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靖之进屋,崔琬让婢女换了香。 荀靖之对崔琬说:“伯玉兄,不必这样麻烦,我只稍坐片刻。我有事想问你,二月十六日那晚,你见过柏中水柏大人么?” 崔琬说:“见了,那夜我与他下了半夜的棋呢,就在廊下,那里能赏月。十六那天月亮圆,我忽然来了兴致,想去拜访日本国使者西园寺红叶,没想到他不在家。我在路上遇见了柏大人,所以就邀请了柏大人。”他问荀靖之:“郡王见过柏大人了?” 荀靖之听说过西园寺红叶这个名字,最初他听说这五个字时,以为建业有一个寺庙,叫西园寺,其中的红叶好看——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日本国使者的名字。他没见过西园寺红叶,也对他没有兴趣。 他只对柏中水感兴趣,对崔琬说:“我自然是见到柏大人了。伯玉兄,我曾问你谁和你同去了通觉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和柏中水同去的?” 崔琬回他:“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郡王好呢?” “是吗?” “他像一个人。”崔琬不闪不避看向荀靖之,道:“而他不是那个人,只是像罢了。我不希望郡王为此分心。郡王要养好身体。” “十六日夜里,他真的与你在一起?何时见的?” 崔琬轻笑了一下,说:“当然,我骗郡王,难道有什么好处吗?我们大约是戌时见的,反正已是宵禁之后了。我觉得他像郡王的好友,所以邀他赏过花。那夜我邀他来下棋,也是想和他多说些话。” “伯玉兄有心了。” 崔琬是一个会为朋友上心的人,荀靖之不是他的敌人,又和崔涤关系不错,所以他会留意荀靖之的事情。他说:“郡王,柏大人很熟悉柏家的事情。他不是您要找的人。我不愿意让您见他,是怕您见到他,欢喜,但是是空欢喜。不过,您还是见到他了。” “他熟悉柏家的事情……当然,他姓柏,不姓第五。伯玉兄也认错过吗,你可觉得柏中水长得像五岐兄?”荀靖之低了一下头,说:“当他和我说他不是第五岐时,我很害怕,我怕我已经把五岐兄忘了,我怕自己原来已经记不清五岐兄的长相了。” “像。郡王没记错。”崔琬忽然岔开话题,问荀靖之:“郡王,屋中燃的香好闻么?” “伯玉兄这是要我猜香?”贵族子弟有时候玩些猜香的游戏,玩的时候,参与的人轮番说出一样点燃的香里用的香料,说错了受罚——大多数时候是罚酒。 “不猜香,我可以直接告诉郡王,这香名叫鬼头雪。我这香就是日本国红叶中将送给我的,很贵重。” “伯玉兄那夜本来要拜访是西园寺红叶,他住在哪儿?” “宫城东北的德邻里。” 德邻里,真是巧了,房安世也住在德邻里,他的邻居就是一位日本国使者。 荀靖之问:“伯玉兄可知道为何柏大人在宵禁后出现在了德邻里吗?” “郡王不知道么,他就住在德邻里呀,那夜他的猫丢了,他带着童子找猫去了。” “原来如此。”荀靖之想起来柏中水说自己手臂上的伤痕是被猫抓的,原来柏中水住在德邻里。他说:“崔大人的香很好闻。” 崔琬笑了笑,说:“郡王,我知道您没有闲心品香。我只是想提醒您,柏大人是您姨母的人。他薰衣的香,用的是鬼头雪,这香一寸香十两金——您姨母对他的宠爱,可见一斑。和长公主殿下相比,他是外人,郡王不必过分关心一个外人,为此妨碍了和殿下的感情。” 荀靖之闻到了麝香的气味。鬼头雪混中有麝香、龙涎香和沉香,香气凛冽端方。这香气确实与柏中水的衣香很像。他说:“无妨,我不想再见他了。” “如果我说他对郡王好奇呢?” “是吗?” “我与柏大人下棋,他提起了郡王,他问我他是不是长得像第五公子,又问我郡王的道名。郡王,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或许他想引起您的注意,然后借您的手做些什么。我必须提醒您,请您不要为了一幅皮囊,犯下错误。” “伯玉兄把我的道名告诉他了?” 崔琬微微一笑,说:“这可说不定,我爱看热闹,没准我会告诉他呢。反正我也提醒过郡王了,小心他。至于郡王想怎么做、会怎么做,那是郡王的事,与我无关。” 荀靖之问崔琬:“柏大人的棋艺怎么样?” “郡王想听真话?” “嗯。” “唉,那崔某人就不谦虚了,崔某人的棋艺比他好得多。”崔琬问:“郡王要不要和我下一局棋?” “不了,甘拜下风。” 荀靖之既然已经问过了十六日夜里的事情,不再多留,不久后就向崔琬告辞。崔琬起身,送荀靖之离开了自家宅邸。 西园寺红叶住在德邻里的哪条街上,他的宅邸离房安世的宅邸近吗?荀靖之第一次生出了去拜访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柏中水会折__ 崔琬:断我的折扇。 荀靖之:会折苇舟?
第143章 哀丧1 “你认错人了。” 三月初一,陛下的姑母和庆大长公主在建业去世,湘州刺史、当阳郡王荀彰之回了建业一趟,为和庆大长公主守了灵。 陛下十分尊重和庆大长公主,亲自看着书手写完了和庆大长公主的衣物疏。和庆大长公主的儿女早夭,丈夫去世后,她一直没有再嫁,在哥哥庄宗的晚年,陪伴他走完了他在尘世的最后一段路程——庄宗晚年不爱见人,尤其讨厌见几个儿子,但是有时会见一见自己的这位妹妹,与她追忆往昔。 荀靖之很少和自己的亲兄长见面。因为一道真假未明的预言,他们两个都有意避开对方。对荀靖之而言,“哥哥”和“父亲”都是陌生的称呼。兄长……他曾从卢州故忠武将军韦衡的身上体会到过何谓兄长,然而韦衡为他带来了一个残酷的世界。 陛下当然知道和自己的两个外甥有关的那道预言,外甥彰之守灵时,他没让外甥靖之一起守灵,另外给靖之找了事情做,让靖之去查验为和庆大长公主陪葬用的偶人。和庆大长公主位高年长,去世后,可用二百四十个桐木偶人陪葬。 天刚刚亮,残月未退。高平郡王府里的管事家仆赵弥有事找自家郡王,到大长公主府邸后,问门人高平郡王是不是已经到了,门人说好像看见郡王进去了。他请门人为自己通报,就在这时,看见了披麻戴孝的柏谘议。 柏谘议似乎是要出来,而他是想进去。 赵弥在通觉寺见过柏谘议,他记得很清楚,那夜是柏谘议拦住了周紫麟。柏谘议长得冷艳,眉眼精致,气质过人,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他,所以赵弥一眼就认出柏谘议了——柏谘议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孝服穿在他身上,比穿在别人身上好看了不知道几百倍,一身冷白,像是月色下的霜雪。 柏谘议显然也看见了赵弥,他也记得他,问他:“你家郡王来了?” 赵弥点了点头,“是。” “我没见到你家郡王,想必他在灵堂里,我正好不在灵堂。我们错开了。” “柏谘议这是要出去?” “是。我守了一天一夜的灵,头有些晕,去房间里稍稍睡了片刻,众人劝我回去休息。”柏谘议对门人说:“我认得他,让他进来吧。”然后对自己身边的小仆说:“你先去和车夫说一声,我一会儿再上车。” 柏谘议身边的小仆出门传话去了。 赵弥看了看柏谘议,发现他的眼睛果然有些红,像是熬了大夜的样子。他进了府门,问柏谘议:“柏大人和大长公主殿下是亲人?” “大长公主殿下是我的叔祖母,不过我叔祖离去得早,因此我家与殿下的来往不算太多。” “哦哦,原来是这样。”赵弥说:“我家郡王今天出门时忘了带玉佩,守孝不能戴配饰,可是那玉佩能证明郡王的身份,郡王不佩着它,也要带上它。我怕郡王今天守灵,晚上要回府,赶上宵禁。建业宵禁虽然不严,可那些当兵的欺软怕硬,万一看郡王身上没什么凭证犯了浑,冒犯了郡王,那就不好了。” “既然是玉佩,我带你去灵堂吧。你亲自看着人把东西递给你家郡王,府中人多手杂,别把玉佩弄丢了。” “多谢柏大人。” 柏谘议有些疲惫,捏了一下眉心,带赵弥往男眷守灵的灵堂走。 赵弥看见了他家郡王的侧脸,正打算叫一个婢女为他把玉佩送进去,没想到柏谘议说:“那不是你家郡王。” “啊?” 柏谘议眯了一下眼睛,道:“屋里的想必是当阳郡王。” “是吗?” “你认不出来你家郡王?”柏谘议对赵弥说完,问婢女,“屋中的是当阳郡王吧。” 婢女答:“回大人,是当阳郡王。郡王昨夜回建业,今日就来守灵了。” 赵弥对柏谘议说:“大人好眼力,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整天见我家郡王,我都看不出来那是我家郡王的哥哥。” 柏谘议开玩笑说:“我对你家郡王一往情深,不过你家郡王不稀罕。”他说完又问那位婢女:“高平郡王来了吗?” “回大人,今日高平郡王还没来。” 柏谘议对婢女点了一下头,他对赵弥说:“看来你走得太快了,你家郡王还没到。” “我和柏大人一同出去,我在门外等等我家郡王。” 赵弥和柏谘议一同走出了府邸,走到门外后,看见了府里的另一个家仆,那家仆对赵弥说:“赵哥,蕴真娘子让我告诉您,郡王今天不守灵,她记错了。郡王不来守灵,下午就会回府,所以没带玉佩。蕴真娘子说,你不用送东西了。” 赵弥说:“我说呢,怎么郡王没在大长公主府里。”他说完转头感谢柏谘议,柏谘议摆了一下手示意不必谢他,去找自己的车轿了。 赵弥回府之后,发现侍女蕴真在府邸侧门后等他,他把玉佩还给蕴真,蕴真心细,仔细收好了玉佩。蕴真对他说:“辛苦赵大哥跑了一趟,我睡糊涂了,送走郡王后,一看玉佩在桌子上,没反应过来,以为是郡王忘带了。” “不辛苦、不辛苦,走几步的事儿。娘子辛苦了,要操心那么多事情。”赵弥对蕴真说:“不过说来也挺神奇,我在大长公主府里看见当阳郡王了,我没认出来那不是咱们郡王,差点把玉佩给了当阳郡王,闹出大笑话。” 蕴真说:“赵大哥还是认出来了,你这不是没有把玉佩送给当阳郡王吗?” “不是我认出来的,我在大长公主府碰见了柏中水柏大人,柏大人带我进去,隔着老远,看了一眼,和我说屋里的不是咱们郡王。” “柏大人眼力过人。隔着很远,也能看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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