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生摸着电灯开关的手顿住了。 她可不记得她在衣帽间里放了任何能发出这种声响的东西。 她站在门口,狐疑地扫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想起保姆的话,她又抬步走回门口,对着楼下道:“张妈,我昨天没睡好,我在房间里睡一会。我妈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楼下的保姆应了一声:“哎——好的。你睡吧。” 叶芸生这才合上门,反锁开关,径直走进自己的衣帽间。 <<>>>> 经侦的两个同事匆匆走进刑侦队临时的办公室,神色凝重。 “最近交易市场上有个账户异常活跃,我们一查才发现,竟然是之前你们查过的那个账户。” 马勤这两天找方剑找得焦头烂额,闻言不由一愣:“叶成轩的那个?” 经侦的同事点头。 马勤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他人还在看守所关着呢。他的账户怎么了?” 经侦的同志拿出一份略有些厚度的材料,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一行行交易记录。马勤拿过来粗翻一下,粗略估计竟有上万行之多。 “这还不是全部的。”经侦的同志知道他看不懂,简略地解释,“这些交易都是通过高频交易软件,在短短数十天内完成的。申报和交易价格大幅度偏离市场价格,明显不符合正常的交易行为。” 马勤摇头:“不可能是叶成轩,他还在看守所里关着,最近也没听说他见了什么人,怎么可能手伸得这么长?” 经侦的同志拿回材料:“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确实是他的账户。我们联系了海外的银行总部,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一批不正常交易。既然你们现在知道了,有什么消息,咱们两边得及时通气。” 马勤点头答应。 送走经侦的人,马勤想了一会,又打电话给洛阳:“那天你说你去查账户,碰上了小唐?” 洛阳:“是,他跟我是前后脚。” 那大堂经理前脚送走一个没穿警服的警察,后脚又迎来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两拨人查的是同一个账户,还都来自市局刑侦队。大堂经理可能是各金融诈骗见得太多,脑洞一开,顿时就慌了,以为自己刚才送走的那个是假警察,来套用户信息的。 马勤想了想,说:“他去查的什么,你知道吗?” 洛阳一顿:“我问了,他没说。” 马勤:“那你再去问一次。” 洛阳有些犹豫:“我估计他不会告诉我,上次我可能口气不太好,把他给惹急了。” 马勤挂了电话,干脆自己下楼去找。 正赶上叶潮生不在办公室,只有汪旭几个人在忙。 马勤把汪旭叫了出来:“叶潮生之前是不是在查一个账户?” 汪旭半路出家,进了这个案子,刚把里面的细节捋清楚,记忆还新鲜。当即点头:“是啊。他们发现受害者账户上一笔汇款有些不大对劲。” 马勤问:“有什么不对劲?” 汪旭迟疑,说:“要不……您等叶队回来,直接跟叶队说吧?” 马勤脸色不大好看,口气还算温和,循循善诱:“这不算是违反纪律,因为我们也在查这个,不光我们查,经侦也在查,大家互相通个气而已。” 汪旭本来没觉得什么,听到这话,反而有些不痛快起来:“那您给叶队打个电话就行了。” 马勤嘴上说的是通气,可分明他们这边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一头通气,通的是哪门子气? 马勤耐心告罄,那点温和也兜不住了,语气直厉起来:“小汪,你有很多事情不清楚,不要跟着闹。我们已经查到那个账户持有人是叶成轩,那是他大伯!你想想,叶潮生瞒着这个是想干什么?!” 汪旭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啊?我们不知道啊——那是个账户打钱过来的时候,是匿名的啊。银行给小唐哥说,如果要查,他们得联系汇款银行,汇款银行在国外,联系起来要很久,我们就暂时先把这件事放着了。” 马勤冷笑一声:“怕是只有你不知道而已。说不准他一早就什么都清楚了。叶家那是两个亲兄弟,一个爹妈生的,人家才是一家人,怎么会不知道?你想想他叶潮生一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放着金山银山的家业不去继承,非要跑来当什么警察,他图什么?图的不就是这种关头能抬手替叶家遮一遮吗?” 汪旭被说懵了。 马勤心头却觉得异常的痛快,像身体里的一个脓包被“扑”地一下戳破,脓水淌出满地来。 他起先不了解叶潮生的背景。对于在如此年轻的队长手下做事,有些不满,但也从未多想过什么。 直到叶潮生的家世在局里传扬开来,他才顿时明白。那点不满随之如燎原野火,再也压不下去,烧得他浑身难受。 想他工作这么多年,守着一点并不丰厚的死工资,顶着父母妻儿的抱怨,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最后仍然要靠和上级走动应酬,才能勉强向上攀一攀。 反观叶潮生,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就能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上来。叶成瑜放着这么大的公司不让儿子继承,反而送他来做警察,难道真是为了服务人民吗? 汪旭脸色发白:“马副,叶队他从来没有徇私过。我们是真的都不知道账户的持有人是谁。而且,之前福利院的案子,他一听说自己大伯也在嫖|客名单上,不是立刻就退出了吗?” 马勤轻蔑地笑了:“小汪,你还是年轻,太天真了。那个案子他不退出能行吗?那么多人盯着,实打实的证据,他想包庇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吧?” 汪旭神色复杂地看着马勤。 他没想到马勤对叶潮生竟然有这么深的不满和猜忌。 马勤被嫉妒蒙了眼,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多么的前后矛盾。 汪旭想说,话到嘴边,又觉得马勤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突然觉得叶队实在有些可怜。 明明工作做得不比任何人差,该加的班也从来没少加过,为了查案子还差点把命搭进去。到头来,别人看到的仍然只有他的家世,还将他应得的回报都归咎于他的出身。 更不要说还要面对家人的犯罪,和同事的猜疑。叶队顶着来自外界与自身的双重压力,看着是鲜花着锦,实则是烈火着身。 马勤在基层郁郁不得志太久,猛地从下面探出头来吸一口气,却又发现自己吸的是人家的废气,这比底下的腐气让他更难受。 他见汪旭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服了对方,又去拍汪旭肩膀:“你现在知道了吧,很多事情你年轻,看得太表面。你想想他们这样的人,钱有了,剩下缺什么呢……” 不料汪旭突然往旁边闪了一下,生硬地避开了马勤的手,抬头打断他:“马副,如果叶队是这样的人,那他大可以不管曹会以前的事情,只要把这个案子当做普通的强|奸|案交上去,就万事大吉了,但他没有。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账户是谁的。” 最后一句话,汪旭说得斩钉截铁。 马勤半天没说话,两个人沉默地对峙了一会,最后马勤咬着牙说:“小汪,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汪旭看着他转身走掉,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抬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细汗。 他嘴巴不利索,不擅与人争辩,更遑论是和领导长辈争辩。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的勇气,竟然就那么梗着脖子把马副队给驳了一顿。 汪旭靠在走廊墙上,手插进裤兜里,摸到手机。 他想了又想,还是掏出手机来,拨了出去。 电话里一阵忙音。 他不死心,又打一次,还是忙音。 唐小池坐在城市监控中心的办公室里,也在打电话,眉飞色舞:“叶队!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 激动得开始满嘴胡说八道。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暗道刑侦队的人都被案子逼成这样了。 “打死你也想不到我们找着谁了!方剑!是方剑啊!” 十五分钟后,叶潮生匆匆赶到。 屏幕上的画面正对着枫林市场出来的第一个路口。 市场已经关闭,停车场几乎没有车进出。一辆前脸撞得稀烂地车拐了进去。 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色T恤和迷彩裤,带着深色鸭舌帽的人从市场里走出来,他站在路口左右张望一番,随即朝着镜头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边走边抬手整理了一下帽子,拿开帽子的瞬间,一张脸清晰地暴露在摄像头像。 很显然,方剑是想趁着市场没人的时候,将撞坏的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遗弃掉。 枫林市场的停车场是公共的,还是免费的,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在意一辆停在角落的破车。 可惜他百密一疏,停车场里没人,路上也没人。他就那么突兀又显眼地暴露了出来。 唐小池高兴完了,终于理智回笼:“不对啊,可是方剑为什么要去撞你们?他疯了吗?” 一个被通缉的在逃犯,不但不抓紧时间隐姓埋名地跑路,反而偷一辆车去撞警察,除了这个人疯了,很难想象有第二种解释了。 叶潮生心沉如铅石,重重地从胸腔一径坠向冰冷的深渊。 他没有理唐小池,掏出手机,开始布置追捕工作。 整个刑侦队里能被调配的人手都动了起来,按照方剑离开的方向,挨街挨巷地查看沿路的监控。 叶潮生又通知了火车站飞机场以及汽车站,密切留意方剑的踪迹。 叶潮生挂掉电话,立刻又进来一个。 “叶队。”是汪旭打来的,“刚才马副队来了一趟。” 叶潮生嗯一声,没当回事:“我正想找你,这边发现了方剑的行踪,你赶紧通知一下马副他们。” 汪旭应了,却不挂电话。 叶潮生奇怪:“你还有事吗?没事赶紧去办事。” “有,叶队我还有。”汪旭赶紧出声喊住叶潮生,“……刚才马副队过来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汪旭咽了下喉咙,说:“马副之前过来问我,问我小唐哥去银行查的那个账户。我叫他打电话问你,他就有点不高兴了。后来他说,那个账户持有人是叶成轩的,是经侦那边查到的。他怀疑你一直知道,但是瞒着大家。” 他一紧张就语速飞快,还特别啰嗦。 叶潮生一言不发地听完这一长串。 汪旭又在那边说:“叶队,我觉得你不知道。如果你是那种人,那你知道你大伯在这件事里有什么嫌疑,你就不会抓着这个案子不放了。” 叶潮生有点想笑:“小汪,就算我之前不知道,我现在也知道了。” 汪旭顿了顿,自暴自弃道:“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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