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妹妹正在注视自己的失败,钟离怨感受到明晃晃的羞耻, 手忙脚乱地站稳,“明天再来!” “如果第一刀都赢不了,何谈明天。”风逐雪将刀随手一扔,铁西王没几天活命,他自然没时间跟钟离怨耗下去。 钟离忧在一边笑,“是啊三哥,别浪费风公子宝贵时间。” 钟离怨见钟离忧竟然帮助风逐雪说话,气急败坏,“四妹,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还嫌不够丢人?” 谁也不帮他,谁也不待见他,钟离怨起身胡乱拍掉身上的草,头也不回地走了,招呼都没打一声。 钟离忧抱拳,“让风公子看笑话了。” “不碍事。”风逐雪双手背后,“三公子心性不稳,还需磨炼,不过今日切磋也是在下考虑不周,不该鲁莽下手。” 钟离忧浅笑道,“风公子不必介怀,我知道你并无恶意,不过我三哥练的是剑,我练的却是刀,公子若是有心,明日可与我会会?” “不必,明日我去见二公子。”风逐雪一口回绝。 钟离忧收回手,笑容逐渐落下,“风公子,尽管父亲将宛平的未来托付给了你,可我们钟离家族的事,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风逐雪坦然点头,仿佛没听见她话里的威胁。 几人离开练武场时正是傍晚,钟离忧本想请风逐雪去酒楼吃八仙宴,爱因斯坦反正蹭吃蹭喝,周如晦在盛情邀请下也没拒绝,但风逐雪一点脸也不赏,索性回房间睡觉。 他们比试的这段时间里,阿飞从周如晦口中得知了柳刃为何匆匆离开金陵,柳刀宗果然出了大事。 柳刃本不屑来到韩氏山庄,去会见韩云谦是皇帝的要求。 至于他为何有门路和皇帝说上话,周如晦隐而不谈。 阿飞则是从前乞讨时就听说过一些传闻,柳刃本想将他最貌美的大女儿柳月娇送进宫当皇妃,结果柳月娇看上了叶枝白,而后叶枝白被杀,柳月娇又像物品一样被交付给风逐雪,他以为柳刃这种心思自此就消失了,没成想还是千方百计捞到了个和皇帝见面的机会。 “柳刃奉命去韩氏得到凤凰珏并监视风逐雪动作,但谁知道柳刀宗左护法和四个顶尖随身高手、外加一把长生刀,一夜之间全部失踪,宗内有些动乱,左阎王已经外出,右护法苏裁冰又不在,因此柳刃才着急回去稳定局面。”周如晦将她目前探听到的内幕悉数告知。 长生刀可是柳刀宗第一宝刀,难怪柳刃如此着急要找到人。 不过这些消息对阿飞来说,还不到产生价值的时刻。此人既然能从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柳刀宗内搞这么一出,想必要捉住也很难,这给阿飞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周如晦去吃饭,但江淮人还没走,阿飞先告诉了他亡灵书修炼秘诀,同时也将手腕搭在江淮肩上,调动内气,循环往复,江淮感受到以后也以同样的方法调出内功,明显比阿飞浑厚得多。 一开始,阿飞以为如果不能去除从前的练功根基、另起炉灶,那亡灵书的功效会被压制住。可是江淮在还没有更换功法的情况下,非常轻松地吸收了部分风萧萧残存的内气,化解凶猛部分后,等阿飞再吸收时明显就变得温和了,阿飞欣喜之余,用足足两个时辰突破第四式与第五式,没有任何后患,内功根基总算打牢,接下来就要再寻个时间去杀人练练手。 江淮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不仅能够让他提升内力,还不会损害阿飞的身体。 诚如阿飞所言,在柳刀宗的时候,他的身份是杀手,杀手不该信任任何人。可出了柳刀宗,他们的目标是要变得更强,身份是同伴,明显比单枪匹马摸索要好得多。 而这时阿飞才得知江淮进入柳刀宗不过也一年时间,但他是由于天赋出众被挑选出来,所以练功速度快,短短一年就进入左阎王门下。 阿飞当然愿意与江淮搞好关系,两人一商量,以后尽量凌晨时分见面,互相汇报进度,白日则负责查探铁西王府的底细。 江淮考虑到阿飞睡在风逐雪房间,后者又令人捉摸不定,他们要背地里见面不太容易。江淮让阿飞想办法单独住一间房,这样被风逐雪发现的概率会降低很多。 阿飞摇头,“我试过,没用。” “假装身体不好要静养?” “除非你真的找到毒药给我吃下去,不然他肯定明白我在装病。” 江淮看他,“风逐雪知不知道你是男的?” “不知道。” 江淮还要说什么,阿飞首先听见脚步声,立即打开窗户使了个颜色,江淮迅速飞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飞看着摇晃的树影,想着下一次见面要和江淮学学轻功。 风逐雪一开门,阿飞还盯着树梢发愣,听见开门声音立即转身往后退。 “对我这么戒备,刚刚见了谁?”风逐雪扫了眼阿飞的手腕。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那为什么开窗?” “热。” 风逐雪感觉他的谎言很好笑,“今天夜里会下雪,你确定你热?” 阿飞无法应答,绕过他的位置准备出去走走缓解尴尬,结果被风逐雪一把拉回来,怎么扯都松不开手。 “你有事?” 阿飞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没事别出去乱晃,今晚城内有变。” 阿飞缓缓放弃挣扎,坐在他对面,“什么变?” 风逐雪将碎梅茶杯泼进茶洗,“大公子钟离廷今夜逼宫,明日便继位。”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连续几天半夜去四小姐房梁上偷听她和她手下说话。” “你大半夜去偷听姑娘家讲话?”阿飞见他把偷听讲得光明正大,不免疑惑。 “能听到值得的消息,这怎么了?” “那大公子要逼宫,四小姐同他是一伙的么?” “钟离忧请我们去吃八仙宴,是想趁机软禁我们,叫我们别影响她大哥的好事。”风逐雪重新去烧水煮茶,喃喃道,“连栎木也被关进去了,还得我自己烧水。” 阿飞看不惯他的做派。在若水山上时,风逐雪别的事都不讲究不上心,就爱煮茶,叫阿飞烧几壶水,试试哪个温度泡出来的温度最香。 风逐雪烧完水回来,天又暗了几分,窗边落下细雪。 阿飞怔怔地观察一片又一片雪花在手心融化,渐渐地看不过来,雪势猛烈,看来夜里真有场大雪。 他想到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钟离廷逼宫难道不冷吗?这可是夜里的雨夹雪呢。 而且江淮就在树上,这个天睡树就是神仙也得冻死。他朝对面的树上小声叫了两下,没动静。往好里想,江淮也没那么蠢,也许是躲到哪个温暖点的殿内了。 门吱呀一声,风逐雪进来摆茶具,喝茶。 阿飞不解,铁西王对风逐雪还不错,怎么大儿子都要逼宫了,他还在这里慢悠悠享受生活? “铁西王是你朋友,你不打算帮忙?你又怎么能保证钟离廷会保你性命,暗杀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死。”阿飞主动问。 “昊天印在我这里,他不会太快动手,”风逐雪说,“这是场好戏,我们是旁观者,看看就行了。” 阿飞也没旁的事做,今天下午才突破亡灵书第一大关,成功终于垂青于他,他要养精蓄锐,为接下来正式练功做准备。 他心里很高兴,可是在风逐雪面前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只问,“有没有酒?” 阿飞迄今为止都不曾好好品尝过酒的风味,有时浅酌几杯也不成气候,他今晚要好好为自己庆祝。 “偏房就有,二公子钟离愉送来的,想投其所好。” “你为何不搭理钟离愉?” “油嘴滑舌,很令人讨厌。”风逐雪一向不爱和这类人打交道。 阿飞心想,风逐雪这不留人脸面的情商,也够令人讨厌的,何必说别人。 他起身去搬酒,偏房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酒壶,阿飞不懂,味道也冲人,他随手搬了个大的。 阿飞搬进来,问风逐雪这是什么酒,风逐雪看了眼就说,“这酒叫妃子笑,是用妃子笑荔枝泡的。” 荔枝酒根本醉不到人,又不是白酒。阿飞放心坐下来慢慢喝。 风逐雪不多话,阿飞不问问题,他就默默坐着,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外面的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太安静,阿飞隐隐听见铁甲相撞的金属音,很轻,但绵延不绝。阿飞静静听了半晌,那声音悄悄溜走了。 阿飞紧绷的神经被酒气熏散,不再刻意关注外面动向,将目光挪到眼前的风逐雪身上,这时才注意到他换了身衣服,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腰间挂着玉佩,长长的黑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舒朗清俊,神色孤傲,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这一瞬间,阿飞短暂地忘记了他的仇恨,进而想到这是他的好师父,一个从来不骂他,不挑剔,也不在意他学的好不好的师父。 他只露出一截脖颈,皮肤白皙,线条流畅优美,阿飞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一下就摸到了交错的、粗糙的长疤。 “你看我干什么?”风逐雪忽然抬头,微眯双眸望向阿飞。 阿飞一惊,低头装作继续喝酒,“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风逐雪冷哼,“别的学得不快,顶嘴倒是很熟练。” 阿飞不回答,看向桌上的铜镜,他端详着自己的脸,不知不觉他也长大了,也和周如晦长得越来越不像,眉眼越发凌厉。 他也没有成为想象中的大侠,眼睛里没有潇洒的风度,甚至也没有江淮那种杀手的锐气,只有疲惫。 仇恨翻涌而上,阿飞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喉而下,呛得眼泪直飙。 阿飞情绪平复得要比以往快的多,他放下酒杯后闻了闻酒味,荔枝味好像很淡,几乎闻不出,这真是果酒? 算了,不是果酒也喝了这么多,与其纠结这种问题,不如趁着他喝醉做点寻常做不了的事。 阿飞转了转他已经转不动的脑筋,鬼使神差想到一个馊主意。 既然爱因斯坦那边靠不住,他完全可以耍一耍酒疯,将“夺你叽叽散”下到他茶杯里,一颗黑色药丸混进茶叶中,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阿飞刚到亡灵书第一式,就忍不住要拿风逐雪试试手。 说干就干,主打一个出其不意,阿飞情绪都不用酝酿,把酒杯狠狠甩到风逐雪脑门上。 哐当一声脆响,酒杯碎裂橙渣,风逐雪头上多出来一大块红印,他只是眉头微皱,冷漠地看向阿飞,没说话。 阿飞摇摇晃晃走过去,右手将他一推,没推动,可是茶杯就在他面前,阿飞本想将他推下去后左手趁机撒药,没想到第一步就失败,但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阿飞用内力再次握拳打在风逐雪肩上,性质彻底变化,从发酒疯升级为打架,风逐雪稍微一闪身形,风逐雪依旧纹丝不动,阿飞不信邪,继续推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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