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寡言少语,压迫性气场却完胜梅姐的裴郁,他简直有些无言以对。 半晌,裴郁才听到他拖腔拖调,哼哼唧唧地开口: “我……警官,这东西我就是自己玩的,从来没跟别人玩过,我发誓!上回不是被你发现了吗,我觉得……我就是怕再招惹麻烦,所以……还是扔了的好。” 裴郁瞅着他,也不说话。 “这……纯属个人爱好啊,警官,我保证!”邹晟苦着脸,朝天举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爱好了。雪她……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又看了对方半天,直到邹晟全部的语气神情都颓丧下来,裴郁才稍稍动了动,微微屈了一条腿,依旧倚着车门: “杜雪死亡当天晚上,你到底在干什么,老实交代。” 听到这话,邹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面露难色。 裴郁也不催促,向身旁烟雾缭绕的沈行琛嫌弃地瞥去一眼,视线又转回邹晟身上: “不交代也行,你那些照片已经存在局里了,下次如果还有群众举报你,倒是省了找证据。” 听到照片两个字,邹晟猛然抬头望向他,一脸“你怎么知道”的震惊模样。 裴郁不言,不动,给他个眼神,自己体会。 在对嫌疑人波诡云谲的审讯气氛当中,沉默往往比语言更有力量。 话多,通常说明心里没底,要靠摆事实或讲道理来撑场面。 而沉默不语,心里打鼓的就会是对方。 僵持是一种心理战,败下阵来的人,会率先打破沉默。 裴郁不喜欢跟活人打交道,却一直谨记,要恪守活人的规则。 很快,邹晟便泄了气,身子一歪,坐在地上,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 “我收到那条信息,本来还……还挺高兴的。” 原来,作为一个“屡屡遭拒”的追求者,忽然收到杜雪发来的那条“想见你”信息,邹晟还是小小地激动了一番,亢奋情绪下,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 晚九点,他按照约定时间来到杜雪家,敲了半天,却不见开门。瞅瞅屋里并没亮灯,他以为对方还没回来,便耐着性子,等到九点半。 实在等不下去,只好拿出她家的钥匙,一开门,却看见杜雪歪在墙边的苍白尸体,着实吓了一跳。 他也不敢去动她,大着胆子凑上前去,试了试呼吸,发现人已经死了,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 随即,他便想到之前寄给她的那些下流照片,原意是想让她见识见识自己有多“雄伟”,好安心接受自己追求,但到底知道那是骚雨隹木各氵夭卄次扰,如果被警察翻出来,一样惹祸上身。 于是,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卧室,翻了半天,终于从柜子抽屉里翻了出来,如蒙大赦地撕成碎片,扔到垃圾桶里。思来想去,觉得留在屋里终究是个祸患,就连塑料袋一起,卷巴卷巴带出门,扔进了附近街上的垃圾箱。 做完这一切,他才喘过这口气来,想到应该报警。杜雪跳楼那天,他刚好认识了一个叫窦华的警察,年纪不大,看上去特别热心,他也没多想,就直接向窦华报了案。 “你害怕来的是经验丰富的警察,当场看出你的心虚,是吗?”裴郁抱着手臂,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适时戳破邹晟的“没多想”。 豆花儿那个孩子,单纯得肉眼可见,一看就很好蒙混。 邹晟无声地叹口气: “……是。” 裴郁想起事发当晚,邹晟第一眼见到他们,就脱口而出一句“这么多人”。那个愣怔的样子,确实是没来得及掩饰。 难怪那时候他们刚发现杜雪,邹晟就说她已经死了,比他这个法医认定速度还快。 他点点头,眼底冰霜并没消融多少: “钥匙是你偷配的。” 语气是陈述,而并非疑问。 地上的人抬头看了看他,神色先是惊疑,再是躲闪,却终究没有否认。 裴郁的目光,再次落到对方手里那堆道具上。 邹晟见状,反应过来,立刻从地上爬起,像丢掉烫手山芋一样,把东西一股脑儿全塞进旁边的垃圾箱,一边塞还一边赌咒发誓: “我这就给它扔了,警官……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玩了,再也不玩了。这些真的跟雪没关系。” “杜雪父母那边,是你通知的?”裴郁扬一扬下颌,微微昂首。 邹晟忙不迭点头: “我们是老乡嘛,难免互相认识。但是他们去找你们闹事,我是真不知道,还是后来听梅姐她们说的。我只是觉得,这么大事儿得告诉他们一声,可绝对没想过,撺掇他们去闹啊……” 裴郁打断他的长篇累牍: “杜雪在家里过得不好,你知道么?” “我……”邹晟苦着脸,犹犹豫豫道,“她有个弟弟嘛,我们村里……还不都那样,她爸妈一直催她回去,好像说要嫁给个老光棍儿,她不愿意,又不肯答应我。她爸妈一直嫌我穷,唉……” “你们村里,有冥婚的风俗?”裴郁追问。 听他这样问,邹晟倒是毫不惊讶,只当做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是有,好多年了,主要是他们老一辈的在搞,玄玄乎乎的。我们这些在外边打工的,很少参与。” 裴郁轻轻点头,盯着他的眼睛: “认识彭冬冬吗?” “谁?”邹晟睁大双眼,一脸茫然。 裴郁视线钉在他脸上,身形不动,朝旁边的沈行琛伸过手去。 接过那只屏幕上已调出彭冬冬照片的手机,裴郁看也不看,直接亮给邹晟。 邹晟仔细瞅了瞅那照片,先是困惑,像是眼熟似地,又凑近去看。 末了,恍然大悟道: “这不是雪跳楼那天,帮着救人那哥们吗!” “后来你见过他?”裴郁收回手机,递给沈行琛。 “没有。”邹晟摇头,不无奇怪地,朝他回望过来,“我就见过他那一次。他是谁啊?” 裴郁不答,重新抱起手臂,审视对方神情里,究竟有多少撒谎成分。
第40章 我想要 “我早提醒过你,小裴哥哥,你查邹晟,就是在做无用功。” 当裴郁坐进车里,关上门时,耳畔便传来沈行琛不无调笑的声音。 邹晟对于彭冬冬,以及事发现场水壶,药盒等物品的不知情,不像能装出来的样子,完全一脸懵逼,不知所云。 若说他想伤害杜雪,也实在没有动机。 事已至此,邹晟的嫌疑,算是彻底排除了。裴郁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一挥手,各自散去。 听到沈行琛的话,裴郁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信你?” 沈行琛笑笑,眼角眉梢有月光浮荡: “在这些事上,我不会骗你。” 车窗外的柳树榆树疾速后退,昏黄路灯连成一条线,模糊了暗昧的视野。 那件沾了土的牛仔外套,被随意搭在沈行琛靠背上,短暂吸引了裴郁目光,漫不经心,却不肯轻易割舍。 裴郁以手支额,任凭淡淡香水味道如蝴蝶停驻鼻端,轻薄,易碎,捉摸不透,像对方话里似有若无的诚意: “你还知道什么?” “如果全都告诉你,小裴哥哥,”沈行琛又勾起一抹艳如春花的微笑,“我们今晚能上床吗?” 裴郁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问也白问,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今晚不行的话,明天也行的,我说过,可以随时恭候。”沈行琛倒是好商好量,“只要你觉得寂寞,我第一时间来陪你。” 裴郁懒得理他,思绪又飘回邹晟交代的过程上。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条“想见你”的信息,一定不是杜雪发的。照目前情形来看,很有可能出自彭冬冬之手。 死者是自杀无疑,让这信息显得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彭冬冬的目的,也许是为了嫁祸邹晟,将警方和群众注意力都引到他身上,毕竟这个表面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看上去实在有几分可疑。 又或许,只是为了保证死者尸体能被及时发现,不至于烂在屋里,影响后面的事。 这个彭冬冬,狡猾得很,总有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来打擦边球,指望他直接露出马脚,大概是没希望了。 不如,从那位容姐下手试试。 不知不觉间,车开到了他家楼下。 裴郁信手拉开车门,径直走下去,差点忘记背后还有个人。 “小裴哥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听见在身后叫道。 他回头,毫不犹豫地一抬手: “不送。” “真是拔屌无情,穿上裤子你就不认人。”沈行琛幽怨地说,但很快又转怨为喜,“虽然你对我无情无义,但我对你一往情深呀,小裴哥哥放心,彭冬冬那边,我会继续帮你盯着的。” 裴郁放下来的手攥成了拳,抿抿嘴唇,到底一言没发,转身就走。 本来还想说,自己把那件牛仔外套拿回去洗洗再还给他,以示亏欠。现在想想,还是欠着算了。 跟活人比不要脸,他甘拜下风。 ———— 三天之后的夜里,居民楼下,裴郁再次堵住了下晚班回家的邹晟。 几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邹晟一张脸就皱成了苦瓜: “警官,怎么又是你啊……能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 裴郁盯了他一会儿,直把他看得眼神躲闪,无处可逃,才平静开口: “上次你说,西湾村有冥婚风俗。” “啊是,是……是有。”邹晟忙不迭点头,想赔笑,又笑不出来,表情无比拧巴,“那跟我也没关系呀,那是给死了的人结婚的。” 裴郁点头: “两家死人结婚,需要一个中间人。” “好像是。”邹晟试探着瞅他,“我以前听他们说过,是有个鬼媒人之类的。结婚得先找那个鬼媒人,两头说和。” 裴郁神色如常,望着对方: “给你三天时间,找来这个媒人的联系方式。” “什么?!”邹晟一惊,“警官,你也信这个?” 裴郁口气淡淡: “废话少说,能不能做到?” “这……这玩意儿挺晦气的,而且……”邹晟含糊半天,才吞吐道,“这……万一出事,我是不是也得跟着沾包。我……我不去。” 见他一味推脱,裴郁抱起手臂,也不勉强: “你对杜雪的骚扰长达两年之久,手机信息和照片一应俱全,不堪入目。明天早上,来局里一趟。” “我……我错了警官,我真的不敢了。”邹晟皱着脸,隔着镜片都能看到那双眼中的慌乱,“我……去给你要联系方式,就这几天,要到了尽快给你。” 裴郁轻轻点头: “如果你声张……” “我保证不说!警官,我知道,这死人结婚,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邹晟挠着头发,急忙撇清,“你……你就给我个机会,将功赎罪,重新做人,我保证以后遵纪守法,谁也不骚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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