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他抬眼望去,是一队的刑警小唐。 “正好。”廖铭将手中一叠资料交给小唐,“去通知死者家属,来局里领人。” 小唐应一声,转身离开。 大门重新合拢的一刹那,裴郁沉声开口: “廖队,我有点看法。” 廖铭望望他,果然坐回椅子上: “说。” “我在现场,发现几个疑点。”裴郁翻出几张现场照片,指给廖铭和窦华看,“第一,客厅地上这个开水壶。死者家里其他陈设都井井有条,各归各位,应该是个生活有条理的人。但这个水壶,却单独放在地上,和桌上的底座分离。并且,整个壶上,都没有指纹。” “啊对!我记得这个壶,确实连一枚指纹都没有提取到。”身旁响起窦华的声音,听来有些疑惑,“会不会……是杜雪太爱干净,给擦没了?” “日常用品,再爱干净,也难免留下指纹。”廖铭说,视线又转向裴郁,“继续。” “第二,死者的手机。”裴郁拎出那个透明物证袋,“屏幕上仍然没有任何指纹,显然被认真擦拭雨隹木各氵夭卄次过。而且,在发出信息的下午四点零六分,死者应该处于死亡边缘,已经重度昏迷,没有意识。” “啊?”窦华声音里满是惊讶,随即,又连忙追问,“那信息……会不会是定时发送,提前设好时间,等着邹晟过来发现?” “那又何必擦掉所有指纹。”裴郁看一眼光洁如镜的屏幕,“一心求死的人,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廖铭向他投来认同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 裴郁从桌上拎起另一个物证袋: “第三,这盒已经开封的安眠药。”他转转袋子,让另外两人看得更清,“我在电视旁边,找到了它的购药凭证,这盒药,是死者前一天刚刚买来的,现在完全空了。” 窦华本来向袋子伸出手,听他一说,又缩了回去: “可是杜雪想自杀呀,她可能,把整盒都吃完了呢。” “锡箔纸也吃?”裴郁瞅他一眼。 窦华支吾一声,答不上来。 廖铭接过那小袋,翻来覆去看了看: “这种奥沙西泮,一盒二十片,死者吃了多少,能看出来吗?” 裴郁摇头: “看尸表不行,需要等家属同意后,对尸体进一步解剖。” 廖铭点点头,放下小袋子: “还有吗?” “卧室。”裴郁找出一张照片,“第四,死者卧室里的柜子抽屉被翻乱,但现金,首饰这些财物,并没丢失。反而是卧室墙角的小垃圾桶,空空荡荡,连套在上面的塑料袋都不见了。” “裴哥,”窦华语气不无惊疑,“你怎么知道那上边有塑料袋啊?” 指尖精准拈出三张照片,裴郁一一指给他看: “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有同款小垃圾桶,都套了这种有五角星图案的塑料袋,并且,里面都有一点垃圾剩余。” “另外,还有一个不算疑点的疑点。”裴郁说,“离开时我发现,死者家门锁上,有新鲜的撬锁痕迹。” 一旁窦华奇怪道: “撬锁?可是杜雪和邹晟,不都有钥匙吗?” 裴郁微微颔首: “暂时还不能确定,这和死者死亡有关。” 看看廖铭垂眸沉吟的表情,裴郁将照片一推: “目前就这些。现场提取的足印,还在验证中。” “你是说,”廖铭抬眸望望他,“死者自杀,可能跟邹晟有关?” 裴郁抿抿唇: “详细的尸检结果出来前,一切都只是怀疑。” “好,我知道了。”廖铭点头,一边收拾桌上材料,一边道,“等死者家属来了,我们要尽快征询他们意见,对尸体进行进一步解剖。” 裴郁应一声,刚要起身,便听见窦华略微苦恼地问: “那要是杜雪的家属……不同意解剖,怎么办啊?” “不同意就不剖。”长桌对面,廖铭已经站起来,“自杀构不成刑事案件,不能强制解剖。” “啊?那杜雪……”窦华显然还没从惋惜情绪中缓过来,声音里不无遗憾,“……就这样死了?” 裴郁不看他,自顾拉开椅子: “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有人新生。太阳出来,月亮就落下,年年岁岁,周而复始。活人的世界,从不因活人的意志而更改。” 窦华的表情并没放松多少,倒是廖铭,似笑非笑地朝他望过来: “我看,你别干法医了,去搞哲学,也是一把好手。” 裴郁连眉毛也不动一下: “既然有一技之长傍身,我还不想堕落到那个地步。” 正说着,大门又被推开,他抬头一看,是方才出去的小唐,急三火四地,大步走到廖铭身边,口气焦灼: “队长队长,杜雪的父母赶过来了,不认同他们女儿自杀,扯了块白布,非说要咱们偿命,正在局门口闹事呢!” 过日辰 关于“堕落”那句,朋友们不要骂我啊,就是开玩笑,我本人还是非常崇拜、敬佩那些哲学家、思想家的。
第11章 替死人说话 听到杜家父母赶来闹事的消息,裴郁脚步一滞,只听廖铭奇道: “这么快,不是刚刚才让你通知家属吗?” “不是我啊,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呢。”小唐的声音也很委屈,“他们不知道从谁那里得了信儿,自己过来的。” 杜雪家在望海市下辖西湾村,虽说不远,但就算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裴郁暗想,他们一定是早早听说之后,急着赶过来。 问题是,听谁说的。 他抬眼,目光在空中与廖铭交汇,略一点头,两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邹晟。 见廖铭朝几个人一挥手,他便跟上去,到外面一探究竟。 刚走出大楼,裴郁便听见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人声,其中,还间或夹杂着几句尖利哭喊。 “……她怎么会自杀,你个毛头小子牙都没长齐,少来糊弄我……” “……谁不知道你们警察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干,不是抓打麻将就是抓小姐。现在死人了,就摊摊手爪子说是自杀,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我们平头老百姓的命不是命,那是草根子呀……哎哟,我苦命的闺女哟……” 那嗓音调门高亢,嚎得半真半假,却足够凄厉,八成是从逢年过节搭的戏台子上找的灵感。 裴郁跟在廖铭和窦华身后,看见大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在指指点点,相互交谈。 一对中年男女正坐在地上,扯着一块白布,上面歪歪扭扭写了“还我女儿”几个大字。那几句哭叫,就是从中年女子口中发出的。 女子身旁,站着廖铭手下的刑警小贺。裴郁一眼望过去,发现他愁眉苦脸,眉毛快拧成川字,嘴唇也有点干燥起皮,想必已经焦头烂额,却无可奈何。 正想着,小贺发现了他们,像看见救星一样,急忙跑过来: “队长,你可来了!”他指指委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两个人,“你看这……” 裴郁见廖铭一摆手,示意对方跟小唐一起,去疏散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而后走上前去,向那名女子道: “你们是杜雪的家属?” “家什么属,我是她娘!这是她爹!吃饭吃一桌,睡觉睡一窝!蹬腿儿之后还指望小雪给我们上坟呢!”女子语调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随即,女子又隔空指指小唐和小贺,叫道: “派这俩小小子来,打发叫花子呐!我告诉你,我跟她爹都不是不讲理的人!我闺女这事儿,今儿你要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们该认头认头,该走人走人,屁都不放一个。要是说不出来,我俩就不走了,在这大门口住下了!你们公安局,就擎等着关门儿吧!” 裴郁立在原地,心里默想,也许自己不该跟出来。 “我是他们的头儿,他们都得听我的。”他听见廖铭的声音沉稳如初,“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跟你说?你做得了主吗!”女子抬头斜了廖铭一眼,“把你们局长给我叫出来,我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你要说道什么?”廖铭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态势。 “当然是说说你们怎么草菅人命,拿我们老百姓的事不当事儿!”女子又叫一句。 “杨映霞!”裴郁听到廖铭扬声道,“会说话你就好好说,不会说就哪儿来的回哪去。你女儿现在还在冰柜里孤零零躺着,等你们接她回家!胡搅蛮缠解决不了任何事,公安局门口,不是让你撒泼耍横的地方。” 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字正腔圆,稳重威严,自带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裴郁听在耳中,头一次感受到这位年轻刑警队长的魄力。 也许是被廖铭忽然喊出自己的名字唬了一跳,也许是见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自己再没什么表演余地,裴郁看到杨映霞愣了一愣,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一直沉默不言,这时候倒是讷讷道: “我闺女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公安局,总得负责吧……” “谁说她死得不明不白了。”窦华忍不住开口辩解,“杜雪确实是自杀,只不过为什么自杀,您总得给我们时间去调查啊。” “调查什么,调查什么,啊?”杨映霞站起身,将那块写字的白布塞给丈夫,拍拍身上的土,朝他们这边走近两步,“一个自杀就想打发我们,一了百了啊?” 见她靠近,裴郁和窦华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哦对了,我还听说,认定我们小雪自杀的,是你们公安局的法医还是法师什么的……是谁,是不是你?还是你?”杨映霞又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人,裴郁躲闪不及,差点儿被抓个正着。 所幸,一旁的窦华这时挺身而出,一步迈上来,挡在裴郁跟前: “哎——您说归说,别动手呀……” “好家伙,我这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一个年轻男声响起,裴郁转头一看,居然是杜雪跳楼那天,在楼顶天台上拉了他一把,没让他掉下去的那个彭冬冬。 今天对方穿了件和上次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连帽衫,整个人看上去圆头圆脑,一团喜气。 裴郁向他轻轻颔首,算作致意。 方才他混在人堆里,裴郁没注意到,现在人群散开,他朝裴郁和窦华这边挥挥手,走过去,对着杨映霞两人,连数落带劝导: “我可听半天了,你俩号称是要给闺女喊冤,喊了一早上,一个字也没说到点儿上。警察都来好几拨了,你有什么冤,什么仇,倒是说明白,让人家给你做主呀,光撒泼有什么用哦。” 杨映霞看看彭冬冬,又看看旁边正把自己丈夫从地上拉起来的廖铭,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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