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决定冒险一搏,他先将风逐雪平放在地,挑开衣袍一角,将他整个人背在身上,拼命往山坡上爬。 这样的天气,想出去简直难于登天。 两块碎石砸落山谷,砸在风逐雪身上,见他毫无反应,阿飞不禁皱眉,抬头看看漫天雨水。 阿飞继续往前挪,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脚底下,生怕踩滑摔倒。 雨滴砸在身上,犹如万斤重锤,砸得阿飞皮肉生疼。好容易移到半途,他已是筋疲力竭。 阿飞咬牙停步,只觉浑身骨骼仿佛被撕扯般的疼痛,胸腔憋闷,喉咙涌起腥甜,一口黑血喷薄而出。 断思崖高耸入云,两侧峭壁千仞,往下便是万丈深渊。周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他甚至看不清脚下究竟有没有石头,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爬。 雨越下越大,阿飞全身都被雨水淋湿,冰凉透骨,但他没工夫理会,他咬牙一步步往山上爬,每一步都用尽全力。 风逐雪趴在他后背上,脸庞苍白憔悴,眼睛半眯不醒。阿飞恨他看起来高瘦,人却沉得要死,他不堪重负,额上沁出汗珠,眼眶发红,面目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雷声震天,狂风骤雨瞬息席卷而至。 阿飞已经力竭,神思恍惚,耳畔仿佛传来无数尖锐鸣叫,有厉鬼在嘶吼。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视线被暴雨模糊,隐约看见前面有一道黑影。 他也不知道是如何到达山顶的,只知道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逐渐失去温度。 晕倒前他想,天底下背着仇人上山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吧。 阿飞这一晕像睡了几十年,醒来时一惊,他已经躺在干湿的石洞中,贴身衣物挂在火上烤着,浑身披了件外套,四处找亡灵书。 所幸他提前将白绢缝到衣服夹层内,阿飞顾不得休息,费了老大力气将干衣服翻来覆去地搜,一摸,还在里面,放下了心。 这武功最麻烦的便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记诵,必须随身携带,否则若是能在一晚便研读透彻,这张白绢便不再是他的软肋。 阿飞披着外衣,一点力气也不提不上来,风逐雪不在,便先兀自练内功。 这些天来,采阳吸取的内力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很久都没有再像当初走火入魔了。 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忧,随着时间推移心态渐渐轻松下来,结果刚一放松,却忽然觉得胸口有股阴郁气流乱窜,他忙收敛气息,屏住呼吸,依旧压制不了。 阿飞莫名其妙,不能不在意这没有来路的征兆。 江淮在的时候还能商量一二,如今被困在此,更是联系不上。 这一切罪魁祸首便是风逐雪,阿飞心头愤恨未消,强撑着站起来到山洞外,努力辨认方位。 天空阴沉得厉害,暴雨倾盆而下,他仰头看着头顶的阴云与电光。 阿飞哪怕是背过地图也搞不明白,他刚刚不是已经爬到山顶了么,怎么还下着雨,和当时情景并无两样。 他咬牙朝前迈步,却忽然觉得眼前发黑,腿脚酸软,一跤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第二次苏醒的时候,风逐雪已经回来了。 他也脱了外衣在烤火,光影明灭,神色看不清楚。 阿飞也得好好休息一番,就没先开口。 但是看风逐雪和个没事人一样,如今的境地全是拜他所赐,心头顿生一股邪火,恨不得把他推下山去。 他冷讽道:“你复活了?” “我以为你开口第一句话,是问我为什么不穿衣服。” “性命比衣服重要吧。” 风逐雪笑道:“我不是如实告诉过你,我有旧疾,你大可以抛下我不管。何苦还要背着我这么重的人上来。” 阿飞见他这般模样,怒意更甚,但现在显然不是发脾气互相指责的时候。 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更快,反倒让阿飞做出一副舍命相救的模样。 “现在这是哪儿?”他问。 “断思崖后头的一处山洞。” “既然如此,钟离忧是否还尚未赶来?” “没错。” 阿飞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为了一句话,你差点把我性命葬送在死门。还是这第三层有什么美景,催你提前来这里观赏?” 这里不知为何,外头只要有光照之处便有雨,永无止境。 风逐雪给火堆添柴火:“我的确没有别的意思,单单想看你为了能活命,能做到什么地步。” “宁愿令你自己身陷险境?” “你应该记得,我当时告诉过你,要你等一等,但你没有耐心,以手掌催动内力强行击破,破坏原有道路,被迫立于山峭之上,不得不往上走。你但凡多等些时辰,耗到寒气散尽,那死门便开始流酸水,你用柳刀凿出来的小口随之也会崩塌,这样不就有路了,也不用与钟离忧分离。” 阿飞早知他有门路,但已经懒得再生气,再分个胜负。吵输吵赢都是如今这个场面,他们提前来到第三层,阿飞必须要提前通知杨巅峰。 上官如是告诉他第三层最重要的一点并非生死,而是现实和幻境。幻境随时在变换,这山洞,草地,泥土,全是假的,区分二者最重要的标志一定得铭记于心。 阿飞看着绵延不断的雨,心里大概有了思路。 要翻越断思崖,就得穿过雨幕,没有雨的地方就是现实。 阿飞身上疤痕不少,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些新瘢痕,还在一些难以启齿的部位,伤痕周围的肌肤呈青紫色。 他皱眉想着,这是什么伤?慢慢的他想清楚缘由,穿好烘干的衣服,到风逐雪面前质问,“你趁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干什么了?” 风逐雪可向来面不改色:“帮你疗伤。” “你应该知道我这采阳功得我清醒的时候才有用。” 风逐雪脸上笑容不变,看了眼阿飞:“是啊,我知道。” “那我身上怎么回事,你趁火打劫?” “给你输点内力,你衣服又都湿了,当然要脱干净。” 这伤哪里是输内功造出来的,内力有牙齿印吗。 阿飞蹲下身,一把将风逐雪往墙上推,气氛一下凝滞住了,他看着阿飞,神色有点诧异。 阿飞双拳紧握,脸上没有一点慌乱之色,一字字说,“你坑我到这种地步难道不要赔?我要把昏迷时没吸的内力赚回来。” “现在?” “对,就现在。反正你衣服也没穿。” 风逐雪面沉如水:“让我考虑考虑,过会儿答复你。” 阿飞第一反应是收手让他考虑,但想了想,风逐雪只是喜欢他主动而已,所以才这么说。 讲实话,再痛苦的事,做着做着也就麻木了,阿飞秉持着自己不亏的原则,直接跨坐在他身上。 他身形瘦削单薄,身体像纸片一样柔韧纤细,却极为结实有力。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说:“你直接来吧,快点,我赶时间。”
第86章 调虎离山 四下环境简陋,阿飞本不是讲究的人,但风逐雪嫌地上脏。 阿飞不能理解,皱着眉看向他,都到这地步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他很赶时间。 但很快他就明白风逐雪的意图,他叫阿飞撑着石壁,站着做。 阿飞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暴躁不耐的情绪,看向身后的风逐雪,心想再忍一忍。 再多忍一会儿,马上就是他的死期。小不忍乱大谋。 这个姿势是不容易脏到后背,脏的是别的地方。阿飞被死死压在墙上,嘴角难免吃到些潮湿的灰,心头剧颤,眼泪混着汗水顺着鼻翼滑落。 风逐雪还是师父这个身份的时候,教了他许多东西,但他却一无所获。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努力的地方太多,师父却总叫他专注练武,等到了时候自会传授给他。 他便按照师父所说,认真修炼,勤加练习,最后武功皆废,一事无成。 没想到如今这等龌龊事,不要人教,不要自己用心学,做了两三次就能熟稔于心,甚至节奏律动都能掌握自如,突然感到万分悲哀。 阿飞双手握在头两侧,手指捏得发白,被坚硬的岩石划伤,血顺着指缝滴淌下来,眼底的愤恨令他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他眼角余光瞥见风逐雪,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忍不住想到从前他们过的没有欲/望的日子,每天刀都不太练,打坐,吃饭,看书,陪阿飞写作业,睡觉,超凡脱俗,不染纤尘,他的声音也一向板正严肃,对阿飞没有关心,只有命令。 阿飞有时下山,难免有忍不住好奇心的时刻,会偷偷去酒肆乐坊玩几个时辰,沾了一身酒气脂粉香,还带着些黄册子,风逐雪却毫无欲念,尽管他不制止阿飞,但神色厌恶得很,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真全是阿飞报仇所故吗? 若是如此,阿飞更是迷茫,风逐雪是将自己当成什么呢?不是徒弟,也非仇人,这第三种存在如何定义? 思来想去也没有出路,阿飞不再自寻烦恼,闭眼听雨。 与其去参透风逐雪的想法,不如先解决目前最要紧的问题。 风逐雪全身始终刀枪不入,这可不是办法。 阿飞等风逐雪休息,再低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这金钟罩怎么练的?” 风逐雪懒懒地靠在他背上,漫不经心地给阿飞捉扑到身上的飞虫,“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也想练。” 他冷声道:“我不收徒,从不教别人。” “但你杀了秃驴才得到此功,以后你死了谁来继承啊?” “你巴不得我死?” 阿飞刺激他:“你真小气。这又不是什么多神秘的武功,少林方丈死了,那些秃驴又不敢找你复仇,除了你没人知道这武功怎么练。” “我说的实话,我不会教人。只会杀人。” 阿飞摇头:“不用你教,你只要告诉我口诀便可,我可以防身。” 风逐雪忍不住笑,阿飞如今要害他竟然连藏都不藏了,不知道是他脾气上来,还是另有计策。 “不行。” 阿飞瞪大双眼,手往后一伸,指着他的胸问,“你的良心是不是被你的大胸挡住了?我给你吃给你睡,你施舍点内力就没有了吗?” 风逐雪心下觉得好笑,但话还是冷的,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有啊。” “既然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内力一般,采阳采的效果甚微,你不给我多点补偿,以后可没有这些好事了。” 风逐雪没有回应他,自然不会告诉他怎么杀了自己。 他说:“这些好事能不能做,不取决于你,只在我。你威胁我有什么用?” 这回答早在阿飞预料之中,阴谋算计不了他,适才明问也不行,他也的确没别的办法。 只祈祷能顺利抵达第三层,杨巅峰借了王霸旦的机关,千万不要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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