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廖铭却忽然开口,打断他的猜想: “我不认同。” 裴郁望着他,不答言。 “这起碎尸案,手段残忍,性质恶劣,我不认为是女性能做出来的事。”廖铭沉声说道,“那个叫丁胜的,还不能排除嫌疑。今后几天,还要继续排查他说过的那几个桥洞,寻找可能留下的线索。” 裴郁凝视对方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一眨不眨: “我认为调查丁胜,是在做无用功。” 廖铭也回望着他,毫不躲闪,用一种强调的口气提醒他: “我是队长,我有权安排下一步行动。” 裴郁不语,安静凝望他眼底,想从中看出些这种倔强情绪的来由。 两个人相对沉默,互不相让,办公室里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 “好好好,我们两边一起查不就行了。”豆花儿连忙在一边打圆场,“廖队,裴哥,你们别吵架,咱们团队可不能起内讧……” “不早了,辛苦一天,今天先回吧。”廖铭一挥手,制止他说下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便朝他们示意一下,率先转身离开了。 望着廖铭身影消失在门口走廊,裴郁眸光微闪,不发一言,自顾去收好散落一桌的碎尸照片。 ———— 从局里回到家中,已是月上中天,夜色深沉。 客厅里光线昏暗,悄然寂静。裴郁本以为沈行琛已经睡下,却在关上门的瞬间,视野里闪烁起摇曳的微光。 “小裴哥哥,你回来啦。” 声音一如既往,清凌而魅惑。裴郁转身,看到浅笑盈盈的沈行琛,瞳孔骤然放大。 对方今晚许是精心打扮过,穿了剪裁合体的白衬衫,黑长裤,单薄灵动,细碎发梢垂在黑白分明的眉眼之畔,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少年气十足。 裴郁一时间有些移不开视线。 哪怕道林格雷当场复活,也不会比眼前这个人更好看了,他暗想。 沈行琛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失神,就那样微笑凝望他,不动,也不言,任凭两双艳烈又炽热的目光,在浅金色空气中流转,纠缠,长出滚烫又惹火的藤蔓。 怔然许久,裴郁才发觉,屋内的光线不是来自月亮,而是桌上几枝高燃的明烛。 同时,他还看见了烛光里的白瓷碗碟,高杯红酒,以及桌子正中央,一只彩带扎成蝴蝶结,包装精美的方形礼盒。 他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沈行琛,对方回以温柔一笑,指指那只漂亮盒子: “生日礼物,你的。” 随即,沈行琛走上前来,笑颜灿烂,不容他抗拒地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友善的,光明磊落的,不含暗示意味的拥抱: “生日快乐,小裴哥哥。”
第137章 用道德来献祭 “生日快乐,小裴哥哥。” 沈行琛的怀抱清新而温和,盈满他惯常的香水气息,与淡淡烟草味道。裴郁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怔住,一时间竟然忘记把人推开。 直到沈行琛温热的呼吸从颈侧传来,过电似地,酥麻微痒,他才回过神,眸光微微一闪。 生日快乐? 他上一个生日,被铺天盖地的血腥淹没,连蛋糕上的奶油都是红色的。 他的十周岁,从一地刺目的猩红,和半截血肉模糊的断颈开始。 十七年来,从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也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生日快乐。 可是这个人记得。 不仅记得,还为他准备了礼物,和一望即知费了许多心思的烛光红酒晚餐。 要说毫无触动,匹诺曹的鼻子也要长成顶天立地的定海神针。 满室烛光摇曳里,天与地都虚无缥缈,窗外的星月恍如隔世灯火,依稀看不分明。裴郁能感知到的,只有怀中这个人,实实在在的触感,灵与肉都栩栩鲜活。 略略低头,他看见沈行琛乌黑纤长的眼睫,眸光清澈,流动间尽是纯良而不自知的媚惑。 他心头跳动如鼓点狂舞,一个人书写一场海啸般席卷而来的风花雪月。 再不愿相信的,此时也相信了。 再不想接受的,此刻也接受了。 既然喜欢,有何不可。 心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足以将理性的花园,焚毁成只剩烈焰余温的荒原。 他在这片荒原上纵情舒展,无声高歌,第一次感受到挣脱禁锢心灵缰绳后的洒脱与自由。 原来承认自己的心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 等裴郁意识到臂弯间的空落,才反应过来,沈行琛已经放开了他,并浅浅笑着,拉起他衣袖,来到桌前。 桌上四角有刻花精美的明烛高照,橙黄火光围绕下,原本冷冽如骨的白瓷碗碟和红酒杯,也浮现出一丝温馨暖意。 丝带包裹的方形礼盒,就静静躺在碗碟和酒杯之中。 “拆开看看,喜欢吗?”沈行琛指着那只漂亮礼盒,满眼天真的期待。 裴郁神情也变得柔和,伸出手,朝圣似地虔诚,将系成蝴蝶结的彩带小心拆开,怀着一点不可言说的,微妙的愉悦。 看清“礼物”的一刹那,他神色却骤然紧绷,眼底因这美好气氛而滋生出的几分柔暖,也随之逐渐冷却,一分一分,转向凛冽凉薄。 那包装精巧,色彩缤纷的盒底,赫然在目的,竟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 手掌齐腕断开,殷红的新鲜血液初初凝结,五根手指痿软无力地张开,指尖微屈,血迹丝丝缕缕,像濒死前绝望的挣扎。 足足凝视那只手一分钟,裴郁才霍然抬眸,死死望着沈行琛,说不出话。 沈行琛却也回望他,眉眼弯弯,如新月初升: “丁胜的。” 说着,还犹恐砝码不够重磅似地,勾勾唇角,抬手在腕上比出一个砍切的动作: “他自己斩下来的,用一把凶手同款菜刀。” 裴郁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唇齿间迸出几个字: “你什么意思。”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谁让他伤了你的手。”沈行琛微笑得理所当然,眼神却慢慢变得森冷,唇边的弧度,也同样一毫一毫冷下去,“小裴哥哥的手,也是他配染指的吗。这是他的赔礼。” 血光映红他莹白皓齿,阴冷与和暖相互交织,达成一种奇异的和谐,如染血的天使,背后是万道圣洁霞光,沿着冥府之路缓缓走来。 裴郁看在眼里,只觉得周身透出一阵彻骨的森寒。 拿着礼盒的手微微发颤,他指节泛出用力过紧的青白,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如此陌生,仿佛隔了重重山海,大雾迷蒙。 “小裴哥哥,你的血只能为我而流。” 沈行琛望向他的目光倔强而迷离,稍稍仰着头,眉梢眼角,都是求表扬的得意。 手中的盒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断手骨碌碌滚出来,在烛影朦胧的光线里,狰狞,张狂,无声嘲笑着他的怯懦。 他猛地揪住沈行琛的衣襟,一把按在墙上,冷冷盯着对方,那双黑曜石般的明眸在发梢后面半掩半露,散发出既轻佻又至诚的光。 沈行琛骤然吃痛,只微吸了一瞬,便轻轻笑开,口气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自然: “你的标本室里那么多假标本,这下,终于有真的了。” “你逼他砍断的,是不是。”裴郁几乎用上笃定的语气,为自己方才居然会觉得他天真纯良,而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人可是第一次见面,就使他陷入毫无招架之力的危险境地。 有求于他,才留他一命。 为了所谓行事方便的理由,还伪装出另一个人格,骗过所有人,包括他。 而愚钝如他,在连番糖衣炮弹轰炸下,居然愿意相信这人纯洁无瑕的少年外表,忘记沈行琛原本就是心凉手辣,外热内冷的薄情之人。 沈行琛连自己的血与命,都不惮于随时放弃,又怎么会怜惜他眼中如苟活蝼蚁一般的他人。 这枝红玫瑰再妖娆漂亮,也终究被虫蛀空花蕊,绮丽花瓣下尽是幽深的空洞,一旦无意中踏入,便是求生不得,万劫不复。 像是明了裴郁心中所想,沈行琛唇角微笑凉薄,在他手臂的力道下微微气喘,黑瞳映出的烛光分明: “小裴哥哥,你否定了我所谓的喜欢,总要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用道德来献祭,就是我的诚意。不知道你,还满意吗?” 抓着他前襟的手指猛然收紧,裴郁狠狠咬牙,牙根处滋生出一阵阵刺痛,和沈行琛浑不在意的态度一起,钢针似地,扎上他每一处神经末梢。 面前这个人,不惜用道德向心意祭奠。 与他一样的可耻,疯魔。 一样令人发指。 一样朽烂入骨。 十七年前伸出去的手,十七年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回。 他和沈行琛,都是流落人间的渣滓,谁也不比谁干净。 想到这里,裴郁忍不住微微颤栗,卷起的衬衫袖子下,手臂上隐隐鼓起暗色的青筋。 沈行琛视线落在他眉眼间,也不管他昭示怒气的铁臂,勉力伸手,从桌上捞过一杯红酒,悠哉悠哉,举到他眼前。 烛火昏黄,酒色与血色交相辉映,轻轻摇晃的蒙昧光影里,沈行琛的笑容缥缈而诱惑,如冥河之上款款乘舟而来的塞壬: “如此良夜好景,必得美酒相陪。小裴哥哥,我敬你一杯。”
第138章 流落人间的渣滓 “如此良夜好景,必得美酒相陪。小裴哥哥,我敬你一杯。” 沈行琛唇边的弧度优雅而诱人,浅玫瑰色双唇在透明玻璃杯后一张一合,比裴郁跳动的心脏,更加昭然若揭。 裴郁一手揪着他衣领,另一手夺过酒杯,不由分说,扬手泼向对方。 深红酒液兜头浇下,顺着沈行琛发梢脸庞,流成一幅少年轮廓的画。 沈行琛只在最初,被突如其来的淋洗弄得微微愣怔了一瞬,随即,笑意渐渐加深,半是释然,半是凉薄。 那双黑曜石里明晃晃的凛冽寒意,昭示着彻头彻尾的明白与失望。 他眼睛始终望向裴郁,轻轻启唇,舌尖缓慢而蛊惑地沿着唇线打转,舔去途经唇角的红酒。 酒液在沈行琛下颌处汇集蜿蜒,一路向下,流向单薄白皙的锁骨和肩头。 恨他危险,残忍,恶劣不择手段。 爱他鲜活,撩人,令他心醉神迷。 浓烈酒香掩盖了对方身上淡淡香水味道,裴郁忽然间就放弃了抵抗,扔掉杯子,上前一步,低下头,狠狠吻上那双温凉柔软的唇。 湿润绵软的触感袭来,像被云朵团团包围。他感知到沈行琛倏然间大睁的眼眸,纤长乌黑的眼睫忽闪,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沈行琛被他圈在臂弯间,抵在墙边吻得深长,稍稍挣扎,似乎想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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