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气着?”程束道。 李庄听闻此言,暗暗苦笑:“的确是气狠了,一路上都没和奴婢说话。” 问到这里,程束想起刚才图龙卫的一句来。图龙卫说,谢琢正巧也在梅林,将前因后果瞧了个完全。刚开始乌涂尔还没有动气,偏偏是姜成善划破他衣裳开始,就气得双眼喷火。图龙卫还说,谢琢看见那孩子外袍底下,套着的正是自己从前那套骑装。 程束心中一顿,总觉得乌涂尔生气的理由未必简单。 他这么心念一动,倒是有了去看看乌涂尔心思。当下对着黄塘亭道:“多去准备一份小点,安置在沐月阁。” 程束既然是临时起意,也不想叫着太多人一起去,黄塘亭去准备小点,他就带着李庄一起往沐月阁走。走到门口,发现那两个派去侍奉的都在外头站着。 “参见殿下。”芙蕖期期艾艾的说:“殿下,三王子说想自个儿待会儿……我们才出来,这就去向三王子通传。” 程束摇了摇头,甚至把李庄都留在了外头,独自进了沐月阁。整个沐月阁十分安静,简直不像里头还有个人一样。 程束难得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反而是轻轻扣了扣门扉。敲了两遍,才听到里面传来了声音:“芙蕖,你别安慰我了……” “乌涂尔,你就让本宫在外面吗?”程束打断了他的话。 他这么一说,里头的人像是愣住了,随即门扉大开,乌涂尔那张脸就展露在他面前。 乌涂尔十分惊讶,见了太子,愧疚与后悔直接登顶。可他不敢心酸,只能忍红了一双眼睛:“殿下……” 程束看他这幅样子,心底多了份无奈,抬手摸了摸他头顶:“进去说吧。” “到底是如何与姜成善起了冲突?”程束问他。 乌涂尔道:“他说要买横云骐,我不愿意,他就要和我比武。郑湘文把配剑借给我,我和他过了两下。可他却是把我的衣服划破了,还,还把殿下曾经的那套骑装弄破了!” 说着,乌涂尔情绪又有些不稳:“我好恨,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穿着它出去,怎么可能会坏?我又恨姜成善,所以我打了他两拳。” 程束一错眼,果然看见了那身骑装被放在床榻上。骑装被叠得整整齐齐,哪里都是好好的,唯独胸口处有一道大口子。 “殿下,我又错了。”乌涂尔垂下头:“请您责罚我吧。” 他说完,久久没能等到太子的回应。乌涂尔有些心惊,抬眼一看,发现太子看着自己,脸色居然很是严肃。 这叫他有些怕。那骑装是从前皇后娘娘送给殿下的,殿下肯定十分珍惜,本来让自己穿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可现在……皇后娘娘的礼物却因为自己被弄坏了! 乌涂尔想到这里,却又是把心一横,心道,总归是自己的错误,殿下就是要重罚,他也承受了。 他等着太子责骂他,不想却听到太子道:“把上衣解了。” “好。”乌涂尔想也不想就应了,当即就要跪下。 可还没跪下,就被太子握住了手腕:“本宫说,把上衣解了,你听见了吗?” 掌心炙热,乌涂尔猛然惊醒,这才懂了太子的意思。他懂了以后,有些不可置信。觉着为什么责罚他要脱掉上衣?可殿下肯定自有打算,莫非是要让他受鞭刑? 鞭刑就鞭刑。 乌涂尔避开程束的视线,等程束松开他后,默默的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他等着太子抽出鞭子打他,可仍旧是没等到。 程束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低声道:“傻不傻?本宫说要责罚你了吗?” 乌涂尔微微一抖,朝太子看过去。他见太子不知什么时候,面色又柔了下来,只是看着他胸口。 “那道口子那么长,还好没伤到皮肉。”程束温声说。 乌涂尔这才知晓,原来殿下,是为了看他有没有受伤……这样的暖意,差点又让他有些难以自持。 可程束不肯放了他,忽然伸出手,不知怎么抚上了他的皮肤。 那触感简直酥麻,叫乌涂尔浑身一颤,他下意识道:“殿下……” 程束却是不理,问道:“这些疤痕,怎么来的?” 乌涂尔低头,原来太子是看到了他身上的疤。他不知该不该说,踌躇一会儿才道:“这个——这个是从前,学生贪玩,害死了姆妈的两只羊羔。父亲得知以后,就拿戒尺打了学生几下。” 程束哼了一声:“胡说。本宫看得出,这是马鞭子打出来的。马鞭虽软,打在身上却是道道见血。你父王这般狠,打你要见血么?” 乌涂尔沉默下来,不吭声了。 程束也没要求他说些什么,之前那一回,他就知道这孩子腿上有疤,想来是从前有些隐情。如今再看,这上半身更可怖,一道道伤痕就像是爬虫一样扒在他身上,一道压着一道,一痕多过一痕。 程束自觉天牢中的犯人看过不少,也见过比乌涂尔更为严重的。可……他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这样的疤痕结在他身上都这幅模样了,那他挨鞭子的时候才多大? 那么大点的孩子,怎么就能被这样对待? 程束忽然觉得指尖的痕迹有些刺人,他微微缩了手指:“疼吗?” “不疼。”乌涂尔不知道他心思:“殿下,真不疼,早就好了。” “当时疼吗?”程束又问。 “不疼。”乌涂尔还是这么说。 说完,乌涂尔拉起了衣裳:“我没什么能给殿下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偿还衣裳破了的错误。” 程束有些诧异,觉得他现在还想着那衣服,简直是傻子一个。 可他却在乌涂尔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诉求,诉求他说出解决办法来,而乌涂尔,好像真的愿意为此去做。 那双碧眼映照出长明灯的亮光,如同一汪清泉。 程束一顿,随即摇了摇头:“那件衣裳没有那么重要,破了就破了。” 乌涂尔没料到他这么说,有些迟疑:“那……” “你是因为这衣服破了,才去打姜成善吗?”程束插了话。 “嗯。”乌涂尔看着太子,诚挚的说道:“殿下送给我的东西,我都想好好爱护。” 即便是一件衣服吗? 程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沉默片刻,没忍住道:“你怎么这么笨?” 乌涂尔却不在意,还冲着他保证:“我会学聪明的,殿下不要嫌弃我。” “你说,姜成善要和你比武,你的剑是从郑湘文那里来的。” “都这么大了,没有配剑的确不好。”程束从椅上站了起来,对乌涂尔道:“本宫送你一把剑。” 他说完,没给乌涂尔反应的机会,这就走了。
第17章 转眼间近了年关,无论是宫里宫外都充斥着一种喜庆和乐的氛围。寻常时候都不乐意走动的人,现下也不时说上几句吉利话,算是在年节里添个彩头。 除夕一大早,乌涂尔就被李庄从床上薅了起来:“三王子,今儿就少睡些,咱们得赶着在宫里宫外走一趟呢。” 乌涂尔没什么起床气,就是的确尚未清醒,换衣裳的速度慢了一些:“李少监,为什么要转一圈?” “这是老黄历啦。”李庄看起来挺高兴:“今日走一趟,明日再走一趟,算是辞旧岁、迎新年。” “今天是给宫内宫外的主子、大人们带去点辟邪的家伙事儿,明天就是带些赏赐下去。算是殿下给各位主子、大人们的恩典了。”李庄说着,想起来了什么:“差点忘了……” 他走到门口,将放在外头的巴掌大的小灯笼提了进来:“除夕第一个盏灯笼,就落在三王子这里了。” 他本觉得乌涂尔应该会兴奋,但他不知道乌涂尔再听到“辟邪”两个字的时候有些恍惚,等他取来灯笼才恢复了心情:“这么小,应该放在哪里好?” “哪里都行。”李庄将灯笼塞进他手里:“这一批灯笼是殿下叫造办处早早做好的。三王子请看,这盏灯笼上有几行小诗,是造办处的匠人专程仿了从前殿下的笔迹做出来的。那么些灯笼,唯独这个有。” 乌涂尔听了,这才有了笑容:“唯独这一个?” “殿下亲口吩咐的,还能有假?”李庄已然把乌涂尔的心情掌握住了,知道这孩子就喜欢太子给他独一份的东西。 听了这话,乌涂尔果然爱不释手,说什么都要带着出去见人。 李庄只好同意,等他收拾好之后,又给他套了件厚厚的大氅。这件大氅是灰鼠毛做成的,乌涂尔最近又拔了些个子,穿上也不压身高。外头看着,只露出一张脸来,倒是好看得紧。 乌涂尔跟着李庄先在宫里送灯笼,都是宫里头办事的各大府衙。那些人早早就在门口迎着李庄,瞧见他们来了,说着不重样的吉利话,不仅把太子殿下捧了一遍,连带着乌涂尔都被好好问候了一番。 李庄也积极跟这些管事的介绍乌涂尔,乌涂尔一路下来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吉祥话淹没了。 他没忍住,问:“李少监,这种事情为什么今日要带着我来?” “这也是殿下吩咐的。说是带三王子您见见人,别成天窝在东府里。”李庄道:“往后等三王子再大些,有什么事情,在这宫里宫外碰见熟人,也好办事不是?” “那为什么没去给陛下、娘娘送礼?” “那是天家人物,殿下要亲自去的。”李庄说着,指了指宫门:“咱们接下来去宫外头见见大人们去。” 在上京的大臣很多,也不是个个都见,把朝中大员走了一遍,这时辰也过了晌午了。 李庄在回来的路上对乌涂尔说道:“等回去垫一口,就还得再收拾。晚上还有宴席呢!” 乌涂尔总共就参加过一次宴席,还留下了些不好的印象,心里不免有些慌。可等着回了东府,就见黄公公在门口侯着他,一见他就跟他说,殿下也回来得晚,知道他没用午膳,如今正在重华殿等着呢。 乌涂尔提着他的小灯笼,跟着黄塘亭进了重华殿偏殿,才抬眼看见太子,尚未请安的时候,就听太子忽然一笑:“怎么举着它?” “学生给殿下请安。”乌涂尔现在面对程束的时候放松了很多:“我觉得好看,便一直拿着了。” “坐下吃点东西。”程束道:“一上午跟着李庄在外头走,也累得够呛,你还举着它……是嫌自己手不酸吗?” 乌涂尔被他一说,才觉得自己带了一身寒气儿进殿,有些歉疚:“学生不觉得累,殿下照顾我这么多,还给我小灯笼,我高兴还来不及。” 黄塘亭闻言一笑:“三王子有心——瞧着真是长高了不少,这件大氅穿在身上合身得紧。不算白费了殿下的心思。”
72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