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眉梢眼角留情的微风,又带走他身上淡淡香水芬芳,轻轻扑进裴郁眼耳鼻口,不需言语,便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裴郁心头,忽然开始微微颤动。 也许,看到这样铁一般的案件事实,沈行琛也该放手离开了。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么,裴郁想。 对方回到活人世界,自己继续对着尸体兢兢业业,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还双方一个清静,多好的安排。 然而,心底抑制不住的躁动,却在暗示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很不满意。 不是因为案件尘埃落定,而是因为对方查明真相,便要甩手走人。 他早知活人的凉薄与不值得,可放到沈行琛身上,事到临头,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裴郁咬咬牙,对自己的难以接受,感到更加难以接受。 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在死人圈里混。 正胡思乱想,他听到沈行琛开口,笑意轻浅: “实话告诉你,小裴哥哥,我并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真还是假,也不知道事情经过,究竟是如何。但是,这个案件结论,我不信。” 裴郁放下那份报告,看到沈行琛又在无意识地抚弄耳垂,碎钻耳钉悄然无声,带动静止的灯光流转,细细浅浅,光点斑驳。 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你信不信,又能怎样?” “我要找到严朗,弄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沈行琛冲他眨眨眼睛,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媚惑,“小裴哥哥,只有你能帮我。” “你会伤害他吗?”裴郁凝视对方双眸,一眨不眨,面无表情。 “有可能。”沈行琛笑笑,那笑容怎么看,都融进了几分落寞,“我不想骗你。” 有对方这句话,裴郁倒也坚定了心志,将摊开的卷宗归拢到一起,不去看他: “那就别指望我会说。” 泛黄的卷宗,装进泛黄的档案袋,裴郁小心缠好那段已经分叉的扣线,尽量还原成刚带回来时的样子。 “小裴哥哥真是绝情。”他听到沈行琛轻笑一声,“我会想办法,让你告诉我的。” 他放下档案袋,刚想嘲一句不用白费劲,对方那张好看的少年脸庞,便倏然凑近,距他只有几寸之遥。 黑曜石双瞳中,盈盈笑意如春溪绵长: “也许,你跟我上过床之后,就会改变主意了。我活儿很好的,两张嘴都是。” 最后半句,嗓音被压低,一半清朗,一半诱惑,仿佛流过一池玫瑰花汁,清甜,靡丽,又仿佛招惹来清明雨后的烟雾,朦胧,游移。 裴郁向后闪了闪,眉眼双唇能不动则不动,让自己看起来,矜持而冷静: “你能不能要点脸。” “要脸干什么。”沈行琛唇边弧度暧昧,修长指尖勾住他衬衫前襟,缓缓向外拉,引%诱得明目张胆,“要你就够了。” 裴郁冷冷警告: “拿开。” 那语气十分不善,沈行琛却是不以为意,倾身靠近,手指顺着他的衣襟,一路下滑,双眸渐渐染上一抹迷离的温存: “小裴哥哥这样好的相貌身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实在浪费。” 裴郁盯着那双墨色涌动的黑眸,少年单纯的无邪与不可言说的蛊惑,矛盾又和谐,奇异地合而为一,向他明明白白又遮遮掩掩地,发出求欢的信号。 玉白皓齿衬得对方唇色樱红,弧度弯弯,胜过新月温柔。 整个人,就像一株夜开的红玫瑰,明艳,灿烈,又拢着清冷的山风,诱而不谄,媚而不妖。 若不是他时刻谨记要对活人免疫,只怕此刻,也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纯欲。 只是,再引人入欲,目的不纯,也不足以打动他,裴郁暗想。 这个人,从哪里学来的下作招数,想用身体换取情报。 指尖沿着一侧锁骨中线缓缓滑落,那种微微的温热触感,让他需要调动强大定力,才能稳住心神。裴郁慢慢呼出一口闷气,冷声道: “拿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好——”沈行琛拖腔拖调地答一声,嗓音蕴了满满的勾人笑意,微微伸舌,沿唇线轻舔,极尽暧昧地望着他,微微抬起了手。 下一秒,指节却落上他大腿,轻巧而迅速地,向里游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仅剩的半分酒意,此时也完全清醒了。裴郁骤然站起身,一把扯住对方手臂,将他从自己身上拽开。 把沈行琛推开半步,却并不放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对方刀伤未愈,仍旧裹着纱布的手臂上用力收紧,力道颇大,隐隐泛出青白。 那手腕有些单薄,在纱布缠绕下,透出一种失血的霜白。裴郁毫不怜惜地加大力度,握得死紧,像要迫使那伤口,重新绽开。 他抓着那伤口,微微昂首: “疼吗?” “疼。”沈行琛说。 他使力很大,对方嗓音里已带了颤,可神情却是依旧笑意盈然,一副死不悔改的倔强模样。 疼就好,裴郁想,疼是让你长记性。 “还敢不敢乱动?”他咬咬牙,下了死力,仿佛要将那骨骼生生捏碎一般,甚至能听见自己骨节摩擦的窸窣声响。 沈行琛也凝视他,笑容没有一分一毫减少,反倒更加灿烂: “还敢。” 那声音被疼痛扯得有些变形,神色却愈发执拗,一双已涌上水汽的漂亮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微笑莞然: “我说过,为了你,死生不计……小裴哥哥……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骨隙欲裂的痛楚,让沈行琛的嗓音变得断断续续,无法自制地喘起气来。
第56章 裴法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裴郁此前二十七年人生当中,从没遇到过像沈行琛这样难缠的活人。 赶又赶不走,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得,不怕死,不怕伤,不怕疼。 这韧劲儿,金刚葫芦娃转世,也不过如此。 愚公见了都得忙不迭递铲子,夸父也要把追不到的太阳拱手相让。 这样想着,他脑海中忽然涌上一种颇为无力的挫败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不知所措。 眼前这个叫沈行琛的,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活人,还反过来要掌控他。 要是让他经手的那些尸体知道,死人也要笑活过来。 他瞥一眼对方手腕,由于自己下了狠手,那纱布上已隐隐渗出些狰狞血色,暗红蜿蜒,像曼陀罗竞相开放。 再看沈行琛,黑曜石瞳仁中水光粼粼,是真真切切,因为疼痛涌起的泪意。被细碎黑发掩住的光洁额头上,也微微沁出一点细密的冷汗。 带着少年轮廓的脸庞,却始雨隹木各氵夭卄次终保持撩人浅笑,眉梢眼角,春风荡漾。 心下突然就觉得不忍。 感兴趣也好,没兴趣也罢,他已经足够惹人怜惜,自己又何必加诸伤害。 这样想着,裴郁轻轻放开手,微垂了眼睫,抿一抿唇线: “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小裴哥哥,我会把证据带来给你看的。”渗血的手腕像怕惊动晚风似地,缓缓垂落,沈行琛嗓音里含着清凌凌的笑,朝他靠近半步,在他耳边轻吐,“我们,来日方长。” 裴郁立在原地,不动,也不看他,只冷冷道: “走。” 话音落下,他听到沈行琛轻笑一声,几秒后,到底慢慢退开。 一声轻响后,门被关上,家里只剩下自己,裴郁才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手指间,还残留着对方香水的淡淡芬芳,和一丝新鲜的血腥味道。 他抬手,轻抚口鼻,闭上眼睛,深呼吸,让那气息悉数进入呼吸道,彻头彻尾的沉迷。 别招惹我,裴郁想,别让我迷上你的骨骼血肉。 那半温半凉的清香,从鼻端一点一点淡下去,逐渐微不可闻。 香气消失的瞬间,他心底突然一空,仿佛有什么被随之掏走,留下一个无物可填的空洞。 也许是寂寞浓度过于高了,他暗暗自嘲道。 就像许多被冻死的人,临死前会扯下衣服,尸体赤%裸,微笑安详,看上去,像死在温暖中一样。 冷到极致,就会产生热的错觉。 ———— 彭冬冬一案善后工作处理完,很快,便移送检察院起诉。前方,法律的制裁正在向他亲切招手。 而裴郁,也出乎意料地得了几天清静。自从那夜沈行琛看完卷宗离开后,好几天都没再来找过他。 然而这种反常的清静,却让他感到隐隐不安,仿佛风暴来临前风平浪静的海面,看似宁静的水面之下,却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这种平静,终于在某天早上被突兀打破。 路过技侦办公室,裴郁发现,平日总是早早到岗的豆花儿,今天居然迟到这么久,还不见人影。 未及细想,便迎面撞上了正在找自己的廖铭。 “刚豆花儿打电话,说他摊了事儿,你跟我支援一趟。”廖铭晃一晃警察证,“带上证件。” 裴郁点点头,跟着他大步走出去。 两人开了辆警车,到地方才发现,正是望海市实验中学门口。 前几天刚刚结束高考,今天正是学生开学返校的日子,校门口人多车乱,本不算狭窄的道路,也变得拥挤不堪。 看见他们,豆花儿像见到亲人似地,隔着人群跳起来,激动挥手,一位交警在他身边,跟廖铭裴郁互敬了礼。 原来,豆花儿从家里开车过来,路过实验中学时,却被人趁乱碰了瓷儿,偏偏行车记录仪又没电了。正在百口莫辩之际,正巧被路过的另一辆车,记录下全过程,才将事实解释清楚,碰瓷的人被批评一顿后,也离开了现场。 屋漏偏逢连阴雨,豆花儿正跟交警解释时,又发现驾照找不到了。没奈何,只好求助廖铭和裴郁,带上证件来捞自己。 事儿说明白,误会也就解开,裴郁悄悄后退一步,瞅着廖铭跟那位交警交涉完毕,正准备回程,一转眼,却看见道边停着的那“另一辆车”。 居然是他熟悉的那辆,灰蒙蒙的帕萨特。 裴郁怔了一怔,还没来得及多想,另一位交警便从车后走过来,向廖铭和他致意。 跟在交警身后走来,浅笑端方的车主,赫然正是沈行琛。 裴郁瞳孔骤然放大,死死盯着沈行琛。对方像是感知到他的目光,转过眼来,神情是一种面对陌生人,雨隹木各氵夭卄次疏离而客套的友善,仿佛并不认识他一样。 事情解决,两位交警便走开,忙着上校门口维持秩序去了,留下他们四个人在原地,简单交谈。 裴郁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听到豆花儿笑着介绍: “……你们说巧不巧,帮我解围的车主,我俩正好认识。”豆花儿拍拍沈行琛肩头,看上去颇为熟络,“我这哥们儿厉害了,是一私家侦探,之前彭冬冬那本生意记录,就是他拿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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