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夫人被她一通话噎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几欲发作出来,又实在顾及着脸面,缓了半晌,才沉声开口道,“先前,不过是事出有因。事情过了秋萍的手,又由她来传到我这个老太婆耳朵里,自然便要她在场,也好当个见证。” “至于今日,我瞧着就不必了,”老夫人低咳一声,接着道,“侧室终究算不得正经主子,这中间原也没她什么事,便叫她回去罢。” 话音刚落,厅外忽然传来一声,“且慢!”
第73章 温柔小意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去。 大踏步进门来的是谢声惟与程既二人,方才那一声呼喝正是出自谢声惟之口。 “惟哥儿。”老夫人目光微微一凝,又缓缓地坐回了椅中。 她淡淡地扫了程既一眼,眼神并未多停留,只作没看到,又朝着谢声惟道,“怎么你母亲倒把你也找来了?” “今儿个这前厅可真是热闹了。” 谢声惟牵过程既来,在堂下行过一礼,朗声道,“启禀祖母,今日有要事来告的乃是孙儿,央了母亲去请祖母父亲和姨娘到此的,也是孙儿。” “今日之事,细细说来,姨娘不仅牵涉其中,所占因由还颇重,是以定要留了姨娘在此,后事才好分辨。” “哦?”老夫人不经意地拿余光往秋姨娘处瞟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挪开眼去,“到底是何事,这般紧要?” 不待谢声惟应答,先微微皱了眉道,“少年儿郎,当心存远志,整日里在后宅之事中裹缠,费些无谓的心思,像什么样子?” “祖母误会了,”谢声惟正色道,“孙儿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履先前与祖母所立之约。” “孙儿前日便同祖母约定,李旭之事,不出三日,孙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亲自同祖母禀告,好还程既一个清白。” “程既是孙儿明媒正娶的妻子,孙儿既接了他入谢府的门,若是放任不管,不愿追查实情,使他无辜蒙冤,便愧为人夫了。” “堂堂七尺男儿,连枕畔之人尚且护不住,又何谈家国天下?” “罢了,你总有你的一番说辞,”老夫人不愿再同他作口舌之争,“为了你这媳妇儿,你倒是真舍得花心思。” “你既说事情有了眉目,便说来听听吧。” 话毕,又淡淡地补了一句道,“不过,你先要知晓,口说无凭,你肯信他,旁人不见得肯。若拿不出人证物证来,终究是堵不住旁人的嘴的。” “祖母放心,若非有了万全的证据,孙儿也定不敢劳动祖母同父亲母亲大驾。” 接着,便朝厅外道,“将人带上来。” 随着话音,两个小厮押着一人进了厅来。 那人衣衫凌乱,满身尘土,脚步踉跄,待到被压至地上跪好,被人抓着发髻强行将头抬了起来,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孔。 正是先前来谢府鸣冤的李旭。 一旁的秋萍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手掌在膝上死死地攥成拳,一双眼死死地盯住李旭不放。 这个人居然还活着,桐儿昨夜真的失了手。 最坏的结果坐实,她像是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穴,一颗心直要从腔子里蹦出来,背脊忍不住微微地发着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惊惶,强令自己镇静,不在面上表露出来。 桐儿此刻是死是活她已无暇顾及,最要紧的是,咬死了不能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 一旦暴露,就全完了。 室中一片寂静,老夫人眯了眯眼,盯着堂下跪着的人看了半晌,“这个,似乎是前日来告状的那个李旭?” “祖母好记性,正是此人。”谢声惟说罢,又朝李旭道,”先前你来府中,状告程既戕害人命,现下众人俱在,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可该说明了罢?” “是。”李旭佝偻着背跪在地上,低声道,“先前小人所说的,程既抢夺家产,逼死家父,都是……都是假的,是说来骗各位老爷夫人的。” 老夫人皱起眉,眉心挤出很深的两道印痕来,“这话又是怎么回事?” “回夫人,程既原先确实,确实是家父所收的弟子,那些药方古籍,也的确是家父亲口许诺,说待自己去了地下后,便交与他保管安置。” “是小人猪油蒙了心,看不惯程既,便与他结了仇。” “前些日子,突然有位女子来寻小人,给了小人一大笔银子,吩咐了小人一番话,叫小人来府上告状。说是若能将程既赶出府去,银子便能足足再添一倍。” “小人见着那么多银子,一时便起了贪念,做下这等事来。” 他说着,又重重地叩下去,“还求夫人老爷们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小的从今往后,定然痛改前非,再不敢了。” “好一个刁民!”谢夫人在桌案上重重一击,厉声叱道,“见钱眼开,背信弃义。为了几两银子,竟置旁人的清白与性命不顾,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实在可恨。” 话毕,又看向一旁面色发白的秋姨娘,“秋姨娘觉得呢?” 秋萍回过神来,忙接话道,“夫人说的正是。此人太过可恶,且用心阴险,先前连咱们都险些被蒙骗了去,定要严惩,割了他的舌头去,以儆效尤。” “哦?”谢夫人挑了挑眉,“姨娘这时候下手倒是狠了?我怎么记得,先前他头一次来时,可是姨娘引进府里头的,领着他见了老夫人,胡言乱语了那些子话来。仿佛姨娘当时在一旁,也没少帮腔?” 秋姨娘垂着头道,“实在惭愧,当时我也是受了这厮的蒙蔽。谁知他那般巧舌如簧,又头头是道,我也是关心则乱,才中了他的奸计。” “夫人教训的是,秋萍回去,定当好好反省一二,往后绝不再轻信人言。” 程既原在一旁候着,这时听了秋萍的话,略抬了抬眼,“关心则乱?” “程既竟不知,何时同姨娘这般亲厚起来?惹得姨娘这一份关心,当真是难得。” “不过姨娘这份关心也巧,素日里见不着,只在这关键时候放出来。” “若今后都如此,那程既只能在心里头暗盼着,少得姨娘几分关心才是。姨娘只关心这么一回,我就险些在府中无处立足,若再多来几回,岂不是连性命都要一并赔进去了?” “少夫人说哪里话,”秋姨娘撑出一副僵硬的笑脸道,“姨娘这也是好心用错了地方,才闹出这场误会来。” “少夫人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你此番嫁进府里头,便是救了二少爷的性命,虽说不能生育,那也是谢家的大恩人。行履与二少爷又素来亲厚,姨娘只拿你当自家孩子,心疼还不够呢,又哪儿会有旁的心思。” “姨娘先在这儿同你赔个罪。你若觉得还不够,待晚些时候,叫你行履哥哥进院子来,再同你和二少爷赔不是,这样可好?” 耳听得秋姨娘话里话外,带上了谢行履,程既便禁不住在心底冷笑。 先前所料果真不错,这人见着情势不好,便要丢出这张牌来保命呢。 果然,听见谢行履的名头,一直置身事外的谢铎也禁不住多留意了两分。 先前府中一场风波他并未亲临,只在事后听了两句。他对自己夫人一意孤行给小儿子娶回来的这个男妻本就不满,先前碍于面子不好说什么,再听闻此人人品有疾,当日在堂上更是万分跋扈,当下便更不喜程既了。 此时李旭突然换了口供,将事情变得更为混乱,言语间更是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一并搅合进来,实在是闹心至极。 他不愿放任事情再这般下去,只怕生出更大的变故来,当下便朝着谢声惟与程既道,“罢了。此事李旭既已讲明,一切皆是误会,便不必再深究了。” “都是一家子人,争来吵去的伤了和气。行履在外头忙活生意,也不必叫他知道这些,没得糟心。” “秋萍啊,这桩事原是你的过失,人也是你招来的。你稍后便好好地备一份东西,去和声惟程既道个歉,赔个不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呢?” 言语间,竟是要将此事轻轻揭过的意思。 谢夫人猛地抬眼,朝谢铎看去,好似头一次看清这个人一般。 她早就知道,这个人指望不住,可是到底没料想到,他能冷情到这般地步。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没认清这个人呢? 当年新婚燕尔,郑瑶也心底也曾偷偷有过期待的。 谢家是难得的家风清正的高门大户,口碑极好,夫君人生得俊秀,对自己又疼宠,便是婆婆素日里刻薄些,也不当什么。 她在闺中时候,便是一副不拘小节的爽利性子,嫁人前娘亲殷殷叮嘱过,做了媳妇儿便不比做姑娘,要将性子多收敛些,素日里的小委屈,咬咬牙忍下去也便罢了,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她听了娘亲的话,尽力地撑出一副温柔小意来,想要讨婆婆与夫君欢心。 可最终,日子还是过成了这样的光景。 她从郑瑶变成了谢夫人,处处忍让,万般求全,到底没能拦住婆婆的斥责与丈夫的变心,没能拦住别的女人被送上丈夫的床。 她那样努力地去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妻子,好儿媳,可是到头来,活得半点都不痛快。 这个顶着自己夫君名号的男人,却成了她半辈子噩梦的根源。 如今连她的儿子与儿媳,都要一并去忍她忍过的苦楚。 她从没有哪一刻,这般憎恨过谢铎。
第74章 真相大白 室中气氛一时僵持不下,众人目光交汇,谁都不肯先开口。 静默中,程既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朝着谢铎道,“敢问老爷,是否熟识水性?” 谢铎只觉莫名,“此话何意?” 程既挑了挑唇角,笑意里头带了明晃晃的嘲讽,“没甚么,只是程既愚见,以老爷这一手搅浑水的好本事,必然要得一个浪里白条的名头才配得起。” 这话将人噎得极狠,谢铎的脸色霎时便青了,不悦地拂了下袖子,重重从鼻中哼出一声,“不识好歹。” “是谁教的你这般言行无状,对长辈不敬?” “老爷消消气,”程既平静道,“都是一家人,这般高声吵闹,未免伤了和气不是?” 饶是谢夫人在一旁坐着,心中气苦,听见这话也不由得低笑出声。 程既懒得同拎不清的人啰嗦,撂下了话,便索性不再去理谢铎,直接朝着老夫人道,“祖母方才也已听见,那李旭交代的十分清楚,他不过是见钱眼开,做了旁人手里头的刀,此事背后另有指使之人。” “无论此人出于何等目的,如此搬弄是非兴风作浪,其心皆可诛。” “祖母以为呢?” 停了一会儿,老夫人悠悠地开了口,却是朝着谢声惟道,“我记得,前日该是吩咐了人将这李旭放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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