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怪苏裁冰,这是一个卧底的职责,他是在怪他自己,恨他无能弱小,亡灵书也丢了,只能靠这种法子谋出路。 阿飞沉默良久,平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风逐雪是个可怕的男人,他能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苏裁冰将手中折扇递给阿飞,“风逐雪又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欲,不然为什么有周如晦的存在?” 阿飞本认为他已经做得算是不错,能和仇人朝夕相处已经很不容易,他还同吃同睡。 正是因为他倔强,从不低头,才有了现在的阿飞。 他的性格如果真的讨人喜欢,也不会在和风逐雪相处十年后还被他砍成残废。 苏裁冰似乎感慨了一句,“阿飞,你要报仇,可是练武根基已废,讨他喜欢是很轻松的办法,难道你要选择一条更难的路——要将刀法练得超越风逐雪?人做梦也要有个限度你说对不对?连我们曾经的少宗主叶枝白这样的天才死得也这么轻易。所以与其和我对着干,不如好好利用你的长相。” 阿飞表情有一瞬间恍惚。 他的手指握拳,眼眶湿润,却死死忍住,他抬头 努力挤出一丝笑:“苏公子,属下不敢背叛,也绝对不会辜负柳刀宗的信任。但请允许我去看望小宝。” “那就对了。” “可是···” “不要再犹豫,去试一试,你的脸就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 阿飞咬唇,他往前行了两步,忽然顿住,“苏公子,关于小宝···” “他跟着我才安全,跟着你会被风逐雪发觉不对劲。放心,你要是想见他,随时都可以见。现在先把药喝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你的房间。”苏裁冰再次拒绝了他的要求。 药冷了好一会儿,阿飞看着碗内漆黑的药水,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酸楚。 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难太多。 他从手脚被废到如今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已经恨得筋疲力尽。 翻来覆去的被人利用,一个接一个杀人,喝下受人控制的毒药,阿飞今年才十七岁,他还要恨多少年才能报仇? 诚如当初救下他的那位渔夫所说,他要找风逐雪报仇,实在自不量力。 阿飞仰头一口喝完,头也不回朝内院走。 他重复地在心中默念,他是一个有用之躯,只要他愿意忍辱偷生,就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阿飞弯弯手臂,仍不能确定苏裁冰武功多深厚。 应该不是亡灵书的路数。现在只是不知道杨大娘私下会不会和苏裁冰通气,若是让柳刀宗其他人得到它,阿飞绝对会失去所有筹码,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什么地方都找过了,什么人都怀疑过了,除非是风逐雪发现它并且拿走,不然还有谁? 想到此处,阿飞停下推轮椅的手,在离门口还有十几步的时候迟迟未动,后背发冷。 夜风冷湿,吹在筋脉断裂的手腕上生疼。 “怎么不进去?” 阿飞吓了一跳,循声抬头,和风逐雪四目相对。 风逐雪看着阿飞苍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容,似乎在端详他,“这么不经吓?” 阿飞低下头掩盖慌张,自己推着轮椅,平静道:“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不知道什么叫轻功?轻功都这样。” 阿飞顿住了,没有接着前进。他就没练过轻功,因为风逐雪是他师父的时候没有教过他,还对他说,轻功对负刀的人而言是负担,不该学。 如今想来也不过是报复的手段,风逐雪连教的刀法都不是真的,哪里在乎自己学不学轻功,连逃跑都跑得比别人慢。 “和苏裁冰汇报过回来了?” 风逐雪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轮椅,推着他进门。 “他告诉了我神风堂的事。” “柳刀宗还不知道陆鸣风所为何事而来?” “自然,苏裁冰当然想不明白谁没事会找仇人?”阿飞冷眼看向他。 风逐雪若有所思。 刚才屋外昏暗,走进来,烛火才照得清彼此的脸。 天色已经很晚,风逐雪先去洗漱,阿飞匆匆躺到床上歇一歇,刚喝下的毒药药劲发作,头昏得厉害,人影都在晃,什么都看不清。 苏裁冰的毒药多半换了新的,药劲比一个月前的大得多了。 阿飞使劲揉着头,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到有冰凉的指尖正拂过自己额头,他立即本能地推开来。 忽然,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一闪而逝,阿飞僵直了胳膊,重新握住了对方的手。 从背后投射过来的烛火模糊了容颜,但风逐雪漆黑的双眼鲜明地印在阿飞眼底。阿飞和他对视的这一刻,第一反应是害怕。 风逐雪任由阿飞握着自己的手,凑近他的嘴唇,仔细闻药味,“苏裁冰为了让你听话,给你下药了?” “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出来。”阿飞声音里带着不动声色的无力。 “也不是。”风逐雪盯着他,“我猜不透你的想法。” “是吗?” 风逐雪难得笑起来,“是啊。” 没见过当卧底的第一天就朝敌方展露所有秘密要投诚的。 就算是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弟弟,直接抛弃柳刀宗这么大一座靠山,也很可疑。 哪怕阿飞没有说出来,风逐雪一眼也能分辨出他演技的拙劣,他现在只是好奇阿飞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长着这么一张让人怀疑的脸。 真奇怪。阿飞却在想,风逐雪作为师父的时候,他从来不对自己笑,现在他们是接近陌生人的关系,他反倒乐意朝自己施舍他的心情。 阿飞表面对他的笑无动于衷,“我很怕死,所以把你当做救命稻草。” 风逐雪收回手,起身关好门窗,“怕死还替柳刀宗做事?” 阿飞沉吟,“因为他承诺帮我做的那件事,比活着更诱人。” 烛影被风逐雪身形挡住,一时间四周暗下来,黑黢黢的有些阴森。 阿飞说完,见风逐雪再次靠近,警惕地问,“你关门干什么?” 风逐雪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衣,在他身前坐下,握着阿飞的肩膀去吻他。
第21章 我们私奔吧~ 他的嘴唇很凉,冰冷刺骨,阿飞一震,急得憋红了脸想挣扎,却因毒药而失去神志,被风逐雪牢牢控制。 好在只有这么一瞬间,风逐雪很快退开来,阿飞顾不得其他,气势汹汹,伸手过去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意外落得轻松,风逐雪白皙俊美的脸上顿时显现五根清晰的指印。 风逐雪没有恼怒,也不闪躲,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阿飞立刻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多么蠢的事,他虽冒险得手,也不得不在对方的目光下屏住呼吸。 他靠着床边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张开嘴想说对不起,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为什么是他该说对不起? 倘若他真是个女子,风逐雪还不够轻薄么? 阿飞心中咚咚乱跳,不敢去看风逐雪的眼睛,药物发作的毒向周身游走,又痛又沉,忽冷忽热,只能强打精神和风逐雪周旋。 迷迷糊糊中,风逐雪的声音在黑夜里幽幽传来,“别紧张,我尝尝药是什么味道。” 阿飞从剧烈跳动的心声里缓过神来,声音含混,“你打算治疗我,还是打算也配这样一副灵药好控制我替你办事?” “两者都有。” 原来是这样。 随即他就不说话,周围彻底安静。 阿飞闭上双眼,心中恍惚不定。风逐雪似乎在走动,由近及远,影子反复闪烁在阿飞眼前,阿飞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说,“我身体喝下了至少10种毒,已经千疮百孔,你真的想靠毒来控制我,我一定会死在你面前,你什么情报也得不到。” 阿飞继续试图证明自己的用处,缓解那一巴掌的冲击,“你留着我还有好处,你不是真心想和柳刀宗合作,也肯定不想替他做事,不如让我当你的匕首,又能试探苏裁冰,还能帮你在背后捅他们一刀。” 最重要的是,匕首用完了就能扔。 风逐雪多年来只用断水刀,从不屑用其他兵器,要么不称手,要么不锋利,阿飞这种一次性匕首杀完人就可以丢掉,风逐雪应该很满意。 周围还是没动静,阿飞不知道风逐雪在不在了,但他不敢睁眼,困意袭来,他也撑不住了。 他真的怕风逐雪。 不知过了多久,阿飞从昏沉晕眩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天色依然很黑,周围静得人心发慌。 他一转头,心猛地缩了一下,风逐雪躺在他身侧还没睡,目光冷冷淡淡地看着天花板。 这大半夜的睁着眼实在渗人,阿飞默默收回眼神装睡。 “你不问我脸疼不疼吗?” 风逐雪忽然开口。 阿飞没料到他说话,听得一惊,咬牙心想:你脸疼关我屁事,我恨不得把你的脸扇烂。 但他吸取了那一巴掌的教训,顺着他的话问,“那你脸疼吗?” 风逐雪一摸脸,衣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嗓音低沉,“很疼。” “我听说你杀人不眨眼,屠别人全家满门,后背砍出一大道豁口都面无表情,我这一巴掌威力不至于那么大。” 阿飞冷笑道。 “你说的不错,”风逐雪的语气很平静,“但他们该死,该死的人我不会在意给我带来什么伤害。” “因为你压根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对。我只喜欢看他们在死亡之前的样子。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很有趣。” 风逐雪坐起来深深看着阿飞。 阿飞不寒而栗,冷冷看他一眼,“你觉得我不该死,想看看我还能做到什么地步,把我当成你碗里的蛐蛐一样耍,所以才忍耐我的吗?” “首先,我不杀女人和小孩,这点底线还有。”风逐雪俯下身来,“你之前怎么说的,你要当我的匕首?嗯,这个说法比较合适一些。我不斗蛐蛐,我只斗人。” “蛐蛐只是打个比方,我意思是你把我当玩物。”阿飞微微叹气。 “玩物?”风逐雪垂眼看向阿飞冷然的脸。 “就是一件你消遣的物件。” “有吗?”风逐雪声音漠然,“这样听起来有点残忍。” “你还不残忍吗?你享受杀人的快感,也享受别人在死亡前的挣扎。你把别人的痛苦当成你自己快乐的源泉,你从来不笑。我原来想不通为什么。现在想通了——你不是不笑,是见过你笑的人都死了。 你只在杀人的一瞬间笑,因为这才是你真心实意、发自内心高兴的时候!” 阿飞说得很慢,近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用了力气,站在道德点审判他,振聋发聩。 风逐雪好像被他说动了,有些动容。 他从不剖析自己的行为,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内心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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