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一下嘛。”路哥笑得不怀好意,另外几人也勾肩搭背地起哄,“就我这几个兄弟,一人一次,不难为你。” 说着,还转头向那几人笑道: “这小子是跟彪哥一个地方来的,你们说,他长这么漂亮,是不是早让彪哥上过了?早知道咱也去跟彪哥取取经,怎么玩起来才有意思……” 周围又是一片呜嗷乱叫,沈行琛忍无可忍,唇齿间挤出一句“操%你大爷!”便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一只手,向怀里摸出那把剪刀,直愣愣往眼前人的腰上扎去。 饶是路哥反应快,见势不对迅速一闪身,侧腰上还是被刀口划了一下,很快便冒了血。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路哥一怒之下,抬腿就是一脚,他当即被踹翻在地,爬不起来,剪刀也脱了手,飞向他够不到的地方。 另外几人见路哥受伤,乱骂着一拥而上,又是一顿拳脚相加,如暴雨兜头兜脸,落在他身上。 最后,还是路哥担心闹出人命,喝止了他们。一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临走,还不忘带走了那把飞出去的剪刀。 沈行琛放开抱住头的手,从地上晃晃悠悠站起来,抹一把唇角流出的血,那黏腻而温凉的触感,令他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江天晓血流满地,含冤而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还有单小梅,她被折磨的时候,是不是拼命抗拒,又疼又怕,希望有人来救救她? 他拖着蹒跚的步伐,默默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沈行琛在天台上整整坐了一夜,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单薄身体里的每一处水分,都被晚风吹干殆尽。 那个叫严朗的警察说得没错,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连几个欺凌自己的同学都打不过,更何况有权有势的霍星宇。 只靠蛮力,他毫无胜算。 当天际第一缕微弱的曙光穿云破雾,从云层中倾泻而下时,他扶着栏杆站起身,暗自下了决心,眸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明亮。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变强大的可能。 总有一天,他要为江天晓,还有单小梅,讨回属于他们的公道。
第182章 火葬场 “那天,我直接从学校离开,再也没回去过。” 沈行琛的嗓音像从天光之外传来,喑哑,缥缈,带着遥远如寄的经年长梦。 裴郁不自觉地抬起指尖,去触碰身边浮游的淡淡白烟,看着它自掌心袅袅盘旋,像谁忽明忽灭的眸光缠绵。 “离开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叫严朗的警察。”沈行琛唇边的弧度轻浅,目光里有种迷离的惝恍,“我想问问他,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骗我。” 原来,裴郁想,这就是他寻找严朗的原因。 可是——他抿了抿干涩的双唇——没有证据表明,严朗当晚做了什么,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只是推测。 也许严朗确实不知情呢? 也许,严朗去到那个房间里时,霍星宇已经在霍成麟帮助下,完成了这桩罪恶的偷天换日呢? 他心里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然而,要他把那个对沈行琛连哄带骗,事后又出尔反尔的警察形象,和师父严朗联系起来,又无比艰难。 那个口口声声教导他,他们离真相最近,要替死者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师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行琛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掐灭烟蒂,白皙手指伸过来,将他掌心温柔覆盖: “可是望海市太大了,全部警察加起来超过两万人,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只好暗地里慢慢查访。没想到,我没找到他,先找到了你。” 沈行琛冲他眨眨眼睛,眉梢眼角有春水荡漾,他眼底却殊无笑意,唇齿间字句迟滞,每个音节,都似乎问得艰难: “离开学校,你……怎么生活的?” “去流浪咯。”沈行琛不以为意地笑,“我不想再回灵光,干脆一走了之。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家,天为盖,地为被,哪里都是我的家。而且,流浪的孩子消息灵通,从他们那儿,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严朗。” 他口气轻松无谓,裴郁却听得心头一痛,像细密的针扎。 难怪那时候冰糖葫芦掉在地上碎成渣,他还是毫不犹豫捡来就吃,吃就算了,还把自己的衣服也哭湿。 想来,当初流浪那段时间,他必定吃过不少苦头。 想起方才他轻描淡写,将在学校里受过的凌辱一笔带过,裴郁心中涌上一阵绵密的刺痛,如麻缠绕,不可断绝。 那张漂亮的脸,在他没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就是他的负担。 裴郁微微叹气,想要伸出双臂抱抱他,又觉得有些赧然,手举到一半,终究上扬,向后抄了把头发: “那……你怎么遇到何年的?” “在火葬场。”沈行琛笑笑,“那天是江天晓遗体火化的日子……” ———— 他从流浪儿们那里知道,殡仪馆不定时会扔掉一些供品,成为他们争相竞逐的伙食,通常是水果馒头之类,运气好时还能收获一块蛋糕,或一只烧鸡。 他跟着抢过几次,很快便熟门熟路,变成那些少年中的一员。 当一个人连饭也吃不饱时,体面,实在是太无足轻重的东西。 流浪几个月后的某天,他听到同伴说,十九中那个强奸杀人案件已经尘埃落定,犯人尸体要在今天火化,还有那个救人未遂的副校长,要亲自出席现场,接受记者采访。 他们纷纷讨论着,今天的供品指定相当丰厚,必得去分上一分。 沈行琛不关心供品是不是更丰厚,他只在乎,霍星宇会不会现身。 他比同伴们透露的时间更早溜进殡仪馆,混在人群外围,果然见到被长枪短炮包围,一脸凝重的霍星宇。 后者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先是痛批一顿江天晓罪孽深重,不配为人,向受害学生表达了深切同情与哀悼,并表示,自己将在学校赔偿之外,出于人道主义,再给予该学生家里一定经济援助。 随后,话锋一转,又说起,终究是自己失手推搡,才导致江天晓死亡,到底是一条人命,前来送别一下,也求个心安。对于以自己的过失代替掉法律制裁这件事,他表示,非常遗憾,十分抱歉。 围着他的记者们相当给面儿,一口一个“霍先生您”,字里行间充斥不着痕迹的谄媚,宛如面前所站,是位见义勇为的英雄。 霍星宇的面子功夫算是做足,沈行琛已经能想象到他此举一出,又将收获无数媒体吹捧和一波社会好感,把事实真相,埋得越来越深。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却毫无办法。 那人身边围了太多碍事的人,如果他贸然冲出去,在接近霍星宇之前,他就会被制服,并赶出殡仪馆。 更何况,现下他手无寸铁,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正在发怔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略显惊讶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掠过去一眼,认出这个手持相机,脖子上挂一本记者证的人,正是何年。 对这个比自己大几岁,同样出身灵光福利院的人,他没什么好印象。 小时候没少受何年及其狐朋狗友的“照顾”,好容易那一拨人都陆续长大,离开了福利院,他还没过两天清静日子,不想冤家路窄,还是重逢。 况且,何年和从前在福利院时没多大区别,一样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似地,扛相机像扛烧火棍,还跑到人群边缘来东张西望。 哪有记者离受访对象这样远的,沈行琛想,好像生怕听得见对方说话。 何年却告诉沈行琛,自己根本不是记者,证件也是伪造的,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私家侦探,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挖另一个婚外情的料。 他兴致勃勃地给沈行琛指了指霍星宇身旁那辆车,说车里坐着的人,是这位霍校长的大哥霍辰宇,而霍辰宇的夫人怀疑丈夫出轨,就雇他来监视丈夫。 何年嘴上说得热闹,手里的相机却连镜头盖都没开。他认定,即使霍辰宇真的出轨,也不会傻到带着情妇公然出现在这种场合,自己跟过来,只是例行公事,不辜负霍夫人给的钱。 沈行琛蹙着眉梢,有一搭没一搭听对方絮叨。 他对何年要做什么漠不关心,对这种狗血情节也完全没有兴趣,但听到何年说起他开了家侦探事务所时,倒是瞬间被点亮了双眸。 私家侦探人脉广,消息多,打听起人和事来,都方便许多。 从殡仪馆出来后,他便跟着何年回了那家位于西城区的“初照人事务所”,结束了漂泊无依,露宿街头的生活。
第183章 想奸尸都没地方下手 “他收留我,自然不是因为发善心。” 裴郁转眼,看见沈行琛轻轻地笑,白烟缭绕中,他墨黑的眉眼朦胧,如冥河水面终年不散的大雾: “很多时候,盯梢需要兵分几路,多我一个帮手,于他没有坏处。” 裴郁凝视他微垂的眼眸,开口却仿若漫不经心: “他做侦探做得风生水起,却在最好的年纪,急流勇退?” “几年下来,他也得罪了不少人,或许是钱赚够了,不想再以身涉险。”沈行琛唇边的弧度微动,像入夜的花瓣开合,“我告诉过你的,三年之前事务所不慎失火,大概他懒得留下来收拾那个烂摊子,从那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裴郁轻轻点头,像是询问,也像是自言自语: “他走了,你就留下?” 沈行琛终于抬眸来望他,眼底有轻而浅的笑意荡漾开来: “我需要一个住所和一个身份,让我在查清楚江天晓的事之前,不至于冻饿而死。” 沈行琛好像在向他解释,裴郁想。 他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明的酸涩。 他不是要质问沈行琛,为什么会住到另外一个人家里。 他只是想,如果对方能早点找到自己,就好了。 自己这一方小小天地,虽然冰冷无情,缺少生气,但到底四角俱全,足够遮风挡雨,免他颠沛流离,免他无枝可依。 他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为世事的动荡,为命运的无常。 沈行琛却仿佛早已释然,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想找机会单独接近霍星宇,可还没等找到,他家里就把他送出了国,一呆就是六年。听说他不久前才回国,搞了个教培机构,专管中学教育。本来想这下有机会了,没想到,他却先失踪了。” 他说这话的口气,相当遗憾,似乎想说,掳走或绑架霍星宇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还有霍成麟,消失得莫名其妙。”他浅浅苦笑,“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和我一样痛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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