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病房内的感染者增多,变得更危险了,温苍能听到门外有人挂了锁。 他揉了揉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他走过去把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布掀开。 刚巧,钟雪秦也正要掀帘布,两个人一掀,就打了个照面。 尴尬一笑后,温苍把帘布直接收了起来。 收的过程里他就一直在想,该怎么问出口才好。 床上那个人是谁?他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你们会进来这间隔离病房?为什么…… 温苍想着,想着,却发现一切都已了然。 “纪英他,”钟雪秦先开了口,“被咬了。” 温苍的手没抓住,还没收好的帘布又散落下来。 这次,换钟雪秦掀开了帘布,三两下就把它收好。 “路上遇了险,凌元良把他丢下了。”钟雪秦说得漠然。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最后是温苍先扯过钟雪秦的手,往自己脸上送:“揍我吧……你揍我。” 钟雪秦任由他拉扯,却没动作。 温苍放弃了,松开他,然后狠狠往自己脸上揍了一拳。 一拳,好像还没能唤起他被愧疚麻痹的痛觉,于是他又揍了一拳。 钟雪秦就这么看着,不说话也不制止。 揍了不知道几拳之后,温苍慢慢收了手。 他知道自己这样自暴自弃,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克服愧疚的最好办法,就是为他们做点什么,而不是惩罚自己。 他用两手掌心在红肿的脸上捊了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会有事的,”温苍说,“他之前就被感染过,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 钟雪秦虽然惊讶于温苍竟然知道这件事,但也不否认:“你觉得奇迹发生过一次,还会再发生第二次?” “那不是奇迹,”温苍坚定地说,“那不是奇迹。” 钟雪秦当然也希望不是奇迹,但这件事是他无法左右的。 “他怎么样了?”钟雪秦往周明曲那边抬了抬下巴,想转移话题。 温苍只是摇头。 两个曾经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现在面对面站着,却都是一样的无助。 “如果换做是我,”钟雪秦说,“我也会那么做。” 这句话语意不清,但温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何况,我以前也对你做过差不多的事情,”钟雪秦别过脸,“不过,你是真该挨揍,刚刚你那样子我都他妈看不下去。” 气氛开始破冰。温苍忍不住皱眉问:“我什么样?” “你去外面随便抓一只丧尸,”钟雪秦手指着窗外,“看看是什么样。” 温苍深吸一口气,慢慢挺直了背,力量从他的心脏慢慢被推向了四肢:“现在没事了。” 提到丧尸,钟雪秦才想起来,把路上遇到严佐以及他们后来分开的事情跟温苍说了说。 温苍听到他们顺利逃出了汽车厂就已经松了口气:“他们不会有事,搞不好很快就来了。” “我跟吕兴德打过招呼了,到时会直接放他们进来。”钟雪秦说。 温苍把凳子搬过来,他俩就坐在两张病床之间。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温苍问。 “太好了,”钟雪秦跟他开玩笑,“都把‘短命’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温苍不太乐意听:“别说这种话啊。” 想了想,他又把薛博留下的研究资料递给钟雪秦:“你看看。” 钟雪秦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这都什么?火星文?” 温苍捂着脸,心想就不该对他抱有期待。 “范红看过了么?”钟雪秦把资料还给他。 温苍接过来,叹口气:“当然看过了,范红也说有些地方看不懂,薛博应该是故意这么写的。” “那大概呢?”钟雪秦托着下巴,“大概写了什么总能看懂吧?” “听说治疗剂是吕兴德托付给薛博的研究重点。薛博观测了人被感染到尸变的整个过程,然后在每个阶段都对感染者注射了不同的试剂,”温苍惋惜地摇着头,“但这部分他刻意写得很隐晦,连用的是什么试剂都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代称。” 钟雪秦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周大夫搞不好……”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句话不该说,住了嘴。 温苍却显得已经不在意了:“是啊,他要是还醒着,肯定看一眼就能猜出来了。” 温苍侧着身,视线在床上的男人身上久久驻留。 - 到了晚上,范红来看看他们的情况,顺带给他们送来了吃的。 吕兴德也跟了过来,他要做的是保护范红。 说来也可笑,范红现在是整个医院那么多人里,唯一的医生了。 范红给床上的两人测量了体温和血压,又用血氧仪夹住他们的食指测了血氧饱和度。 测完后,范红的表情很复杂。 周明曲的情况倒是一如既往,体温远远低于正常体温,血压和血氧饱和度也都很低,现在看又更低了一些。 至于纪英,他刚来时接受了伤口消毒处理,本来已经好转了。但现在这么看,他的状态也在快速趋近于周明曲。 范红把情况如实相告,因为她是医生,在病危的情况下,家属有权利知道真实情况,这也是身为医者的义务。 离开前,范红还特意把钟雪秦拉到一边,揉着他发硬的肩膀,像个亲切的长辈:“今天晚上,你最好别睡,看着一点儿。” 钟雪秦知道她的意思,抿着唇不愿意回答。 “没事儿,”范红看他这副倔强的样子,心里也难受,“要是你不舍得……或者出了别的情况,就摁床边的闹铃,我马上过来,知道不?” 钟雪秦还是不愿意回答,好像一旦回答了,就承认了这件事会发生一样。 范红佯装生气,像教训孩子一样往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特别响亮:“说话!” 钟雪秦莫名其妙挨了打,更莫名其妙于这个人毫无道理的关怀。 他皱眉回道:“甭操心。” 范红布满皱纹的眼角动了一下,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又垂下去了:“行吧……” 不知道为什么,钟雪秦心里居然有一丝丝的愧疚。 她没再唠叨,跟着吕兴德出去了。 吕兴德和范红离开后,病房里又陷入了沉寂。
第153章 瓶子 在吕兴德和范红离开之后好一阵子,钟雪秦都默默地背对着温苍,坐在纪英床边。 他的背影像极了自己,温苍不愿意打扰他,于是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中间的帘布放下来。 这也是因为,温苍打算做一件他每天晚上都要坚持做的、比较隐私的事情。 那就是,给周明曲擦身子。 周明曲很爱干净,他要是哪天醒过来看到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肯定不高兴。 哪怕心里早就知道这种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温苍仍然愿意去幻想。 幻想周明曲有一天睁开眼睛,幻想他在干净又舒适的环境里醒过来,幻想他就像睡了一觉一样,醒来后一切又回到从前…… 温苍俯身下去,帮周明曲把上衣脱下来。 周明曲浑身是冰冷的、无力的,温苍就像在摆弄一具尸体。 这种想象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让温苍的心揪成一团。 也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的锁哐啷啷轻微响了几声,门嘎吱一声现出了一条缝儿。 一只胖大手伸进来,招了招。 手收回去,小半张脸出现在门缝里。 那是吕兴德。 温苍愣了愣,回头看看还好好盖着的帘布,帘布后那张病床的灯没开,里头的人指不定是休息了。 温苍给周明曲盖上被子,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吕兴德不打算让温苍出来,温苍也不逾矩,只站在门口听听他这么悄咪咪的是想干什么。 “我刚把守门的人支走,时间也不多,我就捡重要的讲,”吕兴德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的好像是液体,另外还有一个小的注射器,“这些你拿着。” 温苍不解地接过来:“这什么?” 吕兴德看看周围,确认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这是之前我们这儿一位很厉害的医生留下来的研究成果,他叫薛博。” - 钟雪秦醒了。 在那哐啷啷的锁声响起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其实没睡着,只是看着纪英在迷迷糊糊发着呆。 他的听力很敏锐,他甚至能想象出温苍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 钟雪秦半侧过身,静静听着。 “这是之前我们这儿一位很厉害的医生留下来的研究成果,他叫薛博。” “我当初叫他研究这个病该怎么治,他最终给了我这个。这个只有这么一瓶,你可千万谨慎用!而且,必须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用,人死了就算是神仙药也没办法起死回生,可记住了!” “哦也不对,同样的试剂还有过一小瓶,不过为了测试效果注射给了一只受感染的老鼠,那只老鼠确实恢复了原样。” 温苍的声音刻意控制得很小,钟雪秦没能听到。 吕兴德的声音虽然也压低着,但他能听得很清楚。 “之前?之前是因为没经过其他几位楼主的通过,还不能给你们。” “我就简单跟你说,医院有七个大楼,都是相连的。我们这些军队派过来的刚好也有七个人,现在分散在不同的大楼里做主一些重要的事儿,大家爱喊我们楼主。” “大楼里的事情,楼主可以自己做主。如果像这样涉及到整个医院的大事儿,就必须七个楼主聚在一起,用多数投票来通过。” “要不要给你这个东西,我们投票的结果是三比四,还有四个人不同意给你们。” “后来我私底下说服了其中一个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又投了一次票,这才好不容易通过了,我就给你拿了过来。” “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那不是废话嘛,虽然我把药拿过来是正正当当的,但这个药是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知道的秘密。你想,要是别人全都知道了,那谁都会抢着要。” 停顿了一下,又听见他说:“当然要给你啊,你是第一个到这里的,我当初也是为你去争取这个事儿。” “后来的那个人……你看到了吗?那种伤势恐怕都活不下去,你这边的看着还能救。” “而且你不是也说了,这人是医生,他能活过来对我们大家都好。实话跟你说吧,这其实是我的考虑里边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我们这里太缺医生了。” 钟雪秦深深蹙着眉,抬眼一看,原本两张病床之间被收起来的厚重帘布,不知何时被偷偷放下来了。 帘布之外,是一条敞开的门缝,门缝里透进来暖色的灯光,把那一小片地方辉映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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