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徐娘子手段雷厉风行,据说见过她剖开尸体的模样的人,无一不钦佩她。” “啊?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仵作是不能开膛破肚的么?” “不然怎么说徐娘子不是一般人呀,一个女人,成天跟尸体打交道,征得苦主的父母亲人同意,也就破例做了,徐娘子还能把尸体复原呢。这人啊,有勇气拿得起刀,也耐得下心用针线。” 谢风雪笑了笑,掌柜的敬佩、欣赏之意快要溢出了,想来徐娘子真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是个女中豪杰。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亲眼见识一下。 谢风雪往外走,打算回客栈时,徐二公子站在对门的商铺外,正好跟他对上了视线。给谢风雪一种徐二公子在等他的错觉。 谢风雪朝他点头一笑,却被两个小乞丐抓住了。两个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看上去十分不干净。脸上也是黑乎乎的,抓住谢风雪衣裳的手上也有许多的脏诟。 “你是大夫?是吗?昨天听人叫你‘谢大夫’——” 谢风雪被他们两个拽着,差点一个踉跄往前载。徐二公子从街对面快步走过来,一边扶着谢风雪一边呵斥两个小乞丐。 “松手松手!怎么乱抓人啊?” 小厮见状,也把人拉开,怎料这两个人又爬上来,想继续抓谢风雪。 谢风雪心想自己应该没得罪小乞丐吧,难道是他所看的病人里面,找人来报复自己的? 还没等谢风雪想明白是怎么个事,只听其中一个人喊道。 “谢大夫!我们听人说了,您心善,收的钱也不多,麻烦您帮帮忙、行行好吧——求求您了。” 徐二公子诧异地看着谢风雪,小声道:“你……呃,你?你是大夫啊?” 谢风雪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他弯腰下去拉起他们两个,“我旁边这位徐二公子,才是正经大夫,不然请他陪你们走一趟?” 谢风雪朝徐二公子一笑,很是心虚。徐二公子偏偏从这双眼里看出几分侥幸和得意。 “你……?” “我家里还有事,有人等我呢。” “你不是外来的吗?!” “家有贤妻,陪我一起来的,没办法没办法——”谢风雪龇牙笑着摆摆手,很是滑稽的表情。 徐二公子给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个乞丐哪管那么多,一个呲溜一下又跪在地上,抱着徐二公子的大腿,一个扑腾一声扯住了谢风雪的衣裳。两个人哭天抢地,好不热闹。周边也围了许多的人,有认识徐二公子的,还问他是不是被乞丐给讹了,是否需要帮忙。 徐二公子叹了口气,怨道:“行行行——我跟你们去!你们把谢大夫也带上,我的本事可不如谢大夫的高!”他咬牙切齿,低声道,“你既然是大夫,刚刚怎么不承认?是不是在看我笑话,看我如何班门弄斧?” “怎么敢呀——”谢风雪赔笑道,“我哪里知道你是徐二公子,我也真不是个什么正经大夫,我就是个、是个——” “嗯?你说。” “是个江湖骗子!” 谢风雪虽然声音低了很多,但话里那个急躁是听得出来的。他可不敢在医学世家、正经大夫面前造次。 徐二公子分明不信,拎着谢风雪的衣领,阴阳怪气道:“那你还读医书——功课做得挺足得嘛。帮帮忙嘛——这两人都跪地上求你了,总得去瞧瞧吧?” “我……” “家有贤妻?晚些时辰回去,她也能理解的吧。” “……”谢风雪舌头抵着内壁,霎时哭笑不得,只能举手投降,和他们一起去了。
第11章 十一·马钱子 让谢风雪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小乞丐把他们带到深巷里,要救的居然是个小女孩。 周围破破烂烂的,是家酒楼的后边,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有不少的青菜,应该是厨房的一些剩饭剩菜会施舍给他们。 垫在女孩身下的是一张脏了的,发黑的,破了洞,棉絮飘飞的被褥。像是被人烧过一样,有地方是焦黑的硬节。 女孩身上什么也没盖,但她躺在那里,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喘气,像是在和谁掠夺空气,浑身看上去用力绷直了一样。 守着女孩的是一个看上去大一些的,不过应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也是个乞丐。 谢风雪瞧着,不敢贸然上前,而是先问:“你们的朋友啊?” “呃……算是吧。”拉着谢风雪的小乞丐指着小女孩说,“她是南边巷子里的,父亲是铁匠,母亲在家里织布。她有个弟弟,应该……很是要好。她总是偷偷给我们吃的,也算是朋友了。所以、谢大夫……能不能救救她呀?” 徐二公子抱臂站在一旁,挑眉看着谢风雪。 谢风雪蹲下去,碰到女孩手的那一瞬间,就明显感觉她身体僵硬,肌肉紧缩着。她的手很小,他觉得自己握住她的手腕还能留出一个手腕大小的圈。再去看她的眼睛,瞳孔放大、眼球突出。面色本来是枯黄的,不太健康的,如今变得苍白,像是被蒙了一层灰。面部肌肉紧绷着,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什么东西似的。 谢风雪不知为何,对这个症状这么熟悉。 “换气很急促……再拖下去,估计是会痉挛、抽搐……”谢风雪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手,女孩没办法给出反应。 徐二公子也跟着蹲下来:“谢大夫,人命关天。”意思是赶紧给想想办法吧。 谢风雪撇了撇嘴,他这个半吊子能给什么办法!倒是他这个真大夫跟看热闹一样看着。真不知道谁才是真的大夫。 “我……我不是大夫。我真的只是个半吊子。”谢风雪垂下眼帘,闷闷道。 徐二公子吃了一惊:“你真不是?”他此时才相信谢风雪说的是真话,“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呢……明正!快来抬人,去附近的医馆里!” 小厮赶紧上前,同着三个乞丐抬人,谢风雪帮忙扶着人。 谢风雪另一只手拉着徐二公子:“我虽然是个江湖骗子,半吊子郎中。但她这种情况,我好像见过。” “我也觉得眼熟!但我现在真一点儿也想不起书上的内容了,她这个样子,我根本对不上号。”徐二公子此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之前他以为谢风雪故意装不懂,才放心的,没想到这人真是个不靠谱的。 “像……”谢风雪想了一下自己熟悉的药材,他不太清楚都是什么功效,却有十几味像是刻在他脑子里似的。 他抓住徐二公子:“马钱子!是马钱子中毒的迹象。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能用来治什么,但一定可以用来做成毒药。” 徐二公子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点化了,惊呼:“是是是!马钱子,可以用来麻痹,通络止痛、消肿,这是上好的麻药。但爷爷也说过,它有毒,一般一丁点儿就能致命。”徐二公子反手抓住谢风雪,“所以呢?所以——所以该怎么治?” 谢风雪倒是看明白了,这个徐二公子就是个靠医书的,纸上谈兵的奇才呀。 但也的确比他这个纸上谈兵都做不到的要好很多。 “马上到医馆了,看看大夫怎么说。” “这像是中了马钱子的毒呢。” 徐二公子听郎中这么一说,心下仍然一惊,没想到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半吊子的人,真这么厉害。 “看上去中毒不是很深,但马钱子毒性很大,得大量服用绿豆、甘草。”郎中叫小郎去抓药,“绿豆、甘草各二两,煎水频服。” 门外站着的三个乞丐也松了口气,对他们说着多谢感恩的话。 徐二公子哼了一声,拉着谢风雪出去了,让他们三个乞丐过来照看女孩。 “其实你说是马钱子的时候,我有怀疑的,没那么相信你。但没想到,你真知道。所以谢大夫,你哪句话在骗我呢?”徐二公子感觉自己有点儿看不懂身边这人,虽然他们也才认识一会,但是谢风雪算是他见过很复杂的一类人。 谢风雪苦笑一声:“我啊?我会看病,也能说得清症状,有些药材呢,我也能喊出名字。就像你看一朵花,你认得这是牡丹还是月季,但你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所以我能准确说出这人有什么病,但我开不出方子。” “所以你才要买书?” “是呀。” “那你也算是一奇才了。”徐二公子笑道,“如果你早几年遇到我爷爷,兴许他还能收你为徒呢。” 谢风雪摇摇头:“我没有多么想着要当大夫,但生活所迫嘛——行走在外,帮人看点病,开点养身的方子骗骗人了。现在遇到一个棘手的,不得不去多读点书,提升一下自己了。” “棘手的?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 “是呀——” “你的妻子啊?” “啊?”谢风雪忍不住笑,“骗你的。我没有妻子。” “……你嘴里到底能不能有一句实话啊!” “没办法嘛——徐二公子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嘛。”谢风雪正色道,“事情也解决了,我得回来福客栈了,不然真让人等急了。” “行。你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江城徐沛玉。” “谢风雪。”谢风雪回过头,“我骗人的事,麻烦帮我保密,多谢。” 徐沛玉站在后边,看见谢风雪走远,叫道:“哎!我还没答应呢——”声音转小了些,嘟囔道,“走这么快……” 谢风雪回到来福客栈时,陈闻初还是站在角落里等他。谢风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陈闻初很像村头的大黄狗,主人出门的时候,大黄狗都会在院门口等着,懒洋洋地卧在那里,整条狗看上去焉了吧唧的。 但是等主人回来的时候,它就跳得特别高,欢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就像陈闻初这样,闻着他的味就偏过头来,他明明看不见,却像是能看到一样面对着谢风雪。 “陈闻初。” 谢风雪站定了一会再走过去,凑他跟前晃。 “你怎么又站在这儿啊?” 他觉得有点好笑,他每次和陈闻初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的手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勾一块去了。 “我说过,我在等你。” 被人等了两次了,谢风雪越发过意不去了,他勾着陈闻初的小拇指,哄小孩似的:“哎呀——今天遇到个特殊情况,耽搁时间了,都误了饭点了——你饿不饿呀?你可以先吃饭呀。” 陈闻初没搭理他后面的话。 “什么特殊情况?” 谢风雪牵着他坐下,摁着他的肩膀:“帮人瞧病去了。碰到两个小乞丐,扒拉着我不肯走我,硬是让我去看一个小女孩。结果她中毒了,中了马钱子的毒。” “那她怎么样了?” “后面送去医馆里了,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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