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段渊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在摸到那一把骨头的时候又下意识松了力道,好似他再用一点力量就能将那只手捏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眼中酸涩:“娘亲,你还认得我吗?” 段秋水毫无反应。 段渊不死心,又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娘亲,我是渊儿。” 此时的段秋水有了一丝反应,她的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有了焦点,目光落在了段渊脸上,但她的眼神是茫然的,似乎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娘亲!”段渊心中一喜,激动地要去抱住她,可段秋水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僵住。 “杀了我吧……” “什么?”段渊难以置信地退开一步:“娘亲,我是渊儿,你还认得我吗?” 段秋水露出悲痛的表情,她倾身去抓段渊的衣角:“渊儿,我的渊儿啊,杀了我吧。” 段渊僵硬地把衣服从她手中抽出来,他艰难地转身离开,这不是他的娘亲,她的娘亲明艳动人,古灵精怪,虽然不称职,却是个讨人喜欢的母亲。 不是眼前这个向他求死的女人。 这不是她,段渊大步离开,他要去找娘亲,他要想办法把她带走,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渊儿!渊儿!”段秋水站起来想要追上离开的儿子,可力不从心,她跑了两步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她无力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头磕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声闷响。 段渊停了下来,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费力地想要站起来:“渊儿,娘亲好痛啊,我好痛啊……” 她的额角已经磕破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可血却止不住地流,但她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个伤口一样捂着肚子,面容扭曲:“渊儿,我受不了了,我好痛……” 她似乎还要说什么,张着嘴,却一个音都在发不出来了,段渊望着她,眼中爬满了惊恐。 一只血红色的蠕虫从她额角的伤口钻了出来…… 楚宁感觉时间过去太久了,半个时辰肯定已经过了,但姜林却依旧不准他去找段渊,他有些不耐烦了,质问姜林:“你到底想做什么?让他感到痛苦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林面色沉沉,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段秋水的房间,眼中浮现了一丝疑惑:“没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希望他不要死在这里,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修士,你也不可能保护他。” 姜林收回了视线,他说:“九渊需要适应这里,在他彻底变得强大之前,那些让他软弱的东西要彻底消失。” 楚宁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雪下得越来越大,姜林到了亭子里躲雪,他看着一片死寂的池水,眼中暗流浮动,不知过了多久,湖面结了冰,他才对姜林说:“结束了。” 说着他来到房间外,里面很安静,烛火也变得暗淡了,楚宁先一步推开门,寒气一瞬间灌进了屋内。 血腥味扑面而来,楚宁连忙找到里卧,这血腥味越发的刺鼻,他心跳加速了起来,感觉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在当看到段渊的时候,他怔住了。 段渊呆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已经看不清面容,少许的头骨裸露在了外面,枯草般的长发散落在地,段渊的手上也勾着几缕带血的断发。 尸体腹部肿大如球,一把金色长刺将肚子贯穿,米粒班血红色的小蠕虫顺着长刺攀爬,爬到顶端又落下。 他们身下是一个金色灵阵,灵阵光芒暗淡,但虫子落在阵上却瞬间被碾成血水。 段渊背对着他们,楚宁看不到他的脸,但他周身萦绕着的死气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段渊……”他小心翼翼碰了碰段渊的肩膀,却没想到段渊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被楚宁一碰,便无力地向侧边倒去。 楚宁下意识去接,但姜林却比他更快一步,他拦住楚宁的手:“你不要碰他,你的灵力刺激只会让他现在雪上加霜。” “……”楚宁抿了抿嘴,他不甘地退后,看向了那具尸体,心中一阵阵刺痛,他与段秋水相处时间很长,比记忆中与段渊的相处时间都要漫长,他们之间的话题最多的便是段渊,“我上次见她还好好的,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问姜林:“这是你们预想的结果吗?” “有一点偏差。”姜林将段渊背起来,他说:“我只是让他来见他母亲最后一眼,但结果有些让我意外了,不过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楚宁皱眉,十分不认可姜林的话,他看向尸体上的那根致命的长刺:“弑母之罪,是万罪之首,往后他一辈子都无法赎罪。” “有什么关系?”姜林似笑非笑:“我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会死不是吗?他不需要赎罪,你也不需要,修行界所有人都不需要,你们不会有人修成正果了。” “……”楚宁愣住:“你什么意思?” “升天途已经断了,天道并不需要你们,楚宁,你或许可以想想你们除了追寻一个没有结果的目标外,还能做什么。” 姜林离开了,鹅毛大雪很快就将他们来过的痕迹掩盖,楚宁将杀死段秋水的长刺拔出来,灵阵也顺势破解。 他最后看了一眼段秋水,曾经也是亭亭玉立的美人,竟以这种凄惨的方式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中,他不禁感到悲哀,也开始担忧段渊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次日一早,殷非来了 ,他看到这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脚步顿了一下,呼吸也凌乱了一瞬,他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再睁开眼时,神情凌厉,他问身边的人:“这蛊她是怎么拿到的?” 没人能回答得上来,他杀意渐起:“看来已经有人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今日他是来拆这座宅子的,因为段秋水之死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亲自为段秋水收尸,拆院一事暂停。 下午姜林独自来了,他见到楚宁,对他说:“他失忆了。” 楚宁愣了一下,心中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忘了便好,忘了也能少些痛苦。 但姜林又说:“别高兴太早,记忆这种东西最麻烦了,段秋水死了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小事,他日后肯定会想起来的。” 楚宁点头,没有说话,姜林看了他半晌,又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再主动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你不是这个时间上的人,每一次让他忘记你都会让他的记忆出现难以预料的问题。” “……” 一周后,殷非带着段渊和一个陌生的孩子来到了这里,但进来的只有段渊,他在宅院走了一圈,神情有些茫然,最后他在段秋水曾经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驻足观望了许久,随后便布下了一个大阵,阵成之时,冰雪融化,草木逢春,不过几息之间,这里便生机盎然了起来,池子里的荷叶重新长了出来。 他来到亭子里,摘了一朵荷花,然后他四处张望了片刻,似乎在找什么,但很快,他意识到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出现了,他的母亲已经死了,这支荷花不知该给谁。 他自嘲地笑了笑:“当真是疯了。” 随手将荷花放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后他便离开了。 楚宁觉得那支荷花应该是想送给他的,于是便擅自拿走了荷花,他来到水池边,用水将荷花包了起来,然后沉入水中,他可以保持一朵花的生命力很久。 他不知道花什么时候枯萎,只希望他能慢一些。
第93章 在泛叶宫的魔修专修各有所长,但无论是刀剑阵灵咒符,都要逊邪术一筹,邪术并不是某一个专门的术法,它集大家之所长,威力巨大,却行法诡异,施法之时,有反噬之险。 段渊百般个不愿,却无力拒接,殷非为他找来了一个同龄的孩子,陪他一道学习那些变化诡秘的术法。 那孩子曾经叫什么他不知道,那孩子不敢说,只道自前尘过往做云烟俱散,今后只是殷千星,殷九渊的弟弟。 他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弟弟,因为他的眼神带着恨,他厌恶这里的一草一木,恶念满身,连看段渊的眼神都如看污泥的虫子,段渊知道他来得不情愿,兴许家人已遭横祸,满心怨恨却不敢言。 他的眼神太露骨,不知遮掩,段渊心中憋屈,却感同身受不与他计较,自顾自地学那些乱七八糟难以接受的术法,讲师离开后,他从来不去温习,只自个儿找了清净的地方研究他的阵法,偶尔姜林找他说说话,他还不觉得无聊。 不过半月,殷千星便可亲自上手去试他所学的东西,段渊比之差了很远,只能看着,他离得很远,但还是看清了那孩子眼中的兴奋,虽然只有半个月,但对殷千星而言却好似等了很久,殷千星于此道比他有天赋得多,他不羡慕,只是有些担忧。 邪术本就有反噬的可能,殷千星修行太浅,纵使讲师认为他已经可以自己尝试了,但他还是觉得殷千星不太可能成功。 姜林今日也有空,他特地赶来同段渊一起看这邪术首秀,那孩子初次尝试便用在人身上,那人已经奄奄一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姜林看了两眼便摇头:“真是可怜啊。” 段渊很赞同姜林的话,殷千星的邪术是最简单的控偶,虽有反噬的可能,但若有人在旁看着,不会有什么大事,虽然段渊到现在也不会任何一个术法,但他却看得出,殷千星注定会失败。 他道行太浅,任何方面都浅,他急于求成,根基不稳,又喜形于色,对泛叶宫的恨意引诸多人不满,他不明白泛叶宫的人心险恶,说得好听,他是殷非的义子,说得难听点只是这泛叶宫少宫主的一个陪玩,那些魔修对他的忍耐有限,再加上听不进段渊的劝诫收敛,有人想要他死,今日便无人能救他。 段渊已经预想到了结局,便不想再看下去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姜林便拉住了他:“少宫主啊,你何时能变得合众一些?你劝诫那小东西时怎么不自省?” “……”段渊心里一咯噔,虽然他从未表现出自己对泛叶宫不满的情绪,但他却也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难免不会有人心中算计。 于是他又折了回来,他得看着这个还未相处熟悉的弟弟怎么死。 姜林满意地笑了起来:“少宫主,需要我为你开解吗?” 段渊没有说话,姜林便当他默认了,他看向场中那个少年手中控出长丝,牵上了那将死之人,说道:“你的黎号遭灭族之灾,是起于殷非的贪念,他能寻得入族之法,是他心腹寻来的法子,残杀你族人的,是整个泛叶宫,血如雨落,罪孽落在了每一个人身上,他们所有人都背负你黎号的血债,九渊,你怎么分得清谁杀了谁呢?” “……”段渊呼吸变得沉重,他的手抓着围栏,倾身看向场中的每一个人,眼中杀意慢慢浮现,他咬着牙,不得不赞同姜林的话,这里所有人都该死,他要报仇,就必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没资格同情别人,他只能拼命让自己不成为这个被同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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