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安静很久,崔芄注意到武垣一直没说话:“怎么了?” 武垣摇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件事。” 崔芄:“会用以事?” “我们最初认识的那个案子,”武垣看他,“崔郎可还记得?” 崔芄当然记得:“柔娘子的案子,颇有些离奇。” “之所以是我亲自去查这个案子,又与左骁卫李骞屡屡对抗,你当也明白?”武垣提到了屠长蛮,“你用来诓哄威胁他的话,是猜到了宫中贵人丢了东西。” 崔芄沉默了片刻:“圣人。” 武垣点头:“不错,东西其实不是丢了,是予出去的信物,圣人当日出宫,是为了结交大臣。” 崔芄微怔。 其实后来传出来的风声他听到了,屠长蛮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什么韦家安排的,他当初就感觉不大对劲。当今皇后姓韦,韦家立场已然注定,不可能更改,中宗帝根本不需要再行拉拢,作为中间人介绍安排也有点扯,中宗帝可是天子,日日上朝,何须他人介绍臣子,可惜天家之事不易打听,越是涉及机密,越是影影绰绰藏的严实,现在看来…… “当时他见的,是许敬宗?” “韦家李家都有人在附近,无法确定,”武垣唇角掀起讽刺,“圣人那次心眼留的不错,当时的确见了这两家的人,但并不只是这两家的人,还有个许敬宗。” 崔芄略叹:“与虎谋皮,他也是真敢。” 许敬宗这样的人,怎是可以重用的?不怕纲纪混乱,无法把控么? 武垣没说话,但神色略有变化,崔芄猜他想到的肯定不止这些,或许还有一些更隐密,之前没有重视,不易连接成线的线索,没证据不好说准,但现场对这件事的判断,应该没有错了。 崔芄:“得要看看许关文身后藏着什么人了,就顺着酒水的账单查?” 冯炎都用命提醒了,怎能不用。 “嗯,我这就吩咐下去,”武垣看过来,“这里脏乱,夜也还长,你先回去?” 崔芄点头:“不必送我。” “不行,要的。” “嗯?” “怕你被妖精勾走,”武垣牵住他的手,把他从乌漆抹黑看不出样子的房间里拉出来,“崔郎不知道,如你这般品貌,晚上在平康坊走动,是很危险的。” 崔芄看着他,笑了:“十三郎不危险?” “我也挺危险的,”武垣笑意更深,“崔郎再这般看着我,我可能会忍不住。” 崔芄低头踩到实地,听到不远处越来越大的动静,放开武垣的手:“是该走了,再晚,屠长蛮就招架不住了。” 今晚进出坊门倒不像上回那么麻烦,武垣的身份摆在那里,过来就是为了查案,提前打过招呼,坊正知道,且坊里又走了水,城防的人都来了,坊门根本就没法关,崔芄离开的很顺利。 武垣把人送回家就走了,接下来还有一堆事忙,亲亲热热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崔芄回来也不是没事做,他翻出一个放在房间深处的箱子,那里装着父母的遗物。父母去世的突然,家里又曾遭过火灾,留下的东西并不多,他舍不得放在老家,一直带在身边。 他在想,家里那场火,是不是与海路图有关?父母当年为他思考了很多,但海路图的去向一直是个谜,真的没有相关的布置么? 如果没有,是他想多了,可如果暗中有安排,悄无声息的留给了他,他该要怎么找,找到后该要怎么做? 今次御刀郎那边冲他而来的刺客,他已经放出话去,挑明了这个图,不管御刀郎心里怎么想,信还是不信,一定会考虑这件事,没准会亲自来问一问也说不定。 那这件事,能否成为扳倒品仙阁的助力?能不能想什么办法利用一下? 崔芄心里藏着事,思考很多,却也没有点灯熬油的熬自己,饿了该吃吃,困了该睡睡,能找到点东西自然最好,找不到,总也还有先前和武垣商量的计划。 他相信武垣的效率,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许关文并未发现隐藏在自己身边的危机,一如既往过日子,出行没有任何限制,普通又不普通,平凡又不平凡,只是这天回家,被人拦住了。 来人一身劲装,身材高大,明显的武人气势,许关文以为是武垣,这些天品仙阁的事沸沸扬扬,别人非常有可能找到他问话,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十三——啊,原来是三郎啊。” 是左骁卫中郎将李骞。 李骞很不高兴被认成别人,你认错谁不行,偏偏认成十三郎那狗东西:“幸会。” 他招呼打的很是敷衍,侧过身,露出了方才正在说话的人,品仙阁大掌事范志用。 掌事还是那个掌事,气势却和上次完全不同,在屠长蛮面前,气势不足,面色惶恐,看起来就是个十足十的小人物,慌张不承事,如今却不同,腰背笔挺,面色无波,眸底内敛,似笑非笑,看得出的聪明睿智,连眼底掩着的都是精明。 “我等不请自来,许郎莫要介意啊。” 许关文拱手为礼,面上带笑:“岂敢岂敢,上回说请范掌事喝酒,竟还没定下时间,是我的过错,如今范掌事有空见我,乃是我的荣幸,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 “喝酒不急,”范志用手抄在袖子里,下巴微抬,“我观许郎面色不怎么好,眼青唇干,似是正在为什么事焦灼难安,预料到某些事要来,准备好了等着,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的难受,是也不是” 许关文:“范掌事的意思是——” 范志用微微一笑:“我用一法,可为许郎解忧,又恐许郎不愿意,竟不知该不该说了。” “范掌事哪里的话?你是那人最倚仗的心腹……” 许关文看看左右,声音压下去:“我以前见你的次数不少,可真是没瞧出来,如此大才,怪不得能在阁里身处要位,你的主意定然是最佳之选……” “非我有意恐吓,实是此次事态不容小觑,许有凶险,”范志用语重心长,“许郎可愿信我?” 许关文:“范掌事说说看。” …… 武垣顺着账本,酒水,许关文,捋出一条线,亲自上门找许关文时,他正坐在郎中赏雪。 雪中有梅,梅下有酒,酒香清冽,融融微醺。 见到人找过来,他不骄,不躁,淡淡看过来那一眼平静极了,从容极了。 “十三郎怎么现在才来,叫我好等。” 嗯? 屠长蛮可听不得这话,从上峰身后走出来就要拔刀:“你算哪根葱,敢肖想我们头儿?这是你该想的事么!” 相貌比不过崔郎,眼神气质比不过崔郎,拿着酒杯的样子都不如崔郎好看,还敢话说的这么暧昧? 武垣眼梢敛起:“你在等我。” “是啊。” 许关文站起来,走到武垣面前,伸出两只手,握拳贴到一起:“你查的事,全都是我干的,我认罪,上枷吧。”
第82章 不问问我都干了什么 哦豁。 屠长蛮直接愣住了, 什么玩意儿,自己认罪了,伸出手让铐起来? 他看了眼武垣, 有点不知道现在是该高兴, 还是该不高兴。 干了这么多年事, 查了这么久的案子,这还是头一回这么顺当轻松,嫌疑人自己认罪了?老老实实诚诚恳恳,连手腕子都露出来了。 可这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好像是个套啊……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许关文认罪认的倒是挺高兴, 那眼神期待的, 都有点含情脉脉了。 屠长蛮打了个抖, 收起刀, 站武垣后面去了。 许关文偏头, 微笑更浓:“不问问我都干了什么?” 不等两个人说话,他已然又继续:“唉,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我阿爷什么样的人, 想必十三郎最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太后清算,我们许家这点家业, 也就生时能享,哪里谈得上后福?家里的事也是,阿爷倒是身强力壮,小房子嗣养了一堆, 但谁都不爱, 成天傻呵呵等吃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未来, 还你来我往,掐成乌眼鸡呢,如我这般清醒的,自然得给自己做打算……” “当然,我没我阿姨那本事,他干的事我没干过,也干不成,我干的事他不知道,谁叫我是他儿子呢,他对外头所有人警惕提防,对儿子总差了几分,我自己注意点,瞒住他倒也不难。” “品仙阁里,我的确拿的不是小股,足足占了三成半,可以说它几乎整个都是我的,我说了算——我总得为自己敛财,为未来铺路。” 许关文手抄在袖子里,下巴微微抬起,很有些傲慢:“朝廷上大半当官的,都是从我这买到的机会,走出去了,我捏着把柄呢,以后我若用的着,谁敢不给面子?” “南边沿海我养着商船,同几个匪帮关系不错,大家都给面子,偶尔互相配合着演一演戏,劫掠附近商船,一起发财,基本没有人敢管,地方官员配合着,我吃大肉,也匀他们一点汤喝,几乎没人不肯的,除了那个厉正初。” “一般不配合的我们直接弄死了,都没机会走到长安,也不知这厉正初走了什么运,竟然孤身一人进了长安,还用自己的命把这件事给挑了出来……” “但那又怎么样,最后死的还是他,我仍然活着,啧啧,可惜呐。” “品仙阁的一切,全部是我牵头,所有环节设计,都是我召集手下想出来的法子,又一一配合磨合好,搭建的完整体系,拍卖会,花植文玩,奇珍异兽,走礼方式……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们不会玩的。”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大员,基本没有我没走动过的,我随便说几个名字就能吓你们一跳,比如工部王大人,兵部赵大人,刑部刘大人……眼下正好年节,我连节礼都已经送过去了,你们若要去查,一查一个准。” 屠长蛮吓了一跳,这这这……他随便说的这几个人里,有好几个是清官啊!名声很好,自己说话也很漂亮的那种! 武垣却没什么表情。 “看来十三郎都知道了,一点都不惊讶,”许关文垂眸,喃喃自语,“我自陈罪状还真是走对了。” 武垣看着他:“你准备的,应该不止这些?” “到底是十三郎,聪敏无双,”许关文抬手,击了两下掌,“你不是得了几个账本,从品仙阁酒水方向查起的?不是我说,这才哪儿到哪儿,想看更多,我有啊。” 随着他的击掌声,远处来了几排下人,抬上来五口大箱子。 许关文抬抬下巴,示意他们打开,啪啪啪啪啪,五口大箱子接连打开,里头满满当当,全是账本。 “这些也不能算全乎,只是品仙阁这两年的账,不过记得真实准确,清楚明白,都不需要专门的帐房先生,你们自己随便看一看,也能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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