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这些巨大的响动,叫他没有发现,李庄已然默默退到了楼中。李庄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惊讶按都按不住,他低声道:“殿下……” 来人正是程束,他微微抬手制止了李庄,目光却是朝向乌涂尔的方向。 夜里起了风,魁星楼上更是大了些许。少年凭栏,发丝飘带随风舞,不知天上人间。 程束忽然怔住,莫名觉得喉头干涩,竟说不出话来。 而下一刻,少年蓦然回首,自己就这么直直撞进了他一双碧色眼眸中。程束看见,那双眼睛本来就亮如繁星,而自己闯进去的瞬间,眼眸的光华更甚。 乌涂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分明看到了殿下。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片刻,直到程束开口:“乌涂尔,烟火好看吗?” 乌涂尔这才从梦幻中回到现实,他发现,真的是殿下。正是此刻,背后又炸起一朵花来,巨大的光亮照明了整个魁星楼。他见殿下立在楼中,衣带渐起,面上温和,同样看着自己。 他浑身一抖,再也忍不住,朝着程束奔了过去,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程束当然没想到,自己只是出现在了魁星楼,就能叫他这样心神动荡,以至于扑上来抱住了自己。身后的黄塘亭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就被程束阻止。 乌涂尔抱上来的时候,程束才惊觉,这个孩子虽然尚不及自己高,但也不是幼童,是个实打实的少年人了。他的头发顶在自己的下巴上,惹得他有些发痒。可少年人的躯体是那样的火热,即便是在冷风中,都没有丝毫的减弱。 程束沉默一下,在心中喟叹,随后竟然也伸出臂膀抱住了乌涂尔。 他低声问:“有这么激动吗?” “当然!”乌涂尔声音发闷,语气却是控制不住:“当然!” 程束笑了笑,放开了他,乌涂尔也松了手。 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其他,乌涂尔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却又闪着光。他可能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对太子做了什么,登时有些不自在:“殿下别生气,我就是……我就是太激动了。” “不怪你。”程束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朝李庄和黄塘亭使了个眼色。两个聪明人得到指示后,默默的从魁星楼上下去了。如此一来,魁星楼上只有两个人了。 乌涂尔还有些奇怪为什么李庄和黄塘亭走了,却忽然被人牵住了手。他大惊失色,心中剧震,可到底说不出来什么。这轻轻的牵手,是从前没有的。太子拉着他,十分柔和,也不失分寸,等拉着他到了栏杆处,又不着痕迹的放开。 “这些烟花,是江南提督专程贡来的,倒是好看。”程束没来由的说道。 乌涂尔却问:“殿下为什么会来魁星楼?” 程束侧首看他:“想来就来,没什么缘由。” 乌涂尔又问:“那白虹殿里的其他人怎么办?殿下不在的话,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程束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乌涂尔,本宫是什么人?” “是大胤的太子殿下。”乌涂尔老实回复。 “正是。”程束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是太子,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他这一句居然没带着“本宫”二字,乌涂尔敏锐的察觉,又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朵朵烟花炸起,耳边似有雷声。 乌涂尔动了心思,慢慢凑到太子身边,低声说:“殿下,我还能抱抱你吗?” 程束闻言,轻笑:“从前没看出来,你的胆子挺大。” 可他说完这话,却是主动将乌涂尔揽在怀里:“别总是装可怜。” 乌涂尔抱着他,只觉得分外温暖。他想,原来这就是拥抱,自己从前那么多年,好像都白活了一般。 要是能抱着殿下,抱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千万别掉金豆子。”太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乌涂尔心说,我不会哭,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用的力气更大了,不知怎么就把太子推着,轻轻撞在了木栏上。太子的发冠动了动,然后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当啷”的响声。 乌涂尔抬头看去,只见如神祇一般的人,同样看着自己。那人黑发如瀑,散落下来,垂在了他的脸上。
第19章 两个人从魁星楼下来之后,碰上了守在门口的黄公公。黄塘亭一见太子,又是吓到:“哎呦我的殿下,您怎么连发冠都散了?” 乌涂尔赶忙将手中的发冠递给黄公公,尚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太子道:“被一只小狗撞了一下,不碍事。” 黄公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十分疑惑:“小狗?哪来的小狗?” 乌涂尔却是悄悄红了脸,不敢去看他们。 黄塘亭一时不知太子说的什么暗语,又想着给他束上冠,太子却嫌麻烦,非要等着回了东府再说。然后这一路上,李庄和黄塘亭在前面掌灯,太子散发在后,乌涂尔小心翼翼跟着。所幸宫人们瞧见太子,只记得盯着自己的脚看,都没人真的看到散发的殿下。 回了东府,时辰已是不早,白虹殿那边也都散完了,太子却还得看看奏折再休息。 乌涂尔莫名有些不舍,也觉得太子这样太伤身体。可太子对政务的上心是雷打不动,谁也劝不了。 程束看他那副模样有趣,道:“明日你还得早起跟着李庄走动,先去休息吧。” “殿下也要早些休息。”乌涂尔还是没忍住。 “好。”程束应了,这才进了重华殿。 可李庄听了这句“好”,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乌涂尔,一张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乌涂尔叫他盯着难受,问:“李少监,你怎么了?” 李庄低声道:“三王子,您在上面和殿下说什么了?怎么能让殿下成了这副模样?” 乌涂尔一想到魁星楼上头的事情就有些耳热,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殿下好心,来陪我看烟火。” “啧啧啧。”李庄听了,不由摇头晃脑:“我从前看三王子,只觉得是个乖巧可爱的,不想十分有手段呐。往常谁劝殿下一句,殿下能‘嗯’上一声都是好的。可您看看,刚才您一句话,竟然得了殿下那般温柔的一个‘好’字!” 他酸溜溜的说道:“我跟在殿下身边侍奉这么多年,也没受到过如此待遇……您果然是不可小觑啊。” 乌涂尔被他说得臊得慌,好在现在是夜里,也看不清楚。他愤愤说:“李少监又拿我打趣。” “怎么是打趣,我说的可是事实……” 乌涂尔没听他说完,脚下生风,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到了第二日,大年初一,李庄又来叫乌涂尔。这次发现,他早早就收拾好等着了,还提着他的小灯笼。 李庄道:“您这是什么时候起的?” 乌涂尔却说:“昨天晚上殿下是几时歇下的?” “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李庄笑道:“您倒是比我们还关心殿下。” 乌涂尔这回不加遮掩,点了点头:“殿下关心我,我也关心他。” 他真诚得很,李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揶揄他了,只好闭上嘴,再带着这位宫里宫外走了一圈。 这回出了宫,去了昨日没去的谢琢大人府上。这也是乌涂尔要求的,因为昨儿没听完故事,今天还想接着听。 谢大人自个儿住着大宅,只有个贴身的小厮。一开门瞧见乌涂尔,顿时脸上挂了笑:“稀客稀客。三王子里面请。” 乌涂尔将赏赐给了小厮,也不客气,揪着谢大人不肯放,非让他接着讲不可。谢琢也不嫌他麻烦,好像还很开心,便是接着昨日的话题继续。等他讲到口干舌燥,才把这点陈年旧事全都说完。 李庄在一旁听着,麻木得很。这谢大人办事是个好手,怎么讲故事这么平铺直叙?简直能当摇篮曲了。偏偏三王子听着津津有味,实在叫人不解。 谢琢话多,可又说得慢,除了去和太子汇报的时候能多说些,平日里根本没人能坐在这里听他絮叨。眼下乌涂尔这样,直接戳了他心坎儿,差点没流下泪来。 走的时候,他拉着乌涂尔的手道:“往后三王子得空一定常来,我这儿还有一箩筐的事儿没说呢。” 乌涂尔问:“是有关殿下的吗?” “当然当然。” 眼见着谢琢又要开始啰嗦,李庄赶紧把乌涂尔扯了回来:“三王子,这都要到晚膳的点儿了。” 年节里事情多,却也都是闲事,如此忙了几天,另一件大事就快来了。 这大事正是乌涂尔心心念念的南山围猎。 郑湘文对此也十分重视,叫着乌涂尔出来溜了好几圈,次次都以炫耀为主。乌涂尔也不甘示弱,最后叫他瞪大了眼睛,拈酸道:“果然跟着殿下就是不同,你才接触骑射多久?就练成了如此,哎……” 乌涂尔只是问他:“我能夺魁吗?” 郑湘文听了,又是咬牙道:“哼,我看未必!” 乌涂尔也不说话,只是笑,却也又去求教郑觉几日,势必要在南山围猎上夺个名次来。 到了日子,乌涂尔发现这阵仗比自己想得大很多,早晨天未亮就轰轰烈烈出了城门,往南山的方向去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南山后就是扎营,一部分御林军在外围,一部分在内圈,宫里的贵人都有自个儿的行宫,至于大臣们则是住着扎好的帐子,倒也井然有序。 郑湘文闲不住,拉着乌涂尔四处看,一会儿说这家儿郎不足挂齿,一会儿又说那家儿郎需要注意。后来,他看见了几个穿着不同军服的人,咋舌道:“怎么图龙卫也来了?” “图龙卫是什么?”乌涂尔对此了解甚少。 “那是宫里头贵人们手里的一把刀,隶属监察府。”郑湘文低声道:“就是用来监察百官言行举止的,几乎算得上无孔不入,是最为忠心皇室的一批人。” “唔,从前图龙卫都是皇帝亲属,如今却是在殿下手里。对了,谢琢谢大人就是图龙卫的指挥使,你不知道吗?” 谢大人那副文官模样,居然是图龙卫指挥使? 乌涂尔有些讶异,摇了摇头:“我还当谢大人是个闲人……” “殿下身旁哪有闲人?”郑湘文一脸的“我什么都懂”,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李庄从远处过来。 李庄跟他行了礼,才转头对着乌涂尔道:“三王子,殿下有请。” 这倒是有些奇怪,来了这里,大小事宜都应由太子过目。太子如今应该忙得很,怎么就要见自己?乌涂尔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当即打起精神,和郑湘文道了别,跟着李庄走了。 郑湘文眼见着他离开,心里不由嘀咕,太子殿下对乌涂尔果然上心,经常就有事情叫走了。对着旁人,便是对着谢大人,也没有这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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