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叫我多打几头野鹿野猪回去,别给玄羽军丢脸。” “真的?”萧弘煜将信将疑,试探问,“你可知,今日皇兄步辇后头那驾马车坐的是什么人?” 谢烬摇头:“不知。” “有传闻说皇兄金屋藏娇,今日我看何瑞跟着那辆车,没准真是。” 深秋时节溪水冰凉,抚过谢烬伤口,缓和了那些刺痒的痛意。他微微一滞,抬起头轻笑道:“我常年在漠北,这些宫闱秘事,我怎会知晓?” 萧弘煜噎了一下:“……也是。不过上次有人在朝上进言,劝诫皇兄切勿沉迷女色,皇兄当即变了脸色,没几天把那人贬到崖州去了。” 谢烬不露声色地听着,问:“王爷也觉得金屋藏娇确有其事么?” 萧弘煜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只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绝色,值得皇兄如此。” 也不知道该说萧弘煜天真还是胆大,连自己兄嫂都敢好奇。 好奇就罢了,还跟一个外臣议论。 不过有一点他没说错,江悬确实绝色。 想起那晚月光下江悬的模样,谢烬冷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萧弘煜碰碰谢烬肩膀,继续道:“皇兄既然把人带出来,说不定今日有机会见到。” 谢烬:“不会。” “你怎么笃定?” “若是能见,早让王爷见了。” “……好吧,也有理。” “好了。我看他们也差不多到了。”谢烬站起身,对萧弘煜说,“我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别的猎物,王爷保重。” “唉?” 萧弘煜还想说什么,谢烬已翻身上马,对萧弘煜抱了抱拳,腿一夹马肚走了。 “着什么急啊……”萧弘煜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争个第一是能升官封爵么?” 萧弘煜自不能理解谢烬的急切。 二人聊完那些话,谢烬愈发确定萧承邺说要让他见的人是江悬。 上次见面时江悬病得奄奄一息,想来还未恢复。皇宫到围场路途遥远,他如此奔波,不知身体受不受得住。 “阿嚏。” 忽而一阵风,江悬打了个喷嚏。 “这会儿风大,公子进去歇着吧。”玉婵说。 江悬点点头,正要回身,只见禁军让开道,萧承邺一身骑射装束,身后跟着李策从台阶走来。 出去不过半个时辰,这会儿回来做什么…… 李策停在护栏外,萧承邺自己上前,顺手揽过江悬肩膀:“在看什么?” 江悬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又一阵风,落叶如舞蝶纷飞。一片银杏叶落在江悬发梢,萧承邺抬手拿下去,问:“起风了,怎么也不添件衣裳?” 江悬回答:“不冷。”说完抬起头,问萧承邺:“不是打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怕你一个人待着闷,来看看你。” 江悬淡笑:“我习惯了。” “这话听着像在埋怨我。”萧承邺刚打了头鹿,心情不错,与江悬开玩笑说,“要么我骑马带你出去走走?” “你,带我……?”江悬似乎觉得好笑,笑完摇摇头,转身向帐子走去,“不必了。” 被这样冷漠拒绝,萧承邺也不恼,跟上来说:“今日人多眼杂。况且你身体抱恙,太医说不宜跑动。” 江悬没有理。 二人进了帐子,萧承邺拉住江悬手腕一拽,把人拽进自己怀里。江悬不禁皱眉,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这么大的气性是跟了谁?”萧承邺似有些无奈,“我记得江老将军脾气还算随和。” 听到父亲名字,江悬霎时沉下脸来。 “江老将军年轻时,脾气不比我小。”江悬冷冷道,“那时皇上年纪小,想必不记得了。” 萧承邺点头,满不在意道:“也是,人上了岁数,自会心平气和些。”他坐下来,拉着江悬坐在自己腿上,问:“刚才在外面,看到谢岐川了么?” 江悬神色淡漠:“这么多年不见,我不一定认得他。” “他倒是没什么变化,个子高了,比十几岁时挺拔了些。” “为什么要让我见他?” 江悬直勾勾看着萧承邺,对视之中,萧承邺眯了眯眼睛:“想听我说真话么?” 江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示意萧承邺继续说。 那日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之后,萧承邺像忽然长出了善心,一直让他安生养病。如今又安排他和谢烬见面,看样子,也不像在诓他。 萧承邺勾唇,似笑非笑:“我不打算一辈子藏着你,也没必要这么做。那件事过去七年,该忘记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就算现在昭告天下你还活着,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摘我。” 江悬问:“所以你打算昭告天下么?” “暂时还不,不过让你见一见故人也无妨。毕竟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别真的忧郁而终。” 说话时萧承邺脸上笑意淡去,目光里几分难辨真假的认真。江悬看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仿佛事不关己。“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得由你说了算,我自己不能做主。”说着轻声一笑,“你倒是一如既往的独断专行。” “敢这样说一位帝王,你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 萧承邺说完,终于松开江悬,起身道:“今晚庆功宴结束,我再来看你。” 江悬没有说话。 萧承邺走了,江悬一个人坐在榻上,静静看着帐子中央噼啪燃烧的炉火。 外面马蹄声、鸣哨声、人群的喧闹声被秋风送至帐边,江悬抬眼望去,蔚蓝的天一望无垠,远处一大片红得像火的枫叶,如同坠落燃烧的夕阳。 他这样看着,从下午看到傍晚。 出去围猎的人接二连三的回来了,账外愈发热闹喧嚣。今日看来收获颇丰,所有声音都是欢呼雀跃的,唯独江悬置身事外,手里把玩着谢烬给他的那枚骨哨,萧承邺叫何瑞准备的点心瓜果,他一点也没有碰过。 玉婵问:“公子不出去看看么,外面好像很热闹。” 江悬看她一眼,微笑:“你去吧。” 玉婵自打来了映雪宫,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如此盛大隆重的场面,心里早就按捺不住。得到江悬应允,她笑着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看热闹。 帐子里只剩江悬和候在一旁的何瑞,江悬问:“何公公不出去看看么?” 何瑞微微颔首,道:“奴才陪公子在这里。” 江悬不置可否。 天渐渐暗了,不知什么时候起,远处响起一阵沸腾的欢呼,玉婵去而复返,惊喜道:“公子,你出来看,谢将军回来了!” 江悬抬眼:“谢将军?” “谢将军打了好多鹿,还有两头野猪,大家都围着看呢!” 难怪突然间这样喧闹。 江悬想了想,起身走过去,玉婵领着他到外面。夜幕降临,围场里点了篝火,火光映照中,场地中央堆着一堆小山似的猎物,周围很多人,其中一个黑衣束发的身影高坐马上,拉着缰绳,姿态闲散。仿佛感知到什么,江悬看到他的时候,他也转身望向江悬的方向。 这么远的距离,江悬看不清他的脸,想必他也看不到自己。二人就这样遥遥对望,玉婵说:“马上那位就是谢将军。” 江悬随口接话:“你从前见过他么?” 玉婵怅然叹气:“怎么会。谢将军一直在关外,奴婢哪有机会见他?” 江悬笑笑:“我见过。” 玉婵转过头。 “小的时候。”
第14章 14 “有刺客!” 今日篝火夜宴,众人幕天席地,饮酒烤肉,一派欢乐热闹。 萧承邺早早离席去找江悬,难得二人一起离开皇宫,在这广袤山林间,没有宫阙重重,只有清风明月。哪怕江悬懒懒的不愿说话,萧承邺心情也还是很不错。 江悬不太明白萧承邺,他明明可以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比如现在,但大部分时候却要当一条疯狗,放着万人之上的舒服日子不过,非要与自己纠缠不放。 想着,江悬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秋日的茱萸酒。 有点辣,比中秋那夜的桂花酿差了点。 “喝完这杯不要喝了。太医说你不宜饮酒。”萧承邺说。 江悬放下酒杯:“不喝了。难喝。” “是么?”萧承邺拿过江悬剩的半杯酒,尝了一口,点点头道,“我忘了,你不喜欢辛辣的。” 话音落下,帐外响起何瑞的声音:“启禀皇上,谢将军来了。” 江悬蓦地一滞,指尖动了动,缓缓捏住酒杯。一旁萧承邺神色如常,对帐外道:“进来吧。” 何瑞掀开帐帘,让到一边,躬身道:“谢将军,请。”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江悬视线。 ——换下了骑射装束,穿着一身墨兰色暗纹常服,天冷,衣襟和袖口点缀着一道轻软的黑色毛边,平添了几分贵气。依旧是利落的高马尾束发,银质镂空发冠精巧玲珑,与身上的墨色绸缎相得益彰。 他进来时捎带了些许外头的寒意,还有某种树木燃烧后的灰烬气息,江悬抬起眼帘,见他向萧承邺行礼:“皇上。” 萧承邺抬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谢烬站起身,目光自然扫到一旁江悬。 正当江悬思忖如何暗示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时,只见他倏地愣住,先是皱了皱眉,脸上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震惊,随后瞳孔微颤,不自觉开口:“你,江……你不是……” 说着又看向萧承邺,深深皱起眉头。 这样的反应,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天衣无缝。 江悬心里原本绷着一根弦,眼下倒轻松了下来,不露声色地放下酒杯。 萧承邺平静道:“如你所想。” “所以今天说要让我见的人是江悬……?江悬还活着?” “是。他体弱多病,这些年一直在宫中休养。” “体弱多病,为何当初……” “为何宣称他亡故么?”萧承邺淡淡道,“朕有朕的理由。” 谢烬还想说什么,江悬看够了戏,打断二人谈话:“谢将军。好久不见”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对谢烬说这句话。 上一次中秋月下,谢烬充满警惕,甚至有些愤怒,这一次却将久别重逢的复杂难言表现得恰如其分。 “何瑞。”萧承邺站起身,“陪朕出去走走。” 何瑞颔首:“是。”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玉婵也识趣退下,帐子里只剩江悬和谢烬二人。 周遭安静下来,谢烬脸上假装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见。他站在原地看着江悬,半晌,微微蹙起眉头:“阿雪,你还好么?” 江悬摇摇头,看了眼帐外,示意谢烬说话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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