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楼踩在地上的碎瓷上,尖锐刺耳的声音一丝丝钻进玉回地耳中,惊起他一身的战栗。 池楼伸手一把掐住玉回的下颌,玉回被迫仰起头看他,看着池楼与从前并无甚变化的面孔,像是两年前的雨夜。 “你与傅宴存见过了。”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他什么都知道。 “他认出你了吗?”池楼掐着玉回地下颌,像是看什么商品似的左右打量着他的脸,“只多了一颗痣,他不会这就不认识了吧?” 他的语气轻蔑,浑然没将玉回放进眼里。 玉回看着他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自然是认不出来。” 听到这话池楼这才放开了他,脸色依旧阴沉,狭长的眼睛微眯更显得整个人阴婺无比,他于黑暗中死死地盯着玉回,像一只蛰伏的毒蛇。 “我今日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给我记牢了,要是再敢轻举妄动,我一定饶不了你。” 玉回整个人像是无力一般依靠在桌上,听着池楼威胁的话心里却没起一丝波澜,直到看见池楼要离开了才突然开口道:“芮英!” “芮英被傅宴存赎走了!” 池楼推门的手顿住,侧目看着玉回,哼笑了一声,“怎么?想问为什么?” 玉回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芮英知道我的身份,她不会……” 没等他说完池楼便冷声打断了他,“她是最听话的,用不着你操心。”说完便推门离开了。 房门被猛地摔上,哐当的一声让玉回神游的思绪回笼,他撑着身体的手臂颤了颤,深呼吸了几下才又站直了身子。 他踏过一地的碎瓷片,慌忙拿着杯子去倒茶水喝,连水淋到手上也并未察觉,哆嗦着喝完了一杯茶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 “阿连!阿连!”玉回用力地敲了敲桌子,整个人急躁无比。 阿连跑进来看见这一地的碎瓷登时愣了,紧张地看着玉回,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我…我刚才在……” “去福顺巷!”玉回并没听他说话,而是转过头来用力地盯着阿连,“叫方锐过来,我现在就要去福顺巷。” 阿连从未见过玉回如此,双眼泛红,连眼眶似都有了血丝,绷直了唇,神色急切又带着一丝恐惧。顿觉得不敢耽误,拔腿就跑去了方锐的房间。 等着方锐来的间隙,玉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池楼能洞悉这一切,一定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说不定也派了人在监视自己,眼下他若就这样去福顺巷定是会被池楼知道,定要想办法摆脱才好。 不多时方锐便来了,玉回也来不及跟他寒暄一番,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方将军,眼下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只是现在驿站附近有定朝的眼线盯着,所以还得需要方将军你配合我。” 方锐本不准备同意,只是听见了定朝的眼线,一时便改了口风,直点头示意玉回继续说下去。 “方将军你与我身量差不多,如今夜色也深,你便穿着我的衣服让阿连陪着出门去,再派五六人远远地跟在你们身后盯着,若是真有眼线他们一定会跟着去,方将军你们功夫好也比我们更容易察觉。” 方将军倒是说好,只是阿连忙道:“我去了,那…那殿下你怎么办?” 玉回看他一眼,“我悄悄从驿站的偏门出去。” “这怎么行?岂不是…” 玉回不容置喙地打断他,只看着方锐道:“就照我说的做。” 定下来后几人便立刻着手去办,方锐穿着玉回发衣服又戴着玉回常戴的兜帽,一时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区别。 方锐与阿连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玉回穿着一袭黑色劲装,等着他们走到院中便从从窗户翻了出去,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驿站的偏门。 偏门隐蔽也没什么人,玉回四处打量了一会儿才抽了门闩,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虽然摸着黑不好走,不过驿站离和王府隔得近,没走一会儿玉回便瞧见了那座气派不已的王府,他站在路口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走进了一旁幽深的巷子里。 拐了两三个弯就看见了一座宅子,看着不大,门口也没挂牌匾。玉回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迟疑了好一会儿。 “会不会…太鲁莽了……”玉回看着自己被月光照亮的鞋尖,喃喃地问自己,自己假装了这么久,如今只因为池楼的一番话就要去向傅宴存坦白吗? “不如再从长计议吧。”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只是刚迈了腿就想起了芮英。 “她是最听话的。” 池楼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里。若真是如此,那她被傅宴存赎走也是池楼示意的? 傅宴存无缘无故赎走芮英到底要干什么,玉回烦躁地一脚踢开了石子。眼下芮英在傅宴存这里,若是被傅宴存觉出不对来,也不是没可能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半晌,玉回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凝眉看着那处夜色中的宅子,终于抬脚向它走去。
第107章 玉回叩了门,良久才听见了门后的动静,只小声地问了一句是谁,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可玉回并不答,仍旧固执地叩了叩门,那人像是听得烦了,疾步走近哗啦地一下打开了院门。 水云用脚抵着门,偏头打量了玉回片刻,狐疑道:“这么晚了…你是谁?” 玉回看了一眼她的梳妆打扮便知是伺候的下人,“傅宴存呢?” 他语气不善,水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将门缝关得小了些,“你要做什么?” 玉回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也不顾她的阻拦一把推开了门,水云到底是个女孩子终究也拦不住他,只赶忙上跟上前去。 这处院子倒是不大,庭院中种着一棵长出了绿芽的树,月光被层层晃动的枝叶搅得碎了一地。 玉回踏着斑驳的月光进了院子,水云挡住玉回更往前的路,竖眉瞪着玉回,急声道:“你这是私闯民宅!还不快出去!” 她虽然急切却也不敢扬声说话,怕是有人在身后的屋子休息,玉回却不顾这许多,抬脚就往前走去。 他的手刚碰上房门身后就穿来一个愠怒的声音,“你是何人?” 玉回推门的手顿住,他渐渐放低了手,没等他转过身来就听见一旁的水云说道:“舅爷,这是来找您的。” 舅爷…玉回偏头看了水云一眼,原来这是伺候傅玥的丫鬟。 水云说完后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这一瞬的动作像是被无限拉长,衣袍间摩擦的声音是格外的干燥,让玉回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 脚步声在身后站定,玉回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于心底又重申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才缓缓转过了身。 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和灰白的月光,玉回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见傅宴存像是被击中一般愣在原地,他的脸上呈现的表情复杂而割裂。 树梢发出轻轻扫动心弦的声音,傅宴存终于开了口,“九殿下。” 玉回看着傅宴存,如今的身份是一种对调,这句话像是在唤醒彼此间异样的沉默,脱离恍惚不清的神思。 他微微颔首,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水云先是诧异地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后才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傅宴存虽不解玉回这次来要干嘛,却猜到他许是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也没多问,只领着他往自己房中走去。 二人进了屋内,是比外面暖和不少,玉回瞧见傅宴存的床铺整整齐齐的,显然方才是还未睡下。 “九皇子漏夜前来,是有什么事吗?”傅宴存也没引着他坐下,二人就直愣愣地站在屋内,干瞪眼似的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方才玉回想着自己要怎样开口才会显得不那么奇怪,可傅宴存这么一问倒是让他也说不出什么弯弯绕绕了,看着他,运筹帷幄道:“芮英在你这里。” 没等傅宴存回答,玉回又说:“你不该将她赎回来。” 听玉回这么说傅宴存倒还是神色如旧,一丝慌张也没有,不咸不淡地看这玉回道:“九殿下怎么知道我不该?” 他说得毫不在意,转过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玉回一口气堵在胸口,瞪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道:“你将芮英赎回来不过是为了要她帮你妹妹和离,可你不知道她…她并不是完全为你所用。” 哐当的一声,傅宴存手里的茶杯被他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让玉回皱紧了眉去看他。 傅宴存这才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玉回,鹰似的目光滑过他的脸,冷声道:“你说什么?” 见他如此玉回这才捡回些信心来,“我也不瞒你,从前芮英虽然替我办事,我却也从不敢让她真做什么事情。能赎走芮英的大有人在,她凭什么要跟着你去做上公堂的事情?” 玉回之所以会急着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傅宴存倒不是为着旁的什么,只是因为月喜。 自从知晓月喜在林府后他便派人时刻盯着林府,昨日便有人瞧见傅宴存去了林府。玉回虽不清楚他去是要做什么,却直觉也与月喜有关。 芮英是池楼的人,从前他凭着与芮英有几分交情才敢暗中托她帮自己找月喜的下落。如今若是让芮英知道傅宴存也在找月喜,那她必然会告诉池楼,池楼一直知道此事,不管是月喜还是他都将是有难了。 “我从前与她打过交道,自然是明白她背后还有人,你若真要用她,也不要让她知道太多。” 玉回不能直接告诉傅宴存芮英背后是池楼,只能含糊着说一些话,当然也只是为了让傅宴存尽量少与芮英来往,免得让她知道太多。 屋内是一股凝滞的气息,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良久,傅宴存才开口道:“九殿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玉回一怔,对啊,鄢朝的九殿下为什么会漏夜前来,眼巴巴地告诉一个从不相识的人这样要紧的消息。 玉回手指用力地攥着衣袖,他如今才知自己是真的太过鲁莽了,一时脑热才会跑到这里来,这岂不是上赶着让傅宴存误会。 他强撑着脸上无谓的神色,对上傅宴存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他说完便飞快地移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捏了捏手腕,作势要转身离开。 好在傅宴存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又停留的一瞬,便也没挽留,只是替他开了门道:“我送殿下。” 玉回再没说话,只是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院内的月光照亮他面前的地面,他盯着月光一时有些晃神,下台阶踩了空便要向前跌去。 手腕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连带着肩也被人用力地握住,稳住他的身子后又飞快地放开了手,一切结束地快要看不清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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