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将伤口再扯开,渐渐止住的血再次流淌了出来,敏锐的痛感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愿停下,这些血有哪怕有一丝被段渊吞下都是有意义的,他抱紧段渊,以分散感受到的疼痛,不知过去了多久,段渊安静了下来。 楚宁紧张地看着他,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但段渊却好似熬了过去,心力耗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楚宁探了探他的呼吸与脉搏,比方才好了很多,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的楚宁也感觉困顿异常,他将段渊的姿势换了一换,让他更自然地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揽着段渊,防止他滑落。 周身的污水被楚宁的血净化了一大片,楚宁看到了一根根丝线系在段渊的脖子,线的另一头在潭水之外,楚宁忍不住碰了碰,竟不慎掐断了一根,楚宁一愣,那线就落在他的手心,他通过这条线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痛苦的悲鸣传来,楚宁目色一沉,以为这是折磨段渊的东西,便将其全部扯断。 他的头磕在了黎号镜上,他不知道方才段渊这样的痛苦还要经历几次,他与黎号镜的联系如此深刻,镜中属于禺的灵力滔滔不绝,可他却没办法牵动半分去救段渊,他深感无力。 他搂了搂段渊,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再次被迫回到镜中,段渊该怎么办?庆幸的是这里有一条灵脉,灵力非常浓郁,即使被段渊的毒素污染也并不影响他。 意识下沉,可片刻不到,他又听到了一声巨响,楚宁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去护着怀里的段渊。 可他护的动作却护了一个空,他的怀中那里还有什么人,他心一慌,抬头看去,却见星河沉海,山崩地裂。 跨越漫漫时间长河,楚宁再次看到了曾经的浩劫,旧世界的崩坏与新世界的建立。 于宇宙洪荒中被尊为天道的神,陨落了。
第123章 楚宁看到了化身为段渊模样的魂崩,他站在遥远的天边,仰头望着垂在他们之间的天幕,天空碎裂,破碎之后是殷红的霞云,星辰宣泄而下,汇向海底,他们之间相隔着一道似乎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次并不是谁向神器寻求答案,他明白自己现在是和上次一样,以禺的眼睛看着这一切,禺的视线一直在魂崩身上,从未移开分毫。 殷红的霞云慢慢将天空占据得更多,一点点吞噬星夜,又或者说是在驱逐星夜,这是他们所亲眼看到的天道。 楚宁却再次回忆起曾经做的那个梦,黑衣人与红发人的棋局,黑衣人崩溃陨落之前,段渊从棋盘之中走了出来,现在眼前似乎正是那个关键的节点,黑红相争。 意识到即将看到真相,楚宁越发地紧张了起来,禺似乎也并不轻松,甚至于焦虑,他展翅高飞,想要横跨倒垂的天幕去到魂崩身边去,但淡白色的结界拦截了他的去路,这是他最初设下的画地为牢,不可进也不 可出,这其中也包括了禺自己本身。 “昆吾,你为何还在此处,可是尖冀未将我的话带到?”禺焦虑不安,传去的声音格外的雄厚,生怕隔着天幕声音抵达不了。 远处的魂崩收回看着天幕的视线,看向了禺,楚宁看不出妖兽的表情,但魂崩此刻是人体,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在不安与惊慌,他似乎有些无措,对禺说道:“我感受到天在坍塌,祂要死了。” 坍塌是肉眼可见的,魂崩仿佛说了一句废话,但他口中的祂却另有所指,禺能看到因果,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魂崩所说的“祂”是谁,但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禺虽然能看到因果,但这能力本就是天所赠予的,他能看到天会更替,却看不到天的结果。 但很快,禺便看到魂崩伸手去接天幕,顿时惊慌了起来:“不要碰!” 魂崩动作一顿,似乎是听话地没再靠近,他反而问禺:“那你过来吗?” 禺哑口无言,看着魂崩的眼神又期待慢慢失望,魂崩失落地笑了笑,他说:“尖冀撞断了人族的飞升之道,得到了轮回的资格,我送他去了轮回道,他告诉了我一个不因这浩劫覆灭又无需入轮回的办法。” 禺一听尖冀不仅没有做到他要对方做到的事,还反过头帮魂崩胡来,他怒火中烧,道:“你可知这世间除却人族,我们有多少会陨落于此?轮回的资格来之不易,这是我所能为你做得唯一的一件事,你为何不走,难道当真要我看着你散于天地吗?” “我还没说尖冀告诉我的办法呢。”魂崩并不在意禺的怒火,他说:“尖冀撞碎飞升之路,得到新天道的认可,可入轮回,你曾说过,他是你见过最聪明的存在,所以他能悟到天的意思,眼下他也向我证实了这一件事,然后他告诉我,轮回道与飞升之一样,是不被容许存在的,只要我站在新天道这一边,祂便会允许我留下的意愿。” 禺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他说:“你知道轮回是人族存续的根本吗?他们是新种族,拥有我们没有的灵魂,灵魂于人世间难以形成,若是他们寿数尽时,不入轮回,便会重新溃于天地,如此反复,灵魂耗尽的时候,便是人族灭亡的时候,这如何与新天同道?” “轮回道之中有一轮珠星盘,盘中便是轮回,只需将其带出轮回道,散于世间,珠星化界,集成轮回。”魂崩说道:“天界坍塌,人界将临,黎号,轮回道可观来世,天不允人族说来生。” 禺愣住,在他可观测的未来,确实没有轮回道这一个地方,无论是修士抑或者普通人族,身死之后即入轮回,不见魂魄,他问:“珠星化界,界在何处?” “九幽之下,身死之后。”魂崩叹息了一声,他说:“我本是想亲自去拿出珠星盘,但眼下我去不了了。” 说着他看向垂落的天幕,然后伸手去接,最后一句话传达了出去:“黎号,大妖皆信你所看到的因果,你让他们去取珠星盘,他们定然会去,轮回界一定要出,这是他们争取轮回的一次机会。” 天幕化作实质将魂崩压下,他无法承受其重,也开始向下坠落,人身无力维持一般,他逐渐显现兽身。 禺忽然撞上自己亲自落下的结界上,引起了地动山摇般恐怖地动静,他终于恐惧了起来,几乎崩溃大喊:“昆吾,你在做什么?这世间没有存在能接住天!” 魂崩丝毫不理会禺的声音,他只是张开双手,似乎在拥抱这拥有整个世界重量的天,他在急剧地坠落着,身下便是沉星的大海,他的身形变得庞大起来,再看不到作为一个人族的模样,黑色可遮天蔽日的双翼卷起飓风,摧枯拉朽般将山脉吹成平原。 禺发了疯,将自己折腾得浑身是血,他绝望地向天长啸,眼睁睁地看着魂崩坠入海里,沉入葬身天道的大海。 当天幕的最后一缕落下,大海与世间皆重归了平静,被天道陨落逸散的能量摧残后的天地满目疮痍。 而禺看到魂崩化作了晨雾,与他所看到的未来如出一辙,他费尽心思替他规避的结局,为何还是变成了这样? 禺不明白,魂崩本该去做他想做的,他本来要去拿珠星盘,为何又要执意去接天,他只是天地之间微不足道的一只妖,这世间谁能接住天? 他的血流下汇聚成一片血洼,禺绝望地匍匐在地,他不甘心地望着那片海,星辰未散,海面之上,是一片薄雾…… 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的未来,去妄想改变,反而落入了命运的陷阱,促使了这一天的到来?他是不是应该亲手将他推入轮回道?管这珠星是否能成界,管这人族是否能活过天灾,他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成了空,禺绝望地闭上眼睛。 海上薄雾散去,禺也睁开了眼睛,他起身去往人族生活的地方,遥遥望着那群在他庇护下尚能安歇的人族,他收拢羽翼,任血顺着山石流淌,他回头看了一眼,因果再次在他眼中显现,人族,黎号族,昆吾刃…… 他猛地精神一振,昆吾刃,昆吾的肉身所铸! 因果宿命,他已经提前知晓了一切,于是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那个必然结局的经过,昆吾肉身尚在,这是结果,他所庇护的人族繁衍生息,亦是结果,其过程不再重要。 他飞向天空,落在了结界所在的最高点,结界困住的是他的力量与肉身,他愿意放弃这一切,以换取一个灵魂。 高天之上,星辰已经尽数坠落,入目的只有如赤火一般的霞云,他道:“我愿放弃旧天所得来的力量,我要新日意味存在的魂魄,请允许我留在这世间。” 无人应答,但禺的身体却在此时被金色的火光包裹起来,他忍着剧痛回到结界边缘,再看那片大海,星辰汇聚了起来,晨雾被包裹在了其中。 他既震惊又觉得本该如此,他们本就是旧世界的生灵,旧日的神明仁慈,怎会忍心他的生灵为救他而死呢? 火焰将他的身体融化,他看着自己脱离肉身,漂浮于肉身之上。 他们身死本该化作骤雨清风,但禺并不想,他要离开结界去找魂崩,于是他留下自己的双眼,肉身炼作大阵代他继续庇护人族渡过劫难。 他走到结界边缘,衔着眼睛,恍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昆吾的那天,他看到了一轮倒映在水中的月亮…… 禺是死过一次的,在他诞生之初,因好奇飞进了九渊之下,却再也无法离开深渊,而他在深渊之中挣扎时,他看到了还未成型的昆吾,漫长的时间里,只有不能言语的黑雾与他做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昆吾才能拥有意识,那个时候他尚且不知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九渊之下,有一片湖泊,湖泊之中,倒映着遥远天空的月亮,天空与九渊互为世界两极,太远太远,他抬头看到的明月宛若星辰一般渺小,但在湖泊之中,他却看得清楚,于是他忍不住飞到了湖中心去瞧。 可他刚飞起便被水拉入了湖中,月影被他惊碎,他也不由自主地下沉,意识昏迷的瞬间,他感到身体在消散,这是死亡的征兆,可下一瞬,他又被什么东西捞了出去。 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背生双翼,庞大无比,高天地月光被他遮得严严实实,这是他与昆吾的第一次见面,也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昆吾的结局。 昆吾没有种族,他永远飞在空中,从不落地,或许他是昆吾见到的第一个存在,所以格外地依赖他,很多时候昆吾不理解他,行为目的,却也从不干涉。 禺最初本没有理会自己所看到的未来,可在数千年的相处之中,他渐渐不能忍受昆吾的结局,于是当人族出现的时候,他明白机会来了,他可以将昆吾送去轮回,拥有了灵魂的他便不会像别的存在一样消散天地。 可事与愿违。 他将一颗眼睛扔了下去,眼睛落在海水中化作了一轮月光,禺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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