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竟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 申高阳本想柔柔弱弱地扯住申文先的袖口,再盘上他的脖颈,最后顺势将他的大哥推倒,可没想到那人动作实在太快,他刚做作地抬起手臂,那人已经冲到了门口了。 “子奉!” 那中气十足一声吼,生生把申文先绊了一跤。 “...我是说,子奉...”申高阳柔弱地跌倒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抬手,“我手疼,头疼,心口也疼...” 申文先哪里不明白自家二弟那浮夸的‘柔弱’,关心则乱,他竟一时真的被他唬过去了。 他转过身,叹了口气。 “子昭,别吓唬大哥。” 申高阳还在虚弱地扶额,听闻这话,眼睛灼然亮起,双手揽着申文先的肩,笑眼弯弯:“你担心我。” 申文先点点头。 申高阳攀上他的肩:“你心疼我。” 申文先犹豫着,点点头。 申高阳伏在他肩上,用指尖搔着申文先耳垂上一颗小痣,满腹骚话的小狐狸一般,趴在他大哥耳边,笑眯眯道。 “你喜欢我。” 申文先身体一僵。 申高阳继续点火,仿佛火势还不够燎原。 “我也喜欢你。” 申高阳如同饥渴了十九年的禽兽一般,枉顾人理伦常地,饿虎扑食一般,将他大哥的衣服扒得一丝不剩。 申文先呆怔地看着那精致又明艳的脸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放大。 他喉咙里很干,身上的火很旺盛。 于是,他慢慢地抬起手,用温热的掌心擦过申高阳那灼热的小脸。 然后,一掌把那发疯的小美人砸晕在了床上,扯着衣服,不知所措地夺门而逃。
第66章 入局(六) 雅间内,一人临窗而坐,手中拿着一本书册,静静地翻着。阳光一路滑下,将那人头顶白玉冠上的凤纹映得栩栩如生,像白凤要从一汪黑瀑中腾空而出,只是那脸色苍白如同象骨冷玉,没什么血色。 “裴世叔,你可终于来了,我和子奉替你担了那么多苦,你也不表示表示?” “这几日,你在府上称病,别在承启四处乱跑,高府若来人,你便好生敷衍着。”裴醉没抬头,只垂眼看着书册。 申高阳端着青铜三脚酒樽一路走到裴醉身旁,甩了黑绸镶玉的软靴,盘腿坐在裴醉身旁的小矮塌上,伸着脖子去看那人手里的书,不由得咂舌:“你什么时候喜欢看‘庄子’了?你不是最讨厌那些唠唠叨叨的先贤圣人言吗?” “嗯。”裴醉只随口应了一声,手中又翻了一页。 “嗯什么?”申高阳用指尖捏了一粒葡萄送入口中。 “王安和,真是元晦的老师?” 裴醉又翻了两页,眉眼间难得露出困惑之意。 “啊,是啊。”申高阳揉了揉下巴,“元晦可尊敬王阁老了,我就没在他嘴里听说过半句他老师的不好。” “李元晦是那种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人吗?”裴醉斜了他一眼。 申高阳一脸被酸到的表情,赶紧吐了嘴里的葡萄皮:“呸,这什么玩意儿,这么酸,酸死我算了,啊酸死了。” 裴醉低声笑了。 申高阳斜眼看见那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有点活人气儿了,才放心地丢下手中的果盘,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元晦啊。论学问,你我都要被元晦甩下十万里。你自己在这里憋着找答案,不费事吗?” “还好。” “你们俩又怎么了?”申高阳眼神亮晶晶的。 裴醉把手中的书册一卷,轻轻敲上那人单薄的小肩膀:“没事多读书,别整日八卦,知道了?” 申高阳被呛了一口:“忘归,你一个武夫跟我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谈读书?你不亏心?” 裴醉沉声笑了笑,打开木窗,用手扶着那精致的万字窗格,从枝叶掩映里望向大街上的车水马龙,那背影竟有些萧索。 申高阳擦了擦如水葱似的手指头,从袖口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扇子,用手一捻,小小的扇面挡住咧上天的嘴巴,欠揍地笑了:“你最近比我还要深闺含怨,忘归,你是不是千年铁树开花,知道情爱滋味了?” “是啊。”裴醉转身,看着申高阳那弯如丝的一对清亮眸子,“你为何不阻子奉接手京营?” 申世子看见那人眉头紧锁的模样,一脸了然。 “原来你们俩之前吵架,是因为你拦着元晦,不让他插手朝政?” 裴醉垂眼,算是默认。 申世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从软榻上跳了下来,与裴醉勾肩搭背:“子奉想要什么,我给便是了。他若想去博一片天地给我,我便替他备千里马涤寒霜剑;他若想要解甲归田,我便买下林间山水,与他双宿双飞。我的人,自然是要我疼着,难道还要指着某些黑心的摄政王爷来护着他吗?” “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 “当然。”申高阳笑眼弯弯,“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是子奉想要的,我千金一掷为君展颜。” 裴醉抬了抬眉毛。 申高阳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会... “近日明鸿的神火飞鸦研究进展很快,恐怕户部的秋税也得直接拨给神火营。算算,大概是没有什么闲钱了。所以,上次你替我给神火营垫的银两,恐怕暂时没办法还给你了。” 申高阳拳头硬了。 “这些神火铜铁,还有莫擎苍砸碎的瓷器,权当是给子奉散财求平安了,你说是吗?”裴醉抬手搭上了申高阳的肩膀,赞许地拍了拍,“子奉若知道你一片心意,一定很是欣慰。” 申高阳脸也黑了。 裴醉抵唇低笑,一副坑兄弟无所畏惧的坦荡。 申高阳正努力忍着心疼,却看见裴醉那笑容,他也不管自己那瘦弱的小胳膊能不能打过那鲁莽武夫,一拳头就砸在那人肩头:“你这黑心的,又算计我的银子!!” 裴醉脸色白了白,攥着心口微微弯了腰,退了两步,一口血咳了出来。 “不是,你也太脆了吧?!” 申高阳都快疯了,立刻蹲下,双眸褪去稚嫩与玩乐,用手搀着裴醉的肩,将他拽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申高阳一抱他的腰,才察觉到,原来那宽厚的身形全靠着这宽大的公服才能撑起来。 裴醉从怀中掏出一丸药,塞进了嘴里,拧着眉心低声道:“别吵。” 申高阳跑前跑后,替他打水擦了脸,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忘归,你这样不行。要不我江湖悬赏,请名医来为你诊脉吧。” 裴醉掀了眼帘,冷汗挂在睫毛上,声音虚弱:“我这病若说出去,这朝堂还能安生几天?” “我看你再这么撑下去,迟早要出事。”申高阳唠唠叨叨,“做人可得自私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没什么大事。”裴醉低咳,缓了口气,“我睡一会儿就好。” 申高阳吃了个瘪:“敢情你到我这里来是睡觉的?你怎么不去找元晦?” “他忙着。”裴醉声音逐渐放轻,“...再说,我这样,不想让他看到。他担忧我,我心疼他,没完没了。” 申高阳左手扶额,右手捂着下巴,酸得他口水直淌。 “行,我活该做你裴忘归的兄弟,真是上辈子积德了,祖坟都要冒青烟。”申世子抬手给他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委屈巴巴地蹲在一旁,“唉,说起来,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子奉了。” “...怎么?” “我们家子奉太害羞,不好搞定啊。真是,追夫路漫漫,何日能抱美人归?”申世子仰天长叹,涕泗横流。 “过几天,我允你入京营半日。” 申高阳眼神一亮,却又皱起了小眉头。 不对。 这家伙就算病成这样,也是个黑心的。 他狐疑道:“你让我去?” 裴醉弯了弯唇角:“嗯,多带点酒肉,犒赏三军。” 申高阳欲哭无泪。 好家伙,他这银子算是留不住了。 承启宫墙外的夜色沸腾,街上的花灯如昼,行人步履轻快,如欢快流淌的河流,蜿蜒在这中城笔直的宽阔街巷中。 在这茫茫人潮中,藏了全大庆最尊贵的君王与臣子。 小公子身穿青绸,样式虽不起眼,可料子却柔软而细腻,触手犹如抚摸山间的溪水淌过指间一般丝滑柔软。 大公子身穿玄色直身长衣,腰间只简简单单挂了一块玉,发冠高束,步履沉稳。 “还是四哥说话算数。”李临总算圆了自己出宫的梦想,兴高采烈地骑在裴醉的肩膀上,瞪大了圆眼睛,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铜锅,望着那银丝糖葫芦,好奇地趴在裴醉的头顶,在一片喧闹中大声地问,“四哥,这是什么?能吃吗?” 那小贩哈哈大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一根:“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可爱又乖巧!” 那圆滚的山楂裹着透明粘稠又拉丝的蜜糖,李临用小舌头舔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 “甜的!” 他咬了一大口,塞得腮帮子圆鼓鼓的。 李临左手搂着裴醉的脖子,右手捏着糖葫芦木棍儿,递到裴醉的嘴边,含糊不清地道:“四哥,你也吃!” 裴醉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饿。” “四哥你最近瘦了,吃一口吧。”李临固执地举着糖葫芦,大有君威浩荡的模样,却是为了小小一根糖葫芦。 裴醉缓了眉眼,咬下一根圆溜溜的山楂,慢慢地嚼着吃了。 “多谢...小五。” 李临眼睛一亮:“你再叫一声。” “臣不敢。” 李临闻言立刻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看,扒着裴醉的耳朵,带上了点抱怨:“皇兄,是你说在外面要谨慎的,怎么能自称臣呢。” “是,四哥错了。”裴醉爽朗一笑。 李临又塞了一口糖葫芦,被裴醉肩膀举得很高,将那汹涌的人潮尽览无余。 人好多啊。 有膀大腰圆的粗鲁男人,有瘦弱文静的书生公子,有带着幕篱的小姐,还有盘了高发髻的出嫁妇人。 有人在吵架,有人在大笑,有人低头走路,有人横行霸道。 “好有意思!” 李临咯咯笑了。 这里比冷冰冰的宫墙里面舒服多了。 裴醉从拥挤的人流中走了出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将李临放了下来。 “先去休息一下,好吗?” “好!” 年幼的天子坐在四方破旧的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陈旧的茶盏与摔得裂口的茶壶,小脚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店家老爷子走路摇摇晃晃,颧骨都瘦凹了下去,肩上搭了条汗巾,看见李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木凳上,有些胆怯又期待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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