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刀郎很意外:“我还以为你和武十三郎会一直站在一起。” “我找上他,取信他,纠缠他,”崔芄眼神凉薄的像个薄情郎,“不也是为了你?” 御刀郎:“嗯?” “忘了?”崔芄提醒,“我第一次来品仙阁,追着你到了偏僻角落,不好脱身,你应该发现了,不然针对我的刺杀从哪里来?” 御刀郎:“你来长安,也是为了寻我。” 他似乎知道眼前人想知道什么了。 崔芄收了笑,眼神肃凛:“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御刀郎:“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崔芄眸色深郁:“什么家国大义,朝廷社稷,皆于我无关,我只遗憾未能见父母最后一面,未能奉养他们天年。” 御刀郎似乎有些不理解:“知道了又能怎样,死人不可能活回来。” 崔芄:“但我可想办法——杀了你。” 御刀郎盯着他,突然笑了:“有志气是好事,但也要有自知之明。” 崔芄:“御刀郎即无顾忌,何妨予我心愿?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心满足时,未尝不会大方些,送你点额外的东西……若能聊出点什么,也很有趣不是?” “你的确有趣,”御刀郎指尖轻轻摩挲茶盏,眼神深邃,“当年我该掳你走的。” 可惜当年路子还没搭建完成,很多事都有风险,连盯个少年都不能直接站出来,要暗中推手跟踪调查,如果换作今日…… 真的很可惜。 “你父母不是我杀的,他们自己服了毒。” 自己服毒? 崔芄心内一阵钝痛,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也早就预想了无数个可能性,真正知道时能控制住,可还是不行。 服毒……为什么要服毒,出了什么事,谁逼的? 御刀郎:“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在海边不仅有商路,还有几个地盘。” 崔芄指甲掐进手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克制:“嗯,海匪窝点。” 御刀郎勾唇:“别这么苦大仇深,你最该清楚的,这世上坏人最多,正道赚钱最难,总有人活不下去,被逼着走那荆棘更多的捷径。” 崔芄:“没必要美化自己,我不会听一句迫不得已就会共情可怜别人。” 御刀郎:“你不是养了很多小孩?” 小乞儿,慈幼院…… 崔芄:“如果你认这为是善心,未免太肤浅了。” “哦?”御刀郎身体微微前倾,“也是为了我?” 利用大人不设防的小孩子搜找消息,也的确是聪明之举。 崔芄虽然很乐意引导他这么想,小孩子能得安全,但对方身上这种自傲自矜真的很油腻,很倒胃口:“你的商船匪窝,互相勾连?”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都是生意,”说起自己架构的王国,御刀郎坐姿更放松,“我的商船海上走商,将遇到的风险一一传回,我的护卫队在外面接活,‘护卫’其它往来商船,赚取一点佣金,不是很正常?生意不好的时候,商船折损太大,缺钱了,就蒙上脸,扣押个商船让官府来救,出点赎金,或者和官府的船碰一碰聊一聊,直接朝朝廷报风浪折损……” 崔芄听着这些话,就能想象出这里面的门道,御刀郎说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一手匪窝,一手官府,再裹挟不明就里的真正商队,两头骗中间堵,见不得的人手段多的是,从来没有亏本的买卖,亏,也是别人亏。 他的父母,当初是不是也遇到了这些事,是怎么想的呢? “行商之人,都理解这种过程中的损耗,带回去的货品价格定高一些,完全可以弥补损失,你的父母也都懂——他们本不该跟我作对。” 御刀郎慢条斯理:“海路图这种东西,都是人试出来的,他们能,别人也能,不过多试几次,折损些人手损耗些成本,早晚都是共通的,何必紧紧抱住不放?” 崔芄想了想,却摇头:“他们不是没格局的人。” 父母在外行商,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各种各样不同的礼物,过程中也会将趣事记录下来,写成手札,回来一一讲给他听,两个人都是心性豁达之人,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商人的确爱财,但取之有道,他们并非是只看重手里利益的那种人。 “你果然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最初,也并没有反对意见,很是懂事,说想和上面的人谈,图可以予,至少想卖个好价钱,人懂事,我便也给面子,亲自去见了他们。” 御刀郎想到当年,眯起了眼:“你母亲很漂亮,眉目生的英气,笑起来却很明媚,像有阳光洒在身上,你父亲个子很高,明明是个商人,身上却有难得的儒雅之气,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夫妻二人皆非凡品,都有大才之象,我本以为,可以成为来往合作的伙伴,没想到,他们一见我,就改了主意。” “你母亲突然说不想卖海路图了,想自己留着赚钱,你父亲不同意,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当着我的面差点大打出手,有些方言说的太快,我甚至没听清楚,好在你父亲也算是有担当的男儿郎,压下了妻子,同我说可以交易,只是来的及,图没带在身上,让我派人跟他们回去拿。” “我当时本来起疑了的,因你父亲气质突然改变,之前分明像个儒商,那时突然谄媚,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很倒胃口,我便失去了兴趣。” 崔芄懂了:“他们是故意的。” 御刀郎:“是,他们当时就想毁约,我让人送他们回去取图,图没有取回来,我的人也失踪了,你说,这让我怎么留他们性命?”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搜找,追杀。 “我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没人能在海上逃脱我的大网,可我没想到,这个过程竟然那般长,这对夫妻好像消失在了海上,船也找不到了,我猜得到,他们并没有上陆地,如果上了,我必定能得到消息,他们应该是躲在了哪里,暗中安排些什么……” 御刀郎很遗憾:“我本没想立刻杀他们,只想把海图路弄到手,但他们两个怎么都不交,许什么条件都没用,最后竟然玉石俱焚……” 他似乎很不理解,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什么这么决绝。 崔芄却听懂了:“因为你是倭人。” 他的父母看出来了。 御刀郎立刻眯了眼。 崔芄面无表情:“阿爷和阿娘给我讲过很多行商故事,海上危险风浪,有瑰丽景致,路上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商船,海匪也并不鲜见,见的多了,都会知道怎么用不同的方法去应对,唯有一种海匪残忍非常,心中无敬畏,对生命不尊重,国家没规矩,家中没教养,只有他们无法说服,无法谈条件,无法做交易,遇到了都会被强掳,掠杀,大部分不留活口。” “他们对我朝尤为嫉恨,屡屡觊觎不得,便积怨在心,海上时常挑衅劫杀,我朝商队,几乎个个与他们有血海深仇……他们是倭人。” 崔芄看着御刀郎:“你虽现在伪装长安人伪装的很像,惯常穿的衣服,走路的姿势,行为习惯都看不出什么破绽,口音甚至和这里一模一样,但你当年,肯定你这么天衣无缝。” 御刀郎唇角笑容残忍:“那你父母死的不冤,我不允许恨我的人活着。” 崔芄:“你喜菊,西湖柳月那般娇贵,你也要倾尽心力培育,你腰侧甚至有这种花的纹身——你与倭国皇室有关?” 御刀郎这次是真有些意外,赞赏的看向崔芄:“我倒是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不错——” “我就是我国天皇皇室贵族,尊贵崇高,天下无有不享,无有不得,奴仆万千,神明爱怜。” 崔芄:“既然你的国家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我朝?” 御刀郎:“大国交流,共商发展,你连官都不是,不会懂。” “来交流,有必要这般遮遮掩掩?”崔芄直接戳破,“你不是来交流的,你是来做细作的。” 觊觎这里的领土,觊觎这里的资源,甚至觊觎这里的人。 “你心里其实很清楚,这里的一切,繁华昌盛,百姓安宁,万邦来朝,是你们小小倭国永远都不会有的,对么?” 所以要来抢,要来暗中行事,做尽鬼祟之事。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谈合作而已,”御刀郎看着崔芄,微微一笑,“你朝竟然允许女子当政,太后鼠目寸光,不愿同我国合作,自然有愿意合作的人。” 崔芄也笑了:“秘密里藏着的秘密,一套又一套,一环又一环,以为把秘密放到秘密堆里,就不显眼了,没人知道?真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 “天高皇帝远,有什么办法?”御刀郎笑容极为放肆,“我经营的地盘在南边海上,你们海边小县城早都被我拿下了,你倒是同我说说看,你能想到什么法子,嗯?” …… 东南沿海,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县城,火光冲天,刀光剑影不断。 “娘喂……什么时候这么干过架,什么时候水兵这么硬气过,敢跟海匪窝子打架了!” “会不会输啊……那群海匪很厉害的,回回都压的咱们没法子……” “安心,厉大人走的时候留过信,就是让这个时候动,一定能成!” “朝廷援军会来!” “可朝廷都不知道这里的事……这起子混蛋勾结官场势力,欺上瞒下,这里的消息根本出不去,连厉大人都……” “那又如何!厉大人说过的话,有没应验的么!他为咱们呕心沥血,布置一切,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都给我扛住了!厉大人都在前头拼了命了,我们的命算什么,都给我顶上,我看谁敢退!都给我杀——”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喊杀声震天,除了水兵,附近村民自发组织的队伍也忍不下,组织过来帮忙策应,谁都没有退,哪怕血色染江,以尸骨铺路,也没有一个人退! “报——御前千牛卫中郎校尉将奉旨,调一万府兵来援!” 天光尽头处,有马声嘶鸣,一名小将如风卷至,剑眉星目,杀气凛凛,手执明黄圣旨,高高举起:“太后有旨——摧毁所有海匪窝点!” “是!” “是!” “是!” 群情激愤,战意陡然更强,没援兵时尚能坚强抵抗,有了援兵,更加如虎添翼,气势无量,什么不能打败! 小将脸色惨白,嘴皮都干了,一路跑死几匹马,一点歇,还好赶上了。 还好听了十三郎的话,没误了事。 还好圣人不听,太后能拎的清。 还好圣旨下的及时。 十三郎敢为人先,智勇双全,这次竟然出不了问题,长安……也请挺住!将这起子匪寇一网打尽! “先把那几个哨子给我砍了,不准他们跑出圈子,往外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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