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过无数的想法,他早以为自己知道了很多,多到他以为不管再听到任何消息,他都能坦然接受。他早就知道谢风雪是李何欢,是李江回的义子,和绵冰老者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没想到,他竟然是绵冰老者。 是没想到吗?还是不敢想呢? 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要知道些什么?他还得知道些什么呢?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谢风雪了,以为要拨开那团迷雾去见到谢风雪了,结果他就是那团迷雾。 而他,被困在了雾里。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敢相信,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一切。他没办法去怪罪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甚至说,谢风雪没做错什么。做错的是下毒给他的人,他不应该牵连谢风雪。 可他还是诧异。 “他是绵冰……我的毒……是……李何欢做的毒?” “是呀。”李萱儿实在太高兴了,这样一双眼睛,就应该是这样复杂的情绪,无论是害怕还是错愕,都是可以的。不能是至善至纯、平淡透亮的。 她故作遗憾地低下头:“何欢哥哥也不是故意的。送上门的生意不做,可没这样的道理。” “他并非诚心要害我。” 李萱儿还是不敢抹黑他的。 “当然不是。可是……你不觉得膈应么?依我看,你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强行在一起呢?你知道的吧,你在谷中的这些日子里,他也在呢。可他不愿意瞧见你、不来找你,你又何苦守着誓言等着他呢?” 陈闻初眯起眼睛看着她,这么一个看上去阳光明媚的女孩,说出来的话不仅酸得要命,还挑拨离间。 “我不怪他,也不怨他,我等他。所以你,急着让我走,又是为何?你在害怕我等他吗?你怕我抢了他吗?李萱儿,我们本是无冤无仇的,可你好像并不太喜欢我。” 他每说一句话,李萱儿的牙关就咬紧一点儿。 她皱着眉看着他,这样的人,实在太让人讨厌了。 她咬牙切齿:“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要抢他,我恨死你了。” “你也喜欢他?” “我当然喜欢他!”李萱儿瞪着他,“可不是你们那样的喜欢。这世间喜欢有很多种,爱也有很多种。我和他是亲人、家人。他是我的兄长……我们一家人,本就应该一直在一起的。” 她浑身忍不住颤抖了两下,有些激动,她撇着嘴巴,不高兴道:“可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生了变故。我并不想做恶人呀……可你们不是一类人啊,你们要如何在一起呢?他是李何欢啊……李何欢为情所困,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陈闻初……陈闻初、我求求你,离开他吧,好吗?” 她的语气变得可怜,腔调听上去几乎要哭了,可她没落下一滴眼泪,这看上去实在是太假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挤不出一滴泪,也就放弃装腔了,声音又恢复了。 她抿起嘴,笑了一下。 “好吧。不论你答不答应,都无济于事。他决定做李何欢了,不会再见你了。我来这里,帮他跟你说明真相,替他向你告别。 “再见,陈闻初。” “我没打算要走。” 她打算以退为进:“没关系的。你在这儿呆到多久都没关系的。他不会见你。我只是怕你浪费时间,耽误了去找害你的真凶,那真就是太可惜了。” 他不会来见你,因为他不会让你看到他的惨状。 他不想被任何人可怜,连你也不行。 陈闻初忍不住问出那个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他……的、未婚妻?他是要她么?” 是因为她,所以才抛弃他的,是么? “不,她已经疯了。”李萱儿莫名于心不忍,不再说些什么伤害他、刺激他的话了。 “李何欢不要你,不想见你,和陆淼无关。” “陆淼……原来一直追杀我们的人,是他的未婚妻啊。”陈闻初恍然,可他想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要他了?为什么不肯来?是因为绵冰吗?可他不怨他,也不会怪他。 “为什么?” 他轻声问。 “他为什么不会来?” 他接着问。 “他……不要我了吗?” 他像是在问自己。 她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 她看着这双眼睛,心情趋于平静。 “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没人会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就连我……也只是揣测。
第65章 六十五·疯了 七月入秋出伏,“秋老虎”还是很猛,有点儿闷热的。李萱儿也变得越发躁动不安起来,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但是关于阳陨的解药迟迟没有进展。另外就是,她觉得裴焕生疯了,为了个祝升对她威逼利诱。 她也是疯了,才放任了他带祝升来飘渺谷。她现在看陈闻初都顺眼了不少,陈闻初也算是个可怜人,如今又被李何欢抛弃了。但是祝升……一个杀手,能讲什么情义。 但是裴焕生跟她说,要和祝升一起死之类的话。 “李萱儿,如果有一天,我和祝升一起死了,你得来给我们收尸。” 李萱儿吓了一跳,古怪地看着他:“怎么,你要和他殉情啊?不是,他才十九岁,你跟拉着他去死?” 裴焕生笑了笑,问:“帮我们收尸,好不好?” 李萱儿最烦他这一套“好不好”“行不行”了,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不想回答“好”还是“不好”,她撇了撇嘴。 “裴焕生,你要裴姨,白发人送你黑发人吗?” 她语气平平,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只觉得失望。她的哥哥们,一个两个,一门心思赴在恋爱上面,恨不得整个人整颗心全都给对方。他们不念及兄弟姐妹,甚至不考虑父母亲人,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说些什么了。 而且“殉情”这样的言论从裴焕生嘴巴里说出来,她以为这就是一句玩笑话,裴焕生最放不下的是他娘,骂他可以,但是说他娘一句不是,他得报复你。所以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的,放弃他娘呢? 裴焕生顿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娘,也算是你娘吧。” “……裴焕生?”她惊恐地看着他。 她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炸开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很想掐着裴焕生的脖子问他个明白。但她只捂着自己的脑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疯了……都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荒唐到她脑袋宕机,恨不得这个世界直接毁灭算了。 什么人啊?为了个男的,连娘都不要了。她实在忍不住,忍不住说些伤他的话,将那些旧事谈起。 “你这样,跟你那个爹,有什么区别?为了个女的,抛弃你和你娘。如今,你为了个男的,要抛弃你娘。” 裴焕生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复杂,但也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说,如果死了,来给我收尸。不是说我真要和他一起死。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只是夜桥不会放过祝升,我……护不住他。如果他死了,我可能也会跟着他死。” 李萱儿松了口气,不是真的想死就行。 “你在说什么呀?裴焕生,你脑子糊涂了呀?” 她真想撬开他的天灵盖看看,她的这位好哥哥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带着他,回飘渺谷,不行吗?飘渺谷难道还护不住一个祝升?夜桥跟飘渺谷会因为一个祝升过不去吗?” 裴焕生忽然狡黠一笑:“真的吗?” “……”李萱儿觉得自己被坑了,惊讶地、震撼地、不敢相信地看着裴焕生,她大叫,“你耍我?!” “我要是带他回飘渺谷,我谁也不怕,就怕你不同意呢。”裴焕生爽朗地笑了,“好萱儿,是你说的,让我带他回飘渺谷的。” 李萱儿气得发抖,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忽的睁开眼,咬牙切齿:“我会杀了他,你就等着跟他殉情吧。” 裴焕生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气头上,拉着她的手哄道:“别生气,哥哥给你买糖水,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你怎么忍心看着哥哥去死呢?”裴焕生耐心地哄着她,“别气了。” 李萱儿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你这一套,还是拿着去对付祝升吧。” “好萱儿,别生气了,是我的错。你如果不开心,我就不带他回去了,好不好?” 李萱儿很想说好,但知道这个时候再摆架子,裴焕生这一脸“我倒要看看你顺不顺着我来”的模样,她要是说了好,裴焕生下一秒能掐死她。 在裴焕生的威逼利诱下,她打了个颤,瞬间觉得祝升可怜起来了,被这样的人拿捏着。嘴巴上问你“好不好”“行不行”,实际上心里想着怎么搞你。 她有些不爽,但也不想再管了,她有种无力感。这一个两个哥哥愿意哄着她,让她接受他们所爱的人。她也不能任性过头了,她当然知道他们相爱,可她总觉得她的哥哥们爱得太要命了,一个想离开他们,一个想要殉情。 她没办法,只能退让。 “你带他回来吧。” 祝升到了飘渺谷,李萱儿没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这位大他两岁的少年,给她的印象是:裴焕生喜欢的人、杀手。 她很难将这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但是一想起裴清瑜早些年手染鲜血无数,近年来才吃斋念佛。她的儿子爱上一个手上沾血的人,好像也很合理。 祝升每次见到她,都是冷冷的表情。听说裴焕生带他去见裴清瑜了,也不知道他对裴清瑜是不是也这么冷冷的。 后来李萱儿去裴清瑜那里,聊起了祝升,才知道裴清瑜对这个祝升感觉平平,但她不打算插手年轻人之间的事情。 李萱儿笑着说她人好,给我们这些后辈自己选择的机会。 裴清瑜扯了扯嘴角,笑意不太明显:“这个祝升……并非是好的选择。但他乐意选他,也就随他。” 李萱儿来了兴致,这段时间研究解药可苦恼死她了,好不容易能听些有趣的东西了。 “怎么说呀?” “他这人吧,冷,但是心机深,会笑,不是面瘫,但是笑意不达眼底。这是个难缠的主。”裴清瑜淡淡地说着,“但是焕生选择了这样的人,与我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我和他过日子。” 李萱儿笑了笑,点了点头应承:“您说得是,这感情啊,还是得自己选。” 说完,她笑容敛了下去,在内心反问:真的得自己来选吗?如果放任他们选择一条错误的道,和错误的人在一起,又该怎么办呢? 裴清瑜看了她一眼,开始拨弄手中的珠子,水灵灵的珠子一个碰着一个,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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