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人影,背着血红的夕阳余辉,看不清脸。 这些人影好像是从墙外翻进来的,先翻进来的已经抓着那受伤男人啃咬,后续翻进来的直奔彭伟而来。 彭伟脑袋里刚刚理解了眼前的场景大概是怎么回事,对面墙上一个人影蹬着墙顶直接一个腾飞,比其他人影更快地扑到了彭伟身上,彭伟耳朵里全是那种声带摩擦发出的“嘶嘶”声,就像野兽一样,明明扑倒他的应该是个人。 他脑袋里很快反应过来这肯定已经不是人了,但情急之下,手无寸铁的人面对袭击的自然反应肯定是用手去挡—— “你完了。” 彭伟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想起了他那个笑。 身上忽然很冰凉。 人临死的样子,他看过太多了,却还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甚至有时候觉得有点滑稽。 他看过有人哭着喊爸爸妈妈对不起,看过有人做困兽之争发了疯,也看过有人在死前那一刻就像死人一样闭上眼睛完全不动了,整张脸又白又皱,就那么一瞬间。 哦,也有那么一次,他还看过有人把自己的死抛在后面,眼里却盯着别的东西似的,整个人被一种比恐惧更沉重的东西笼罩着。 彭伟记得很深刻,陈承被丧尸咬住脖子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红着眼哭着,但不是因为自己要死了,他好像是因为什么…… 什么呢? 彭伟的脑袋有一时的错乱。 手肘被一双冷冰冰的手抓住,任他怎么拼命甩拼命抽回也没用,坚固得像两只冷硬的镣铐。 不等他再做出更进一步的挣扎,手肘外侧迅速传来火辣辣啃噬般的剧痛。 彭伟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像之前他看过的那些人一样,大哭着吼得嗓子都劈了,表情一定也很滑稽。 “不要!不要啊!!” 身体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但他脑袋里还停留在刚刚那个问题上。 彭伟一直是个行动先于思考的人。他会思考,也很聪明,但是他总是更先一步去行动,他觉得这就是军人该有的果断。 不论是之前碰见陈承手里抓着乔莉莉的枪时,他带着人二话不说先把陈承制服。 又或者是刚刚,他因为那个男人受了伤,就轻易判断是男人把风时不负责任走了神,所以也无所谓同不同情,因为这个人的走神差点害了所有人。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又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对于人的死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他下手了,没有犹豫,很快的一瞬间。 也是在这一瞬间过去以后,彭伟才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并不是不负责任。 他是因为发现了这面墙上有异常,也许是电网上的某些颤动,也许是墙外某些嘈杂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就先被墙内残留的丧尸咬伤。 而如果他能够给这个男人哪怕一丝的安慰,也许就能早点知道这个重要的情报,也许就能早点逃跑……也许就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那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看着就像炮灰一样,面目模糊得像客观的物体。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有缺点也有优点,都是活生生的人。 也许是临死前脑子不太灵光了,彭伟的思绪跳转间,又想起了他老爸。 他老爸年轻时赌/博赌得妻离子散,后来又身患重病,而立之年就白发苍苍,但很喜欢跟年纪还小的彭伟说些大道理。彭伟长大以后,老爸过世了,他也就渐渐忘了。 老爸当时总跟他说,人在死前,很喜欢回忆那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所以不要去做太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然死前一直想啊想,那就死得太痛苦了—— “尤其是藏在心底最深的那些悔恨,如果平时硬撑着不肯说,结果在死前想起来的话……” 彭伟突然想起来了。 那一天,陈承跟他说过的。 他只是想再见一见父亲。 “……如果平时硬撑着不肯说,结果在死前想起来的话,死亡的痛苦也许会加深成百上千倍吧。” “对不起,小伟啊……我其实很爱你和你的妈妈。” 这还是彭伟难得一次行动慢于思考,因为他的手臂被握住啃咬,那种剧痛让他一时间整个人神经都麻了,什么也做不了。 彭伟一直没说出口,其实他很后悔对陈承做过的那些事,因为他很懂得,失去亲人的感觉。 彭伟能感觉到自己被疼痛刺激出生理性眼泪和鼻涕,还有冷汗,他整张脸都是湿的;裤裆也湿了,紧接着大便失禁,所有的开关都被打开了似的。 恐惧是人最原始的情感,再强大的人都不能幸免。 就像饿了很久的小孩抓住鸡腿啃咬似的,丧尸坐在彭伟身上,握着他伸出去抵挡的手肘,咬住,急不可耐地撕下,咀嚼。 他整个身体都脱力一般,任由啃咬,还一边用扭曲的表情,像之前他看过的那些人一样,滑稽地哭喊着:“对不起,老爸对不起……” 这诡异又令人胆颤作呕的画面,尽管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还是让所有人有个一秒的震颤。 很快,孙宏先反应过来,卸下背包从里边迅速翻出一把半自动卡宾枪后,扔下背包对着那丧尸脑门一个点射。 丧尸松开了彭伟的手臂倒下之后,却又有更多的丧尸翻墙而过,蹲在彭伟身边,还有不少丧尸冲着其他人过来。 彭伟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哭喊声也慢慢变弱直至完全听不见。围起来的活死人堆里,只有那种咀嚼撕咬的滑腻声音。 孙宏握着枪柄的手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有点颤抖。 他很在乎周围的人,陈承出事后,他一直在做着最坏的心理准备,想象着身边某个人会在哪一刻,怎样一个重要的瞬间,戏剧性地从自己眼前消失。 他怎么也想不到,死得其所的概率微乎其微,更多的人总是莫名其妙、不清不楚地就没了。 也正因如此,才会没人注意到,才会有人天真地以为死亡都是值得纪念的。 可惜死是不挑时机的。 旁边的林泽宇和李沙也在他后面反应过来,纷纷两眼发红地迅速拿出了枪,李沙甚至湿了眼。 “走吧!”许绘早就发现事情不对,抱着赵淮跑了过来,没有去看地上,皱着眉拦住二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泽宇和李沙都是彭伟带起来的兵,跟了他好几年了,这会儿都跟疯了似的,半个字眼都听不进去,举着枪朝着涌来的丧尸疯狂射击,手上颤抖不已,好几发子弹甚至落偏到了地上。 有人已经跑远了,但孙宏和陈承不愿意走。 “没办法了,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自然卷着急了,“再耽搁下去我们也要遭殃啊!” “我把他俩打晕带走!”孙宏刚迈了一步,就被后边的谭启石拎着根棍子往后脑勺敲了一击,眼一翻就晕倒了。 谭启石一边背起他,一边嘟囔:“脑袋敲太多次会不会变傻子啊……”在他看来,林泽宇和李沙怎么样都无所谓。有的人还想活着,他就救,有的人不想活了,他也不必费这个事儿。 陈承一只手受着伤,身体也没完全恢复,被麻雀斑硬架着走了。最终一行人互相拉拽着才离开。 但毕竟这个冲击不小,大多数人都懵着赶了几步,才脑袋空白地奔跑起来。
第98章 反击 即便身体跑起来了,脑袋也还是一团糟。 彭伟虽然做过错事,有时候判断也不怎么准确,但确实很有领队的经验和风范,也很可靠,这一点连孙宏和陈承也不得不承认。 现在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们这些人一瞬间,就失去了主心骨。 很快,李沙和林泽宇的身影就被无数行动诡异的活死人掩埋,随即爆发出了痛苦的哭喊,又渐渐趋弱,直至最后听不见,才花了不到两分钟。 王纶亲眼见到了刚刚彭伟丧命的一幕,又听到这些动静,跑着跑着忍不住把胃里的酸水呕了出来。 许绘抱着赵淮,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陈承跑出了汗,不知道是伤口还是其他什么,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们的状态不太好,渐渐地就跑在了四散人群中的末尾,堪堪要被追上。 “这……不对劲啊,”自然卷老二喘着粗气,“哪来这么多丧尸啊!好不容易拿到枪了,结果这个数量有大炮都顶不住啊……” 钟雪容啧了一声:“我早说了,不能扎堆!” “那也没道理,这里地势原因,平时周围就没见那么多丧尸。”谭启石心念电转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该不是余衡那个逼吧?” “你是说有人故意……”麻雀斑老大话没说完,就撞上前面那人的背,痛骂一声:“哎,停你妈的个……” 结果他自己都没把话骂全,就也跟着前面的谭启石一块儿愣住了。 本来四散的人群,现在全挤了回来,骚乱不断。 嘈杂中听到前面有人在焦急地喊。 “怎么停了?” “没路了!” “怎么回事啊?” “回去的门被不知道哪个逼锁了!” 陈承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没怎么逛过这个监狱,但他知道监狱一般管得很严,要从操场回到监狱里,一般只能经过唯一的一个卡口,卡口处有狱警对活动回来的囚犯做一个检查才放人回去。 他们说的,估计就是这道卡口的门,刚刚钟雪容也是从这道门进来的。 只有这一道门可以出入。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余衡的安排,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陈承头脑昏沉地胡思乱想着。 如果……如果实在被逼到了绝境,也许他还可以再站出来一次。 要他站出来几次都无所谓,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 ……要是他这么说的话,孙宏肯定会生气吧。但这就是事实,不是他不去想,就不会发生的。 陈承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下意识伸手想要拨掉自己的口罩,但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副厚重的口罩时,他突然定住了。 孙宏他会生气,也许并不是因为不想承认陈承被感染的这个事实,而是因为陈承把这段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光,放在了这个事实的阴影下,活得特窝囊。 孙宏不去考虑他被感染的事实,也不是因为不想承认,而是打从心底里想救他。 陈承最终没有拨掉口罩,而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 他们这一行人被夹在人群后方,进退两难。已经能听到最后面的人传来的惊叫声,也能感受到自己被后面的人疯狂推挤。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 孙宏捏了捏双肩包的肩带,他正背着一背包的枪械,还有另外两背包,是潘文辉和谭启石在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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