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后萧始随口胡诌的借口说服了江住,但作为旁观者的江倦却比任何人都能看清他眼里的爱意和憧憬。 那个眼神也是导致很多年后他都走不出阴霾的元凶。 从前熟识的亲朋会因为他酷似的长相与精湛的演技相信他就是江住本人,就连他自己也打从内心里认定自己就是与口兮口湍口√。死去的江住,可每当遇上萧始,那人嫌恶怨恨的眼神都会将他从那虚幻的假象中鞭挞驱赶回现实。 “东施效颦,你难道就不会做噩梦吗!顶着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你就不怕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吗?” 那声声质问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潜意识里,他一直认为那一天偶然撞见萧始给江住的一吻是他和萧始的初遇,却不知公大射箭馆的惊鸿一瞥,早已在萧始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萧始的手指轻轻从江倦瘦削的下巴上滑过,脑子一热居然脱口而出:“伤好了之后,带你去射箭吧。” 江倦闻言睁开了半眯的眼。 学生时代,射箭曾是他唯一的爱好和消遣,常常可以面对靶子一言不发练整整一个下午。 可是后来,这仅有的爱好也不得不放弃了,连他自己也算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握过弓了,被他冷不丁一提起来难免心痒。 但他没有回应萧始,就在那人以为他又昏昏沉沉睡过去时,他在对方掌中写道:“有件事在山上时就想问了,但那时没来得及说出口。” 只顾着交代遗言了。 到头来自己没死,想问的事也没得到答案,多少有点尴尬。 “什么事?” “东野翔太的死跟你有关吗?”江倦有点庆幸自己现在说不出话,用这种方式询问还不用和对方有眼神交流能让他少点难堪。 “……”果然萧始闻言哽住了,酝酿半天才尝试反问:“……这事应该跟我有关?” 这起命案已经结了,警方也已经给了社会各界一个完美的说法,但案件中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细节,那就是尸体食道里的鱼。 按照他们此前的推测,鱼类在遇到低温后迅速冰冻再融化的确有一定的几率可以存活,但对江倦这样谨慎的人来说,他的字典里不存在任何“可能”和“也许”,任何概率□□件都不存在。 在后来的调查中证实了东野翔太是自己走到冰面上猝死的,也就不存在他坠江的可能,同时李蘅和徐静涛的证词中也没有提到任何跟鱼有关的线索,警方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几条青鲛跟他们有直接关系,这一细节也就暂时被忽略了。 从江倦作为办案人员的角度来看,暂时性地排除鱼在低温下“复生”这一低概率事件出现的可能,最合理的推测就是有人在尸体解冻的过程中动了手脚,那么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萧始这个法医。 如果说在案子侦办期间他只是对此只是有些疑惑的话,那么在查到萧始和日本人的联系时,这种疑惑就变成了怀疑。 聪明如萧始,很快就想通了几件事之间曲折的关系,不过让他诧异的并不是江倦怀疑他这件事本身,而是江倦居然主动去了解他了,“你查了我的底细?我怎么有点小开心。” 江倦把脸埋在被子里,用口型无声的骂了句:“有病……” “但你这个关系攀的属实有点儿远,我那无恶不作的老头确实有个来头不小的日本女议员做姘头,但那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一直到老头死了,我也没跟他见过面。” 萧始两手垫在脑后,回忆道:“我和那个臭名昭著的家族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十几年前,程氏两兄弟为了争夺遗产继承权制造了一场事故,差点儿把我弄死。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去了澳……墨西哥以后跟他们就彻底断了关系,直到去年回国才知道这两兄弟把自己给作死了,老头也在逃亡中被炸得尸骨无存,仅剩一个被诊断有心理疾病的老三还蹲在少管所,我怎么可能会跟老头的姘头扯上关系。” 萧始这番解释并不在于撇清与案件的关系,只是不想江倦被调查到的一些不实信息干扰,对他产生误解。 他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又问:“那个时候你只想问我这个吗?说实话,我真有点儿……难过。” 话说多了难免牵动伤口,萧始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终于歇了,软趴趴地瘫着,术后没能恢复的精神也越来越差。 过了很久,江倦沙哑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只是因为在死之前,我想相信你。” 病房内灯光昏暗,但那双眼眸却仿佛缀着星点光辉。 “我说过,会证明你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倦说到做到。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打赏的1个火箭炮!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芥末拌菠菜打赏的1个手榴弹! 感谢云听鹤、惩哥今天炸毛了吗打赏的2个地雷!! 感谢千载余情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投喂!!
第101章 约定 江倦是个在床上待不住的人, 尤其是在医院,他会长时间处在精神紧张的高压状态里,严重焦虑不安, 光是闻着刺激的消毒水味, 听着仪器嘀嘀作响都会让他精神敏感, 时常突然惊醒, 引得心电仪高声报警,医护也跟着折腾。 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就让人害怕了,哪怕有萧始陪在他身边也只能缓解一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怕他这么下去情况恶化, 不方便走动的萧始便请院方安排专人带他出去散心。院长表示理解, 找了个靠谱的精神科护士长陪同, 让他可以短时间在医院里自由活动, 于是护士长给他扣好氧气罩,做好了全面的准备, 却没想到转身拿外套的工夫,这人就消失了。 江倦的失踪在医院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所有空闲的医护人员和便衣警察全部出动, 把医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位反侦察能力极强的在职警察。 就在所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犹豫要不要报警请求支援的时候, 这人却像事不关己似的坐上住院部顶楼走廊尽头的窗台,点着了刚刚从某个便衣身边路过时顺手从对方兜里摸来的烟。 他咬着滤嘴刚吸了半口, 就被烟雾呛得咳嗽不止。肺部受伤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负担, 他是又想抽, 又怕疼, 索性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 借着迎面吹来的风吸二手烟。 尼古丁的摄入稍稍缓解了他的焦虑, 大脑清醒的同时,却也让他做出了个不清醒的举动。 他把头探出窗外,看着地面上人来人往,忽然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他按着窗框的手有些颤抖,看着手背上虬结的青筋,有一瞬间的目眩。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江倦被这一声唤回神智,茫然地看着半个身子悬到窗外的自己,惊魂未定地缩了回来。 ……是啊,他在做什么? 他呼吸急促,吸入的烟雾让他再次呛咳起来,这样的反应带来了伤口撕裂的痛楚,他不得不俯下身去,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呼出那口滞在胸中的气息。 额上一沉,一只幼小的,暖乎乎的手落在他头上,轻轻揉着。 “不痛不痛,痛痛都飞走啦~” 面前是个穿着嫩黄色的小鸡睡衣,留着蘑菇头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嘟起嘴来很可爱,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江倦看得有些失神。 这双眼睛……看起来好熟悉,可是他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只是看上一眼,都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看他半天都没反应,女孩也学着江倦的样子蹲在地上,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江倦注意到这女孩鼻子下面有一行淡淡的红色勒痕,应该是长时间戴着氧气管造成的。 这孩子…… 他张了张口,可方才那一下疼狠了,他还是说不出话。 女孩露出两个小酒窝,朝他甜甜一笑,“我也总是不能说话,不过我认识字的,大哥哥你要是疼的话,写给我看也好呀。” 江倦觉着这丫头有趣,便拿了挂在墙上的日志,撕下空白的一页写道:“不该叫哥哥,该叫叔叔,我的年纪应该和你爸妈差不多。” 写下这话时,他恍然意识到,如果那些事不曾发生过,现在的他和江住,甚至是萧始,都该成了家,有了各自的生活。 可惜他们都被困在了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江住没挺过来,他也没能走出来。 “可是你看起来又年轻又帅,我就是想叫你哥哥嘛。” 女孩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她对视时,江倦仿佛透过这双眼睛触动了更多久远的回忆,只是他想不起来——或者该说,是身体的本能一直在抵触那些回忆。 “哥哥,你的字真好看,可以教教我嘛?明明和老师说的一样,是一笔一笔认真写的,但写出来就是很丑,我不喜欢。我不需要写很多,只要写好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只有两个字,哥哥教教我好不好?” 女孩伸出两根手指,满眼期待地望着江倦。 谁能拒绝这样一双冒着星星的眼睛呢?江倦笑笑,便让女孩靠在自己身边,问了她的名字。 “我叫云兮,云是云彩的云,兮是……是……”女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组词,鼓着两颊说道:“妈妈说是从一首很长的诗里取的名字,哥哥你知道那个字怎么写吗?” 江倦点点头,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扬云霓之晻蔼兮”这句出自《离骚》的诗文,可惜云兮只认出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几乎都不认识。 “云这个姓不多见,你的名字很好听。” 云兮摇了摇头,“我不姓云,我没有姓……” 她嘟囔着说了些什么,江倦没有听清,只当是小孩子还弄不清自己的名字罢了。 江倦又教她单独写了几次“云兮”,女孩学得很快,没几次就能独自写出好看的字了。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眯眯地对江倦说道:“真好看,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在墓碑上写名字了。” 江倦握笔的手一顿,看着这个满脸笑容的天真女孩,实在无法把这残酷至极的话与她联系到一起。 云兮和江倦对视着,很快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她问:“哥哥,你也快死了吧?” 江倦觉着一口气滞在胸中,吐不出也咽不下,难受得厉害。 “我也快要死了,可是我还没玩够,我还想认识更多的小朋友,吃更多好吃的,玩更多好玩的……但是不行呀,妈妈说这就是我的命。我如果哭的话,那些护士姐姐都会难过的,所以我不哭,哥哥也不要哭。” 云兮伸出小手,替江倦揉了揉眼角。 她凝视着指尖的晶莹,歪头看着江倦,送到嘴边尝了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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