笑着摸了摸林夏的头,“没有,没有违反,认不全就认不全呗,没人规定这个。” “你可以提醒我,我在这方面确实有欠缺,改正起来不太容易。” 高丹笑出了声,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
第56章 泥淖 几道摇晃的光线从深巷里缓缓驶出,停在一栋临街的旧式楼房下。 向野从贾仝的车上跨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你现在住这?”傅宁抬头瞥了眼二楼上的一排窗户,“安全吗?这边离西街口远了,出什么事情我们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来。” “离我们远,离有的人近呐。”贾仝趴在电动车车把上贱笑,意有所指地朝东门大院的方向看了看。 向野抬脚踹了他一脚,朝傅宁道,“没事,程子磊现在不在兴阳,他的那帮手下不会有什么动作。” “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他们去S省的目的现在都还没摸清,常青这次变相帮了你,难保不会以此为借口再来纠缠。”说着,傅宁从自己口袋掏出身后陈轩禹肆无忌惮摸他腹肌的手,偏头道,“别闹。” 陈轩禹不为所动,下巴垫到在傅宁肩头,又偷摸着把手伸了上去。 向野懒得看他们这粘糊劲儿,摆摆手道,“别担心,我有办法应付他,你们回去吧。” 几辆电动晃荡着离开,向野才上楼回了出租屋。 灯一打开,满室空间即刻被照亮。 这屋子并没有什么家的感觉,空荡荡的让人难有归属感,他重重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从椅子上抓过登山包,掏出一个湖蓝色的符袋。 可很快就发现不对,那原本一对的符袋,此刻只剩下一个了。 他从床上直起身,匆匆将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又把爬山时穿的衣服翻了一遍,也不见任何踪迹。 “艹。” 向野有些丧气地趴在床边,握着手里仅剩的符袋,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尽管不该迷信,但把求来的符袋丢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想着,床上的手机一阵响动。 向野朝屏幕上投去视线,是一个归属地为A市的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是一个干练成熟的男音,“请问是向野吗?” 向野犹豫着,坐直了身,应声道,“是。” “你好,不知道俞远有没有和你提过我,我是许定安。” * 天亮得越来越晚,灯光通明的教学楼,让人一时分不清是清晨还是深夜。 向野到教室的时候,同桌已经坐着人。 他把双肩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响动让俞远从早读的笔记上抬起头来,少年俊逸的脸在深黑色毛衣的映衬下更显精致,眼神干净澄澈,像一颗欣欣而生的芽。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生出采撷和攀折的邪念。 向野怔了怔,心中暗骂自己大清早就思想混浊,收回视线,顺势坐下,“这几天都没在公交车上遇到你。” “最近几天都开车,方便去医院。”俞远回复道。 “哦,梁奶奶好点了吗?” “今天就出院了。”俞远道,“我下午过去接她。” 向野低低“嗯”了声,抬手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取出符袋递向俞远,“对了,昨天去爬山,给你带的。”
91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